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同继续道:“小乔知道吗?”
“一直知道,但他始终把倪瀚州当最亲近的朋友,”李钟郴却说,“所以后来我跟乔昳好上了,倪瀚州很崩溃,可能他始终觉得乔昳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的态度,是在给他机会。”
回想起来,应该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姚同冥冥中总觉着,那些往事始终牵绊着李钟郴和乔昳,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他的去世是一场意外,当时的义工活动我作为小组的当地向导,活动已经划分好了,可倪瀚州排斥心理很重,并没有选择跟我还有乔昳一组,”李钟郴长话短说,“他选择了避开我的项目,跟我弟去森林公园深处捡垃圾,后来就发生了意外。”
姚同听得后怕:“那你弟弟呢?”
“我弟比较幸运,其实当年的事主要得怪森林公园本身存在漏洞,”李钟郴长吁口气,“但倪瀚州的去世,确实对我们所有人的打击都很大。”
李钟郴默然道:“后来我和乔昳差点分了,但还是太喜欢对方,没法说放弃。”
姚同听得满心不是滋味。
兴许是从小未经历过这些事,在温室下成长的姚少爷,受过的最大挫折也仅限于他老爸的囚禁。
“当年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倪瀚州的本名是叫这个,”李钟郴缓缓说着,“后来是倪娜茹找到了乔昳,我们才清楚,原来当初只有乔昳是被家人抛弃,而倪瀚州属于被拐卖远方、获救后无人认领的走失儿童。”
“跟倪娜茹订婚,算是了却倪家母亲的一桩心事吧,阿姨已经是胃癌晚期还会偶尔产生精神幻觉,”李钟郴苦笑了一番,“毕竟直到现在,倪娜茹也不可能和她的金主结婚。”
他这么一解释。
这事对于姚同也就水落石出了。
“人死不能复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姚同安慰他,“只是依照小乔的性格,他应该很难放下吧。”
“乔昳很容易想太多,而且不会主动说出来,”李钟郴有些疲倦了,瘫坐在沙发上,“算了就让这些事顺其自然吧,主要是倪小姐借助乔昳养父的关系,曾拿到了好莱坞某个重要的角色,所以有时候我感受到倪娜茹是在利用她哥哥来捆绑乔昳,又没有立场去多说什么。”
甚至是主动帮乔昳打官司送材料的事。
后来李钟郴也了解到,倪娜茹旁敲侧击希望乔昳再次帮忙说服家人,替她谈电影合作,目的过于明显了。
姚同觉察到李钟郴不愿多说,他也就没往下继续谈。
碰巧目光不经意间移向桌面上的Ipad,屏幕里赫然出现了罗雨霁和苏睿棋的身影,难免惊声出口——
“来了来了卧槽,郑小葵奥利给!”
“……”毕竟重头戏在此,李钟郴今天纯属来给姚同加油打气,他也不得不给足兄弟面子,喊了声口号,“小徒弟奥利给,别坑了你师叔。”
此时大厅内的情况是——
郑小葵从座椅跃起,蹦蹦跳跳地去迎接目标:“小苏子!我好想你!”
“……”罗雨霁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郑小葵笑着应和自己,“L神你好呀,我是SVG战队的郑小葵,很高兴见到你。”
说实话,苏睿棋有些不好意思。
他侧目跟罗雨霁解释:“罗哥,我怕你知道我认的干妹妹是敌队家的人,就不跟我出门理发了,昨天没好意思向你提。”
罗雨霁长相属于干净清秀的那类,性格是公认的好脾气:“没关系,你没车出门一趟也不方便。”
反观郑小葵,毫无半分的不好意思。
她这人一向自来熟:“L神我可以也叫你罗哥吗?这家店是我之前就介绍给小苏子的,他们家服务特别好,零食随便吃,今天还有周年庆典活动呢。”
她那句“罗哥”像是指令。
Kevin小哥听后开启营业模式,很自然地搭话,开始先从剪发套餐入手,估摸着循序渐进,之后会引导罗雨霁办会员卡。
屏幕外。
李钟郴食之无味地观察着。
而姚同那叫一个紧张,不停念叨着:“郑小葵你可给我抗住,今晚的牛蛙在向你招手。”
李钟郴还挺乐呵的:“应该没事,不是吩咐了郑小葵多说些咱们的坏话,营造出她对战队内部平日压榨行为的反感,可不就让罗雨霁松懈下来。”
“我看也稳妥。”姚同附和道。
李钟郴和姚同始终围着那台Ipad看。
不随意走动,安静候了一个多小时,将外边的局势尽收眼底。
直到姚同看得眼睛泛酸:“我去,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到现在才刚洗好头,真他娘的磨叽。”
“我眯会儿,”李钟郴困意都上来了,“昨晚没睡好。”
两个大老爷们的。
能这样坐着候几个小时,也实属不容易。
李钟郴确实有些疲倦,照这样强度训练下来,能坐着进入梦乡已不是难事。
他大概仰头闭眼了十来分钟,浅度睡眠时多少也有些意识,而后姚同将他唤醒,说着:“签了,这金牌小哥的业务水平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李钟郴被吵醒,看屏幕时难免有些头晕目眩。
但他借着姚同切换的视角,从特定角度清晰看到罗雨霁右手签字时,动作很慢,握笔的姿势也极为奇怪,他不免出声:“罗雨霁是不是那种极度沉默寡言的人?怎么写个字也像他的性格,慢腾腾的。”
“他不会故意写得不像自己的字迹吧,”姚同难免起了疑心,“别是害得咱们前功尽弃,那可咋整。”
李钟郴问:“那你刚才看监控,发现郑小葵有没有出现漏洞?”
“那倒没有,”姚同实话道,“尤其是把咱俩的形象往恶劣方向捏造的时候,反而还把罗雨霁聊得挺开心的,不愧是你的徒弟葵。”
李钟郴一挑眉:“拿到字迹再看看吧,你不是还有认识的书法老先生吗?按理说同一人的字迹笔锋是有共通性的,逃不过专业人士的眼睛。”
姚同听得一怔一怔的,觉得他说得有理。
接着便又候了不到半小时,郑小葵就跟着苏睿棋和罗雨霁一起出门了。
“就让那丫头骗人小苏一顿甜点,给她些时间装装样子,晚点跟咱们会合。”李钟郴跟姚同拿到字迹,正打算出发书法老先生的住宅。
可真正见到老先生时,他俩递过信和刚到手的字迹,表明来意。
钻研书法门道几十年的老人家一口否决:“肯定不是同一个人的字,就算过了好几年,字的形迹和风格也不可能背道而驰。”
“运笔不止在毛笔字上体现,中性笔也有运笔的一套规则,种种迹象表明这分别是两只手写出的字。”
姚同那脸没了血色:“那会不会……因为太久没写汉字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变化?”
老先生还是保持自己的态度:“一般来说不会,小鬼头们要是不信,可以移步去问问其他家。”
“信的,谢谢老先生。”
而后姚同又说了几句上海话,很恭敬地感谢了老人家。
李钟郴也默然颔首,欠身跟老先生道了别。
出了深巷。
李钟郴接到郑小葵的电话,说是现在可以来找他们。
直到挂掉电话,李钟郴才发觉姚同的脸色不是很好,说是丧气倒也不至于,可隐约散发出的失望气息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随着冷冽寒风:“姚同,不至于吧。”
“确实不至于,看来当年写信的另有其人,”姚同算是与自己达成了和解,“放心吧,接下来我可以一心只专注在全国赛上,不会再多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第39章
傍晚时分,回到基地。
折腾了半天后理应一起闷头开练,可或许是看出姚同心情不佳,李钟郴特地给对方留了空间,跑训练大厅自个儿上了机。
他今天手感还行,把把吃鸡,人头拿到心情舒畅。
偌大的训练室,到后来只剩下他一人。
李钟郴结束最后一局,退出游戏,朝屏幕右下角一晃眼。
已经十一点半了。
最近一二队的兄弟都减少了夜宵聚餐等活动,为保持精力充沛,训练结束后洗洗就睡了。
李钟郴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可唯独今天,他实在不舍早睡——
摸出手机。
乔昳并没有再给自己发过信息。
这一天对方肯定忙得晕头转向,墓园,省级一甲医院,指不定现在才刚落脚回酒店休息。
或许发个消息跟对方简单嘘寒问暖两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可李钟郴不想。
他想要像情侣一样,拨过去电话,在无尽的温柔里,用最轻声细语的语气同乔昳说话。
他还想要通过通讯工具,亲耳听到乔昳的声音,哪怕是简单复述一下今天发生的事,那也是繁重枯燥生活里的一丝甜蜜慰籍。
可他正犹豫着,手机屏幕由亮变暗,马上就要黑屏。
嗡嗡——
嗡嗡嗡——
调整为静音模式的手机,显示着视频通话的邀请,仅发出轻微的震动,却在屏幕骤亮时出现了那个名字:乔昳。
李钟郴莫名有些晕,还紧张得手心沁汗。
接着他朝后重重一靠,整个人深陷在电竞椅中,做足心理准备后,这才接受邀请、那画面顿然变成了——
穿着睡衣的乔昳,隐约有些困倦的声音响起:“这么晚还在训练室吗?”
是有点晚了。
可怎么这么巧,我刚想找你,你却主动发来了弹窗。
“对,”李钟郴咽下口水,左胳膊随意搭在座椅侧扶手,右手始终保持着适中的距离,面朝屏幕对乔昳说,“你呢,怎么还不休息。”
说完这话。
屋外传来稍有动静的雷声。
这恰好给了乔昳话题:“刚才是打雷了?看来要下雨了。”
“白天都还只是阴天,也没见着有乌云,”李钟郴后知后觉回答他,“你那边怎么样。”
“天气还不错,没有下雨。”乔昳说。
话题起得好。
李钟郴能感觉到,乔昳此刻处于很轻松的状态下。
而空荡的训练仓内,除了自己别无他人。李钟郴像是在宿舍般无所忌惮,想着不论说什么话,都没人能听得到。
因此当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完全是当玩笑脱口而出:“有没有想我?”
可对面的乔昳似乎因他的直白,略微仓促地移开了视线。
李钟郴并不意外。
当亲眼所见乔昳是这反应,猜他应该也会含糊过去,换个话题继续聊。
“嗯。”可谁知那声音极轻,像小猫发出的一样。
“……”李钟郴顿时呼吸停滞,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乔昳不等他作何反应,径自又道,“我今年给Hans买了黄白菊,知道平时也会有人去看他,墓碑很干净整洁,还听说去年你一个人来过。”
去年乔昳没回来,李钟郴查过航班信息。
他知道因为俱乐部之间的事,乔昳签证出了问题,当时完全不可能回中国。
“去年替你去看过他一次,也买了束花,”静谧四周,李钟郴的语气有些沉重,“他是你最好的朋友。”
说到倪瀚州。
气氛变得深沉完全避免不了。
但乔昳微微笑了笑,平时极少有波动的面容,乍然暖彻李钟郴周身:“说说你吧,你们今天怎么样?”
他有意聊些愉快的话题。
李钟郴自是感觉得到,这一霎,乔昳与自己的距离仿若回到了还在一起时。
“一切都挺顺利的,收买了理发小哥,罗雨霁也签了一行字,恭贺开业三周年庆典之类的,”李钟郴眼梢染上笑意,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不过最终结果是姚同想多了,当年写信的人并不是罗雨霁。”
他俩始终对望着彼此。
隔着屏幕,却犹如面朝着面,将谈话聊成了情话。
“这样也好,否则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后续。”乔昳估计走了几步,上了床,半身靠着酒店的床头垫,表露给李钟郴看到的,是自己最精神放松的状态。
李钟郴岔开话题:“我徒弟套路了你徒弟不说,还宰了他一顿。”
“小苏?”乔昳始终觉着郑小葵挺好玩的,“他们俩就是小朋友,兴趣爱好都差不多,苏睿棋也成熟不到哪儿去。”
聊着聊着。
夜深了,彼此都有了睡意。
“我准备睡了,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们今天怎么样。”乔昳朝下挪了挪,侧躺在床上。
李钟郴明知故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五个多小时的高速路。
而乔昳请了一天半的假,说实话有些赶。中午回到基地,则意味着清早就要起床开车,没能怎么好好休息便要开始一天的训练了。
“中午能到,不过我估计会在外面吃了午饭再回基地。”
乔昳知道他是想多跟自己说两句话。
以至于即便困得眼皮很难撑起,他也强抑着倦意,轻声问:“那你呢。”
那你呢,你想我吗。
相比起李钟郴看似没心没肺地试探,乔昳这话显得过于晦涩。
谁都没说破。
却又让那深层含义肆意绵延着。
一改往日的不解风情,李钟郴不由分说:“我也是。”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外边骤然降落的夜雨。
与闷雷交杂着,那雨的声势却不大,噼里啪啦仅拍打着窗户,幽邃的孤寂感弥漫人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