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发现的地缺唯恐对方真的气死了,到时候海洋一系群龙无首,夺起权来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所以说这三原兽里,果然还是它们大地这边,又苟又咸鱼,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哪儿那么多事儿逼,瞧着多省心!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地缺以一种怜爱又同情的目光,遥望了潮肆一眼,也不管对方被它看得要厥过去的怒意,叹气。
潮肆:“呵!”
“就因为你这死犟的臭脾气,所以人家军神才天天找蒙多,不带你玩。”地缺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也不管潮肆骤然一变的脸色,补充道,“最后跟个幽灵一样躲在远处的阴影里,咬着蹄子望着人家,露出超恐怖样子又酸得不行的——不还是你自己?”
赫辛一挑眉,瞬间觉得有画面感了。旁边的蒙多也似乎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扇动的翅膀停了一下,而后望去潮肆的目光变得一言难尽。
被公开处刑的潮肆:“……”
“……你监视我!!!”
这是变相承认了?
“不是我监视你,你回回气得用蹄子刨地,在地下面睡觉的我也很难啊。因为你,我当初都搬了多少回家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作为忠(怕)诚(死)的地缺,它不得不承认赫辛作为对手有多恐怖,作为队友就有多靠谱。以前神代虽然原兽归于军神座下了,然而众神与原兽暗地里的摩擦仍旧不少。而它们三原兽作为默认的头领,基本上所有原兽犯的事,最后的锅都会被扣到它们头上,因此时不时有人上门寻仇。
地缺不爱打架,所以很聪明地把窝安在了军神附近,后面寻仇的确实不敢来了,谁知道又有个猪队友潮肆,天天在它门口刨地,搅得它不得安宁。
地缺整日被迫吃瓜,也是很惨了。
那边潮肆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了一股记忆中异常熟悉的视线。这幽蓝的原兽瞬间浑身一僵,一点点抬头望去,正对上赫辛似笑非笑的双眼。
赫辛道:“这样么,我还以为你挺讨厌我的。”
“……你少得意!”潮肆挣扎着站起来,立于天地间的幽蓝海兽站得笔挺,双眸亮得惊人,“我只是在寻找你的破绽,当日一招败于你的枪下,定要找时机一雪前耻,为我一族重新证明!”
地缺对它的固执和不坦率难以理解,“可你今天不还是被一招打败了?”
潮肆不否认自己技不如人,只冰冷地看着众人,独自站在海面上,下面则是各方挺尸的原兽。
那孤零零的王兽固执地守着自己最后的疆土,不让人窥及自己的脆弱,一身傲骨嶙峋,难免叫人觉得可怜。蒙多却皱起眉头,约莫是想到了自己,觉得这同情未尝不是一种侮辱,只会叫对方更加难堪,暴怒。
正当他觉得不妥时,却忽然听见赫辛的声音,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我等着你找到我的破绽。”
蒙多顺着声音看去,却看见了赫辛微微发亮的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正激起某种兴奋的光,像熊熊燃烧的猩烈火种,惊艳明亮。
这傲慢的神明终于将眼前倔强的原兽看进了眼里。他曾经挥舞银枪,扫荡过多少敌人,像割弃一茬又一茬的韭菜。而现在,这韭菜地里混进了一颗坚韧的野草,于是神明感兴趣地垂眸,终于对这伤痕累累的野草投来了一瞥。
蒙多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了一股疯狂响动的危机感。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赫辛心里对潮肆其实只有满腔“孺子可教也”的欣慰。可以啊,这一小只,居然歪打正着找到了攻略军神正确的方法。
作为熟读剧本并背负完美人设的赫辛,他自然知道其实军神只吃跟自己势均力敌的一款,奈何这个条件难度太大,成功达标的概率无限约等于零。于是剩下来还有亿点点点可能获得好感的,便只有打不死的小强型了。
也许潮肆这样重复“挨打——不服输——爬回来——继续挨打”,同时实力的确能够稳步上升,并让军神体会到它的进步的话,那么,可能军神真的会把对方的地位从“没什么印象的手下败将”,变成“还不错的小弟”。
——这可真是一个质的飞跃!
赫辛表示:我很看好你哦,奥利给!
不知道是不是赫辛老父亲般欣慰的目光太过具有冲击力,潮肆竟呆住了,仿佛第一次被对方这样看着——事实上,的确是第一次。踏水的王兽哑火一样僵在那里,半晌没挤出来一句话。
赫辛本着好战的军神对培养一个对(小)手(强)的期待,安慰道:“不必操之过急,武技和力量除了天赋以外,后天的努力一样有用。我这边随时欢迎挑战,偷袭也无所谓,但你要记住,我不会手下留情。”
至于地缺就算了,它懒洋洋打滚的模样,让赫辛觉得当初《众神之神》设计出这么个原兽,就是用来卖萌的。
潮肆精神一振,刚想要说什么,蒙多便道:“我觉得大可不必。我当初每与你切磋完,它便要来与我打一架,大概是更喜欢我作为对手呢。”
赫辛:“是这样吗?”
潮肆咬牙:“蒙多你……!”
蒙多轻飘飘地打断:“既然同为原兽,战斗的方向应当殊途同归,连我都打不过,还妄想什么呢。你说是吧,地缺?”
地缺:“……”对什么对,你们的修罗场,莫挨老子!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这是一款攻略游戏,那么潮肆终于把军神的好感度从0刷到1了,可喜可贺!鼓掌!
第22章
宇宙外, 南河激动地攥紧长枪,“喂喂喂,冬原,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那个、那个人啊……”
他开始语无伦次, 褪去了之前邪气嘲讽的模样, 骤然拔高的音调像个无法自控的狂热脑残粉。
冬原平复了一下心情, 换做平时早就出言提醒了, 这回却不知道是在对别人还是在对自己说:“冷静点。”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冷静下来的吧……好吧好吧,你等一下,我想想……这个通讯画面真的是真实的吗, 也有可能是陷进, 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但是现在的技术能够伪造出这么夸张的画面吗……我不信, 应该不是假的吧……?!”
冬原:这人一激动就变得话痨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冬原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只有一招能够一击中的, 百试百灵, “你大军神信徒的形象呢?不是说要维持风仪, 绝不给你的偶像丢脸吗。”
“……!”南河一个激灵, 下一秒轻咳一声,即刻握着枪恢复了正常。脸上挂起往日里从容霸气的神色, 顺便冲着冬原小声道, “应该没人看见、吧……!”
南河逡巡的视线在某处突然顿住。
只见之前那个被他威慑的中年男人, 竟不知何时爬到了飞船的操作台前, 哆嗦的手掌在一阵胡乱的颤抖中, “啪”地按上了一个按钮。
……那个不是!?
南河瞬间移动到对方身边, 一把钳制住男人的手,力道之大直接引起了男人一声惨嚎,南河神色恐怖地厉呵, “你在干什么!”
冬原脸色一变,慢半步冲过来一看,触及到操作屏上浮现的几个大字时瞬间凝住,“攻击指令已下达?”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望向中年男人,仿佛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你为什么要发动攻击?”
冬原试着撤销指令,却发现系统已经拒绝任何访问,并开始五分钟倒计时。他当机立断坐下来,五指飞快地在操作台上的无数按键上舞动,响起一片噼噼啪啪的敲打声。
一旁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哀叫着,却半点挣不开南河的力道,于是忍痛道:“那颗星球上如今全是怪物,趁现在它们打得两败俱伤,当然要全杀了!这可是唯一的机会,我是在拯救世界!”随后又动了动手腕,示意南河松手,“大家现在不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吗,只要你们好好出力,这就是大功一件啊!”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看你就是怕。怕死,怕被追责,怕抢不到功劳?捡起便宜来可真是利索。”南河冷笑。
中年男人被踩了痛脚,怒道:“……我有什么错,你说的话我记下了,等着我上报吧!”
“你猜你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南河气笑了,“我应该说过你口中的那群怪物很强,你以为你的炮火能够消灭他们,而不是将他们激怒?”
“可它们现在不是快死了吗。”
“你看不见重伤他们的那个人还站在那里吗?你知道那是谁吗!”
“那也是个怪物,放出来一样是个祸害!再者,他既然有心消灭那些怪物,那就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帮他一把有什么不对?!我已经记下视频了,之后交给上面,他要是死了会被追封成英雄的!那些滞留的部队也是!”
南河和冬原瞬间沉默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前所未有的荒谬感,让他们甚至说不出质问的话。
良久,南河深吸了一口气,不稳的语气像竭力压抑着什么的最后平静,“你既然是最高神学会派下来的行事代理人,就应该有神学从业资格证。作为资格考试必考的《神代史及初代神明体系概论》里,有关于神明神职、力量、事迹、外貌特征的详细叙述,三级神及其以上全部都是重点,你难道没背过吗?”
中年男人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目光闪烁,有些心虚地开口:“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
冬原接到南河压抑着狂怒的目光,知道这时候不出手不行了,于是暂时停下按键的手,转头对着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深邃的眼瞳将对方的视线牢牢攥住,三秒后,冬原撤开视线,叹气,“‘我花钱买的资格证鬼知道有这回事。’他是这么想的。”
中年男人:“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话没说完,又想起对方神眷者的身份,便立即明白,“这就是神赐的能力吗!你怎么可以对着我用!”
——绝了,这个人。
南河一脚把对方踹开,直接爆粗:“你是猪吗!那种装扮、那杆银枪、轻松碾压所有原兽的压倒性实力,以及原兽对他的态度!翻遍全神代史,除了军神还有别人吗?没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你在对着一个神明开炮,而这个神明原本对我们毫不在意——这份不在意就是高位神对蝼蚁最大的仁慈,可现在因为你愚蠢的行为,全毁了!”
冬原紧锁眉头望着怎么都无法解除倒计时的操作屏,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不行,还剩一分钟,这个指令到底怎么撤销?”
他这话显然是问中年男人,可对方似乎被南河刚才的话炸晕了,回过神浑身一抖,“撤、撤不了了……”他迎着两人恐怖的视线,汗流如水,“这是最高神学会新研发的武器系统,是阿尔法轰炸k411恒星级光能重炮,一旦发动指挥权就自动转接到最高神学会总部,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那就马上去联系最高神学会总部!”南河握紧枪,“我下去一趟。”他打断冬原想要开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至高神不会给冒犯他的蝼蚁施以仁慈。”
南河望向画面中的那道身影,像要将之刻入心底,“我们要负责这颗星球的轰炸危机,也许、还要承担惹怒神明和原兽的后果……可是天降星还有没撤离的部队,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冬原看出了自家队友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岂止不好,简直难受到了极点。
好好的一次与所信仰之人的单方面会面,如今却凭白变成了可能被憧憬的对象厌恶,甚至划入敌对的境地——不过也许那位神明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引起小麻烦的人物,会向挥手拍死一只蚊子一样,转眼就忘记……这样想一想,南河也许会好受一点、吗?
不会吧。
冬原目送着南河离开飞船舱,一边紧急联络最高神学会,一边看着已经定格的画面中的神明。他脸上一直维持的镇定终于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出现了破功。
他微微抬了抬指尖,明明只隔着一层屏幕,却像隔着一个异常遥远又混乱的次元一样,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时候,触电一样霍然收手,攥紧。
先前不过是在故作镇定,此刻最真实的惶恐和胆怯,竟连他这样的九星骑士也不能幸免。不过如果换成其他同席位的同事来,怕是比之也好不了多少。
冬原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史书中关于这位神明的记载捉摸不透,又不如其余神明一样拥有造物,有迹可循。他会愿意跟这宇宙中的有智生命体交流吗?在神的眼中,像他们这样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他们观测宇宙,又是否像人类观测鱼缸里的金鱼?也许这片宇宙本身,就是他们建立起来的,掌中箱庭?……他们知道的终究是太少了,这下子难办了啊……
*
赫辛一早就察觉到了宇宙之外的一点点变化。
也许是一颗星星发出的光芒微弱了些许,又或者哪里天上飘动的白云快了一些。
总之不知道该说是第六感还是军神附带的惊人战斗本能,他轻易而莫名地知道,有什么东西要攻过来了。而在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他又飞快判断出,那个东西完全威胁不到他——大约也就是掀起一些灰尘可能弄脏他的衣角的程度,完全不用在意。
而后下一秒,天地间突然静了一秒。
不是死寂的安静,而是有什么无形的低到极点的声波像膜一样瞬间笼罩了整片天地,把所有除它以外的声音全部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