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有意要把日子过成这样,只是上周他出了趟远门,因为害怕变质以后很难处理就没有补货。
当他和秦深提过这点以后,秦深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早就发现了,昨天晚上就打电话让超市过来送货。”
谢景迟有点尴尬,哪怕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而尴尬,“其实你……我来就好了,你不是还要开会吗?”
“会议十点钟开始,时间也没紧迫到那个程度。”
谢景迟无话可说,咬一口碟子里的三明治。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秦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后来才不得不承认,他们当中更缺乏必备生活技能的人其实是他:秦深不在的日子,他的一日三餐要么叫外卖,要么在学校食堂随便解决,很偶尔的才会进一两次厨房。
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秦深回卧室里换衣服。
就和那张对一个人来说过于宽大的双人床一样,谢景迟的衣柜很大,打开以后左边以学生气的休闲装巨多,右边则是熨烫得整整齐齐的手工定制西装。
两种不同风格的衣物中间好似有条泾渭分明的线,又十分融洽。
“过来帮个忙。”秦深向他招招手。
谢景迟擦干净手去到他的身边。
那么多条领带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谢景迟选了一条花色与秦深西装颜色还有款式都很相称的,然后关上了衣柜的门。
“你太高了。”谢景迟小声抱怨。他比十八岁那年又长高了三四公分,但秦深还是比他高出大半个头。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下头,谢景迟用领带绕过他的脖子,稍微调整了一下两端长度,将两端绕在了一起。
在他认真对付眼前这条麻烦的织物的同时,秦深趁机伸出手臂把他紧紧搂在胸前。
谢景迟忍耐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不告诉这个人这样的姿势其实很不方便,手也很难使得上力气。
“秦太太。”秦深附在他耳边,缓慢而缱绻地叫他,“你越来越熟练了。”
这样说的话就意味着他已经不和我生气了。谢景迟并不太擅长做这些事情,所以他系得很慢,深色有暗纹的丝绸绕在他细长的手指上,鲜明的对比让人联想到。
“是吗?”他自己很少系领带,做起来笨手笨脚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看出熟练两个字的。
好不容易系好了领带,秦深还是没有松开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的谢景迟犹豫了一会,仰着头在他刮得很干净的下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以为这是索吻的意思,可当他这样做了以后,秦深依旧无动于衷。
他困惑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
“难受吗?”
“什么?”谢景迟眼中依旧写满了茫然。
秦深还搂着他细瘦的腰将他往怀里带,他整个人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在了秦深的身上。
“下次如果你真的忘了,你可以拒绝……”秦深轻声说,“那种药的副作用会比较大。”
为了谢景迟的学业着想,他们很早就达成了不要孩子的共识。
就算不在发情期,Omega的身体也有受孕的可能,每一次秦深要来都会提前几天告知他,他都会趁这个功夫做好准备。
他放在屉子里的药分两种,一种是短效,需要按周期服用,一种是紧急使用的,只需要事后吃一片就可以断绝所有意外的可能。
前者药效缓和但不长久,后者见效快但副作用强烈。
昨天秦深可能是有点生气,做到最后忍不住使用了那个地方,而且到最后都没有及时退出来。
不仅没有退出来,还是两次。谢景迟啊了一声,眼神不住地躲闪,样子看起来有点儿难堪。
“嗯?”秦深还等着他的回答。
“拒绝不了。”谢景迟的音量越来越小,“你一碰我,我就想不了别的事情。”
见秦深没有说话,他露出介于恼怒和害羞之间的神情,飞快地瞪了这个人一眼,“秦先生,你就没想过要去了解一下Omega吗?”
标记和信息素的双重作用下,他根本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更别提让对方不要碰某个地方。
就算说出口也只会被当做欲迎还拒,不如不要说。
忽然间,秦深放在外面的电话响了。谢景迟指指电话铃传来的方向,挑了挑眉,“秦先生,有人来催了,这就是你说的时间不太紧张吗?”
秦深很少避着他接工作上的电话。隔着卧室到客厅的一小段距离,谢景迟好像听到了蒋喻的声音。
司机还有助理,所有人都到齐了正在楼下等着。秦深没有再和谢景迟继续亲昵,让他在家里乖乖等他回来。
“中午我不回来的话记得按时吃饭。”
当秦深出门以后,谢景迟慢吞吞地回到餐厅,吃自己没吃完的早饭。
三明治有些冷了,但还处于一个能接受的范围,他吃了两口,像是觉得太冷清,拿出平板开始播放早间新闻。
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了嘈杂的人声,即使这样,还是无法重现另一个人在的时候温馨和快乐。
会议时间比说好的延长了近乎一倍,说着下午就回来的秦深直到转钟才终于出现在谢景迟眼前。
对此谢景迟没有太多怨言。四年下来,他早就习惯这样的事情了,不如说他很感谢秦深还记得要回来而不是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直接去机场。
早上七点的飞机意味着秦深天不亮就要从这边出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景迟睁开眼睛。看到秦深这幅困倦的样子,他又一次厌恶起自己的任性妄为。
每天的这个点是他睡得最浅最容易被惊醒的时刻——高楼层容易刮风,好几次他都被呼呼的风声从睡梦中吵醒。
“我送你。”像是害怕被这个人拒绝,谢景迟放软了调子,小声恳求道,“可以吗?”
“我记得你今天要去学校。”秦深从他的头发摸到他的脸颊。
“嗯,没关系。”
他上午十点钟有课,从机场回来的话还来得及。
外面的天蒙蒙亮,空气湿润,灰蓝色的夜空尽头有一颗极其明亮的北极星。
去机场的路上,谢景迟坐在车子的后座,秦深的身边。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早上的秦深和平时有哪里不太一样。
寒冷干净的信息素缠绕着他的身体,起初谢景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看见秦深拿出一管让他感到十分眼熟的小型喷雾剂,他脑子里那根弦才噌地一声对上了。
这一刻他不由得对自己的迟钝感到了痛恨。
“你到易感期了。”
“好像是的。”秦深的嗓音很哑,听得谢景迟耳根一热,“你在这里下车吧,回去以后给我发个消息。”
谢景迟愣住。
“我为什么要回去?”他的嘴唇很干,他下意识舔了一下,然后他敏锐地发现,秦深的,“我的Alpha到易感期了,我为什么不能在他身边陪他?”
“谢景迟。”秦深的语速放得很慢,“你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嗯,就像我的发情期……”谢景迟说着。
秦深陪他过了很多次发情期,只要想到那时的场景,血色就会漫上他的脸颊。
“不太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或许这样说起来很荒谬,但这的确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谢景迟第一次直面秦深的易感期。
上一次秦深在他面前进入易感期,他还没有成年,被这个人强硬地推开送走。
他对Alpha的易感期至今没有太清晰的认知,只知道易感期的Alpha对攻击欲和破坏欲比平时提高了数十倍,无论如何,这些无处可去的欲望需要一个发泄和纾解的途径。
“我是你的Omega。”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握住秦深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秦深转过来,这一刻,谢景迟怀疑自己被野兽盯上了。
这个Alpha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像是镜子的两面,明亮的、温暖的东西下潜,一直蛰伏在深处的,浓稠复杂的黑色浮上水面。
他的手腕像是要被人捏碎。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就留下来好了。”
第54章
临时发生这种状况,机票自然改签到了明天晚上。
去酒店的路上,谢景迟突然让蒋喻停车。虽然搞不清状况,可蒋喻还是照着做了。
药店里,穿白大褂的女药师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有客人来了才惺忪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整理头发。
“和你一起的Alpha呢?”在谢景迟和她说了自己的要求后,女药师出于职业道德问了他这么个问题。
他看见自己映照在玻璃柜台的倒影,俊秀明丽的青年脸上写满了错愕。
明明都二十多岁了,却时常有人认为他才刚刚成年或是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他就在外面。”他指着路边停着那辆车,“他到易感期了。”
易感期的Alpha易怒易激动,有明显的暴力倾向,就算是为了大众的安全着想也应该避免出现在公共场合。
女药师从身后的货架上找到一个蓝白相间的盒子。
“不想怀孕的话,至少提前三十分钟吃。”大约是有过前车之鉴,在把盒子交给他的同时她很认真地同他反复强调,“易感期的Alpha大概听不进去,我只能跟你说三十分钟是底线,一分钟都不能少。”
谢景迟挪开视线,“谢谢,我会照你说的做。”
付过钱之后,谢景迟把那个盒子放进口袋里,回到了车上。
“很难受吗?”
对于Alpha的易感期,除了很多年前那个模糊闷热、连星星都躲藏都云后的夜晚,谢景迟的全部认知都只来自于书本和生理卫生课。
秦深的按住眉心,低声说,“也没有。”
他的语气还有神态看上去都很正常,然而谢景迟注意到他用力到泛白的指关节,“真的吗?”
“是真的,因为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时刻。”秦深的音量陡然放得很低,“很吵,头也很痛。”
易感期的Alpha对声音、气味和光都会变得格外敏感,谢景迟立刻升起隔板,又把车窗玻璃的透光度调得很低。
用过Alpha专用的阻隔剂以后,秦深身上那股冰雪和薄荷的气味淡了许多,即便如此,谢景迟后颈的腺体还是在突突跳动,像在回应着什么的召唤。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是怎么过的?”为了分散注意力,谢景迟寻找着其他的话题。
Alpha一年有一到两次易感期,四年的话就是四到八次,他不认为自己会算错这么简单的数学题。
“找个地方隔离就行了。”秦深的咬字很轻,“会议可以远程,一定要我签字的文件,就让蒋喻送过来。”
谢景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因为在这一刻,他竟然对蒋喻感到了嫉妒。
蒋喻是Beta,是秦深最信得过的工作伙伴,也是他一直认识、对他很好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嫉妒都来得很莫名其妙。
——可是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就一定要离开呢?
“哦。”
秦深一直缠扣着他的左手,他就用空着的右手从铝板上抠下药片用矿泉水吞服。做完这些,他看了眼时间,差五分钟六点整。
清晨的酒店大厅冷清得只有保洁和前台,蒋喻把他们送到酒店电梯门外就一个人匆匆离去。
套房的专用电梯直达顶楼,电梯门打开后,温暖柔和的浅黄色光线撒满了走道。
谢景迟踩在厚厚的毛绒地毯上,他身后的Alpha反常地安静,像一头温顺的大型动物,不吵也不闹任由他牵着。
如果不是手腕被人近乎暴戾地攥在手中,疼痛的感觉鲜明地传达过来,他也很难相信这是一个进入了易感期的Alpha。
谢景迟用房卡打开门,刚听到门锁发出滴的声音,就有人越过他拿走房卡,同时打开房门,将他推搡了进去。
灰蓝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清澈透明,覆盖这大片阴影的玄关里,谢景迟后背抵在墙上,压在他身上的Alpha色情地吮吸他的嘴唇,手掌从他的上衣下摆里伸进去,按住脊柱的凹陷,一节节地往上滑。
……
还没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的谢景迟感觉一大片阴影覆盖在眼前。
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再被对方掠夺的东西了,他的一切都属于这个人,毫无保留。
这天下午,下床去拿客房服务的谢景迟发现自己有好多个未接来电。
当中有两个是来自班委的。班委问他怎么没有来上课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自己来他住的地方看看?
谢景迟微信上回了一句没事就把对话框关掉了。
然后就是几个没有保存但他能够倒背如流的号码。他凝神沉思了一小会,最后选择回拨。
“谢先生。”电话接通,那边的人这样叫他。
谢景迟应了一声。很久以前,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因为会让他联想到某个男人,所以跟他亲近的人都会叫他的名字或者是更亲密点的那个昵称。
但是这几年里,这样叫他的人越来越多,就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那边的少年说话声音不大,还带一点口音。他说了很多自己的近况,最后怯生生地问谢景迟还有多久。
“再等一下,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外出。”
因为自己身上流着那个男人的血,谢景迟知道对面的人不一定有多么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