十几个玩家,狼狈地趴在藤蔓堆里,瞳孔缩成一点,呼吸颤抖,看着手指上沾染的液体,在绿色光辉里变成一枚果实滚到掌心。
“现在我们.....都只差玫瑰之心了。”
有人声音颤抖,极轻极轻地说到。
游戏像是一定要把他们逼向厮杀的绝境。
外面风雪呼啸。
银发的持枪人却没有看都没看一眼里面的闹剧,他如松站立着,眼眸望着遥远的天际,神情漫不经心。
古堡内是尸体、鲜血、遍地的荆棘。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先动的手。
瘦小的女生猛地大叫一声,胸腔见血,被尖刀刺穿。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与其找到玫瑰之心成为靶子,不如先杀死所有人,再去找玫瑰之心。反正这地就这么大,拔开藤蔓总会见到的。
古堡里瞬间变成了厮杀场。
变成一群玩家到最后失去理智、不要命的斗争。
林镜一直站在角落里,先是难以置信看了眼花盆,感叹这厮居然是无性繁殖?
然后隔着血液横飞的修罗场,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徐挽之。
前厅的火势已经稳住了,安顿好贵族们,重新恢复笙歌夜宴,热闹喧嚣。
凯特王妃提着裙子怒火冲冲地往这边赶来。
“我倒是要看看哥哥的王宫都闯进了哪些不速之客。”
她穿过层层侍卫,到了徐挽之面前,在火光映照下,也看到了此时古堡内的魔幻情景。
“好啊,就是这些人,扰乱了我的宴会?”凯特王妃气得发抖:“火呢,火呢,我说了今晚就要烧了这个碍事的塔!现在正好让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给我哥哥陪葬!”
“烧了这里!”
凯特王妃的命令威严愤怒,震耳欲聋。
徐挽之没有表情,他身后的侍卫们却马上听令。
“是,殿下。”
侍卫拿来熊熊燃烧的火把,就像当初毁掉王后地下室一样,直接扔进了宫殿内。
干枯的藤蔓是最好的助燃剂。
还在扭打的玩家们是被浓烟呛清醒。
“啊啊啊火!”
“着火了!”
这一刻他们都停下的手中的动作,弯身,疯狂在地上找查尔斯掉落的珠子。
浓烟把这里覆盖。有人深受重伤,被呛得难受,想趁乱跑出去。
砰。
却又是一声撕扯人神经的枪声。
林镜被震的腿都有些发麻。
耗子已经催的不知道多久了,急的一直在扯林镜头发:“镜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我们现在上楼就游戏结束了!你怎么还呆了那么久!”
林镜张嘴,却又不知道怎么回耗子的话。
他现在觉得胸腔特别难受,整个人的精神力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操控,却又不知道怎么跟耗子说。
烧焦的味道充斥鼻尖,火光伴随浓烟越来越烈,直到黑烟让他再也看不清徐挽之,徐挽之也看不到他。
林镜才一咬牙,转身带着耗子,往楼梯上跑去。
离他最近的是那个高瘦青年。
克里斯汀的高跟鞋跟很细,踩在楼梯上发出极其清脆的声音。咚咚咚。
高瘦青年忽然大吼:“有人要上楼!”
人类自私的本性在这种时候一展无遗。他们会用尽一切拦住你,不让你赢。
顷刻间火海血池里早就失去理智的玩家,豁然抬头,都赤红着上来要抓住林镜。
林镜抿唇往前跑,心脏都要跳出胸腔,结白色的裙子掠过层层台阶。
烟让人窒息,风也吹得他暴躁。这个楼梯非常高,无限回旋,跑了一会儿,林镜就嫌碍事,把高跟鞋脱了,赤脚踩在了全是刺的藤蔓上。
刺痛感从脚心传来的时候,林镜猛地恍惚了一下。他现在非常难受,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大脑像是要炸开。
恍惚间罗西流泪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
黑森林,暴雨夜,两次都是那个女孩赤脚淌过荆棘,鲜血淋林走向他。
这一次,终于他不顾一切,奔向她。
耗子说:“啊啊啊镜子!那个疯子追上来了!”
林镜抱着花盆往前跑。
太痛了。
空气的每一个微粒都似乎在撞击他的血液。纠扯出撕裂灵魂的痛楚。
那扇着玫瑰花的铁门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推开门,就是沉睡的公主。
就在这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林镜的脚踝。“你想赢?做梦!”
男人冷笑又恶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镜现在痛得灵魂都似乎震荡出窍,脑子里一片浆糊,被那个人狠狠往后拉时,一下踩空,整个人都似乎要往后倒。
但是下一秒。
一声冰冷的枪声,穿过浓烟、急风,响在了楼道上。
“啊啊啊。”男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大叫。
林镜感觉到抓住他的手一松。
思维也因为这个枪声得到片刻的宁静。
马上,这条黑暗无边际的楼道,成了地狱,无数人的尖叫呻吟、破口大骂、仓惶求饶。
但枪声震耳欲聋。
没停过一刻,刺得林镜耳朵也发麻。
子弹的硝烟味,混着黏稠的血。
他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推开就是游戏的结局,可林镜闭了下眼,还是抱着花盆,转过身来。
最后一段楼梯很长,阶梯上都是七零八落的身体。
高塔的小窗月光冷冷淡淡照进来,徐挽之就站在这一段楼梯的第一层,眼眸平静望向他。
鲜血把荆棘染的嗜血般森冷。
风卷动林镜的头发和白裙,他看见这个才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嘴唇干燥喉咙发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徐挽之收了枪,黑靴踩过奄奄一息倒地的人,朝他走来。
火还没有蔓延到高处。
这里的空气只有窗户带来的雪的清冷,以及爱比伦经年不散玫瑰花的香。
林镜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了一滴血。
徐挽之靠近,气息冰冷,伸出手指轻轻抹去那一滴血,轻声道:“叫你等我一下就那么难吗?”
林镜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声音也哑的不像他的:“没,我马上就要通关了。”
“通关?”徐挽之闻言意味不明笑一声,眼神却是非常温柔,说:“你这样通关不了的宝贝。”
什么?
林镜愣住,抱着花盆有些迷茫看着他。
耗子太害怕西瑞尔这个杀神了,把呐喊都藏在喉咙里,缩颤抖用嘴咬林镜的头发疯狂提醒他。
快跑快跑镜子快跑这是个魔鬼。
不过林镜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动静。
楼梯上还在挣扎的玩家们,苟延残喘地抬头,咬紧牙关看着这一幕。
徐挽之转过身,伸出手,一下子推开了那扇玫瑰铁门。
打开的瞬间,漫天风雪席卷而来,月色照地如霜。
熟悉的血红的阵法,熟悉的荆棘丛生。
只是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林镜血液僵冷。
他听到徐挽之说:“Mirror,这才是完整的故事结尾。”
*
冰原旷野。
绿色极光里的女巫沉默片刻,奇怪地喃喃:“救醒公主?可是这里没有需要你们救醒的公主啊。”
黑胡子一下子愣住,疑惑地:“您确定没记错吗?爱比伦就有位沉睡的公主啊。”
女巫摇头,声音沙哑:“没有,如果你是说爱比伦那位脾气古怪的小公主,她可是活得好好的呢。身为神眷者怎么可能被人间的藤蔓扎伤沉睡。”
黑胡子彻底懵逼了。
——公主活的好好的?
——那他们都是在做什么?
女巫开始不耐烦:“如果你们就是为这事吵醒我,那现在回去吧。”
“不不不——我们还有问题。”黑胡子旁边的青年瞬间拔高声音,开玩笑,他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怎么可能沿路返回。
青年站在雪地里,心急如焚,最后福至心灵,干脆直接问道:“您、您能告诉我们如何获得玫瑰之心吗?”
对!
获得玫瑰之心。
三人如醍醐灌顶。
获得玫瑰之心——这本来就是这个副本唯一的任务啊。
冰原沉默片刻,传来了女巫断断续续沙哑地笑声。
回荡在冰原上,无比的诡异。
很久她喃喃说:“玫瑰之心?爱比伦的玫瑰之心可是有两个。玻璃珠和它的小公主。”
“可故事已经改写了。”
“玻璃珠如今在一个少女手中。”
“至于要从小公主的那里获得神眷......”
风声铺成奇怪的曲调,凄婉哀怜,就是那首丈夫为失忆妻子谱写的歌。
女巫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古怪地笑了说:“那就吻她一下吧。”
*
咚。
手中的花盆直接滚到了地上。
林镜血液逆流,猛地抬头,死死看着徐挽之。
脑海内大厦倾倒,毁天灭地,颠覆一切。
林镜看着他银蓝色的眼眸,后知后觉想起,王后的眼眸似乎也是银蓝色的,罗西小时候那头金白色的长发,或许长大暗淡也会变银。
耗子也吓得不说话了。
高塔顶端那扇窗户大开着,风雪混着泥沙,吹动寂静的人世间。
徐挽之安静地抚上他的眼睛,淡淡陈述。
“喜欢玻璃珠是因为你用它赠予了我神眷。”
“喜欢蟋蟀是因为你说那是来自大自然的祝福。”
“喜欢玫瑰是因为母后说你从高塔上走下时,脚边刚好有一株将开未开的花。”
林镜大脑一片空白。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但这是一个秘密。】
林镜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不只是因为痛还是太过震撼,眼眶微红看着徐挽之。
徐挽之轻轻一笑,俯身,靠在他的耳边,气息冰凉却烧的林镜心头滚烫。
“多年后长大的公主,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他眼神温柔而疯狂,不知道是角色扮演代入罗西还是他自身的情绪。
近似情人般低喃:“我果然也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等一下!就等一下!M!”
——“对不起啊罗西,可我真的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下着漫天雪的爱比伦天空破开缝隙,照出如烟如缕的蓝光,像是一种来自母亲子宫的温柔包括住世界。
每一个粒子,每一颗尘埃,都在蓝色的辐射里跃动。
林镜身体里的痛一直就没消除过,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徐挽之。
故事彻底完整了。
所以,在他们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女巫,也根本没有沉睡的公主。
只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因果,和永远不曾凋零的玫瑰花。
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安排。
一个公主假装沉睡,固执在等待记忆里的女巫来救自己。
这个故事总是发生在暴雨和风雪中。
唯一的宁静似乎只有萤火虫下坠旷野那一晚。
林镜眨下眼,恍惚间,痛的眼眶湿润。
徐挽之手臂往下,搂着他的腰,笑说:“为了帮你过关,我那么辛苦,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林镜哪怕浑身都在痛,现在思绪回神也动了火,神经抽痛。
他想咬牙推开徐挽之。
手腕却被徐挽之一把抓住。
青年的眼眸里没有了那种笑意,认真而冷静,也含着一种他现在看不清的疯狂。
深黑遥远。
徐挽之放低声音,几乎是在祈求他,第一次露出脆弱而执着的一面:“林镜,亲我一下,亲一下,就过关了。”
耗子虽然已经被这发展吓傻了,但通关的欲望无限在脑海中放大,它疯狂在林镜耳边呼叫:“啊啊啊镜子你先亲他一下啊!我靠!这都是最后关头了!你别闹脾气了!你先亲他一下啊!”
林镜被耗子吼的回神,痛苦会无限放大人的情绪,现在他灵魂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拔出
看着眼前的爱人,眼睛赤红,最后还是一把拉住了徐挽之的衣领,然后在藤蔓里踮起脚,野兽般撕咬上了他的唇。
林镜真的发泄一般在亲吻。
发泄身上的痛苦,发泄被隐瞒的委屈,发现深入骨髓的难过。
虽然知道徐挽之是为了帮他过关,可他眨眨眼,还是眼泪掉下来。或许这种委屈也不关这场游戏的事,他只是看着徐挽之就特别难过。
无名由的难过。
心口的情绪疯狂堆积,彻彻底底压垮他。
眼泪滚烫浇灌神识。
徐挽之伸出手抱住扑入怀中的少年。
低头安静地纵容他进行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吻。
前厅灯火通明,宴会继续,在这个雪夜忽然又响起了那首曲子。
《回忆的河流》
高塔下面很吵闹。
“西瑞尔!”凯特王妃在焦急的喊叫。
其间混杂夹杂着玛丽夫人的声音。
还有克里斯汀两个姐姐的呼喊。
世界崩塌,蓝色的光笼罩整个爱比伦。
照过覆雪的狭窄街道,照过紧挨的流浪汉,照过广场上白裙卷发的雕像,照过那高高的尖拱教堂和白色鸽子。
笛声悠扬,空灵而又哀伤,慢慢流过夜空,真如回忆的长河。
林镜呼吸颤抖,毫无技巧的加深着这个文。
火光舔舐浓烟、藤蔓爬上古堡。
咚——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这是宴会散场的最后一声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