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耳廓被冻得有点红;有些发干的唇微微轻启,冰凉的手轻轻攥着赫尔胸前的衣服。
略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只被冻狠了的小动物,依偎在他身边汲取温暖。
赫尔这么垂眸看着时七看了很久,才感受沉沉袭来的倦意。
一夜无梦,一夜安眠。
*
时七睁眼之前,还在想自己脑袋下面的枕头好暖和。
抱枕也好暖和。
……等等,他明明已经离区了,哪里来的抱枕?
倏地睁眼的同时,他摸向了腿上的枪。
然后时七就傻眼了。
我我我……我怎么到队长的睡袋里来了?!
被自己当成枕头的居然是某人的弘二头肌!
至于抱枕……
时七看着队长胸前被自己抓出形状的衣服,一张脸顿时红得发烫。
他都干什么了啊啊啊?!
随着他慌张地往后躲,赫尔终于抬起了盖在脸上的手背,墨蓝的眼睛扫过怀里人发粉的耳朵:“醒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暗哑,性感又撩人。
被这么一问,时七终于回了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对、对不起,队长,我不是故意……”
一起来,他就被周围的低气温冻得一个哆嗦。
赫尔看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天亮,不再……”
时七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
一阵冷风适时地吹进了他后脖颈,时七又是狠狠地一哆嗦。
在冷风中独立门户和别人温暖的被窝之间犹豫了大概十秒,时七厚着脸皮又扒开了赫尔的睡袋,像被蛊惑了一样顶着对方深沉的目光小声说:“那……那我再躺一会儿……”
唔,都怪局里发的睡袋,一点都不保暖!
然而一躺下,他就又后悔了。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困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还睡什么?睡寂寞吗?
就这么尴尬地躺了一个小时,外头的可乐终于进来叫队友起床了:“同志们早啊,睡得怎么样……咦?副队,你发烧了?”
时七:“没有啊。”
可乐疑惑:“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时七:……
岂止是脸红,他头顶都要冒烟了。
看着时七躲躲闪闪的眼神,赫尔心里莫名一软,岔开了话题:“可乐,路线有需要调整的吗?”
这么一打岔,可乐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唔队长,我看了一下,这边……”
时七趁机急急忙忙地收好了自己的东西,第一个绕出了焦黑的小三层。
清晨的风寒意逼人,迎面一吹,时七浆糊般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这……这算是和队长睡了吗?
队长好像也没生气,是不是表示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
“……我的任务是保护他,仅此而已……”
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几乎能想象队长说话时冷漠的表情。
他只是在完成任务。
草。
时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感觉没了,彻底清醒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咯啦’顺着风声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时七眯了眯眼睛,就地一滚,躲在一处掩体后,按开了对讲:“出来时小心,又有耗子要卡人。”
话音未落,他身后一道寒光闪过,鲜血顿时洒了出来。
*
“小杨?”
杨芮揉了揉太阳穴,睡眼惺忪地往门边看去:“木教授早啊……”
木程看了一眼杨芮摊在连接器上的资料,笑道:“研究什么有意思的课题呢?一宿没回去?”
杨芮赶紧梳了梳头发,又抬袖子蹭了蹭脸,确定自己的形象在教授眼里还说得过去后才答:“看资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目前我还在研究83号特勤员的病情,他的情况非常罕见,教授要是感兴趣的话,等我写好了报告给您送一份过去?”
木程被勾起了好奇心:“哦?什么病情?连你都说罕见,是什么情况?”
杨芮翻了翻乱糟糟的纸质资料,又在触摸屏上点了几下:“您看……他的脑部神经明明比普通人的活跃度高七八倍,记忆却出了问题,而且大脑额叶的参数也不对。我怀疑他早年接受过什么脑部手术,木教授,您接触过什么能改造大脑海马体的手术吗?”
木程摸着下巴,看了看杨芮递过去的资料,半晌,才沉声道:“人体大脑的精妙就在于我们对它的了解完全不够,海马体改造手术……就算是放在今天,听起来依旧像是天方夜谭。这个83号是不是受过什么外伤?”
杨芮摇头:“问过了,没有。”
“他是记忆缺失还是记忆紊乱?”
“记忆缺失。”杨芮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条:“无论怎么引导,都无法回忆起12年1月10日之前的事情。”
“嗯……那真是有意思……”木程把资料还给了杨芮:“脑部参数明明显示他应该有过人的记忆力,说是超忆症也不为过。真是有意思……”
杨芮点点头:“木教授,我准备接下来从83号的潜意识入手,看看能不能发掘出什么线索。我这里有一套升级连接器的程序,能从主观意识直接进入潜意识,您要不要看看?”
木程笑了:“你做事我放心,83号的情况确实让人好奇,万一有什么结果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杨芮当然同意了,看了看时间,她问:“教授,您吃早饭了吗?还没的话一起下楼吃饭?”
“好。”木程没有拒绝这个优秀研究员的邀请,点了点头。
*
时七靠在掩体后,看了一眼涓涓流血的右臂,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脚边倒着一个干瘦的男人,男人脸上蒙着黑色的布罩,喉间有一道极深的割口。
时七手上沾满了血,风一吹,就更冷了。
然而他顾不上擦拭血迹,又是就地一滚。刚刚躲开,他身后的掩体上就多了一排弹孔。
.9的子弹,时七瞟了一眼弹孔,电光火石间判断出开枪之人的位置,抬起左手朝着那个方向开了一枪。
一声惨叫,远处一个男人倒地,生死不明。
“时七,”赫尔的声音自对讲机响起:“报告位置。”
时七开枪之后就不能在原地停了,他绕着废墟的地基之字跑着,呼吸急促:“离休息的地方大概一百五十米,还在向东移动。我这边还有三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对讲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爆裂声,接着就听老江大喊:“卧槽!这帮人手里也有钻地猴!快跑!”
时七回头,只见远处高高扬起了一片尘埃。
“队长?”
“我没事,”赫尔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穷凶极恶的佣兵身上:“保护好自己,我马上过来。”
时七刚要应声,便觉得右臂又是一阵剧痛。
唉,他这条多灾多难的胳膊。
鲜红的血顺着弹孔流得更快了,时七一时不察,一个踉跄栽进了一个坑里。
这个坑的前身大概是下水道之类的地方,被炸开的金属盖边缘完全锈化,向下卷着。时七顾不得嫌脏,直接往里钻过去,堪堪又避开了一梭子弹。
追在时七身后的人知道他躲进了下面的管道里,但他们不确定时七还有多少子弹,所以不敢贸然露头下去追,这倒也给了时七喘息的时间。
下水道早就干了,连壁上的绿苔都枯死多时了,时七努力调整着呼吸,按着胳膊上的枪伤试图止血。
愈合能力强,不代表他不会死。
他只是会在受伤的时候愈合得更快,而伤势如果严重到一定程度,愈合得再快也没有用。
比方说他现在流的血就有点多。
虽然不至于立刻咽气,但他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
手枪的弹匣应该是掉在外面了,他现在手里只有两把空枪。下水道里位置狭小,他费力地把大狙挪到身前之后,喘了半天才驱散眼前的亮团,强撑着给大狙换弹。
“时七?时七?”
“队长,”时七一动,胳膊上就血流如注。他稳了稳心神,尽量平静道:“我没事,现在卡在一处下水道这里,大狙还有子弹。”
老江从背后按住了一个,冲着对讲喊:“队长快去找副队,这里我们能包了。”
袭击他们的是个七人小队,一个被时七收了人头,三个被时七引开了,剩下的一个被老江按住了,另两个也分别被秦姐和可乐缠住了。
其实不用老江提醒,赫尔已经追了过去。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而恐慌的心跳,绝对不仅仅是害怕任务失败而已。
与此同时,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找到了几米外的另一处井盖,掀开来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数字崽啊,你啥时候才能绕过弯来呢?
任务好像不包括陪.睡这种大人的活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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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 19
身后一响,时七就猜到了对方从拐角的那个井盖跳了下来。
他也不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和钻地猴差不多大小的东西,紧紧地窝在手里。
管道之中的空间实在是逼仄狭小,对方只能一个一个来,还直不起腰。
而且他们中间还有一个拐角,谁先打死谁还不一定。
就怕他们前后包抄。
想到这里,时七果断地拿大狙开了一枪。
上面那两个壮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小兔崽子以为我们会从这边过来,”其中一个朝另一个道:“他还想拖时间,等救援。”
后者嗤笑道:“这小崽子下手倒狠,给他们熏了大半夜的麻雾,居然还这么能跑。”
先开口的皱了皱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麻雾熏了这么久,他为什么还醒着?!”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慌乱。就在这时,冲.锋.枪的子弹在消.音.器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穿透了两人的心脏。
赫尔看都没看倒地的尸体,俯身跳下了打开的井盖。
*
回荡在管道里的搏斗声并未持续太久。
时七估摸着差不多了,按开了对讲,问:“队长,我能出去了吗?”
“……可以了。”
胳膊上的血算是止住了,时七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弓着身子从摔下来的坑爬了上去,找个背风的角落坐了下来。
唉,一大清早就被人偷袭,真是晦气。
好在胳膊上的枪伤是对穿,不然等他回到安全区后,伤口肯定已经愈合了,还得二次开刀把弹头取出来。
可乐也适时地在对讲里报告:“这边也清理干净了。”
他爬上去不一会儿,赫尔也爬了上来。
墨蓝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看得时七心头一颤。
赫尔来到他面前蹲下,理智拼命压抑着汹涌的情绪,轻声问:“伤在哪儿?”
“不是很严重,”他眨眨眼,指了指胳膊:“你看,都不流血了。”
他们离区时穿的都是统一的深色制服,乍一看,除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割伤,确实不像是什么重伤。
而赫尔闻得见空气里挥散不去的血腥气,他皱了皱眉,轻轻摸了一下时七湿漉漉的袖子:“中枪了?”
“嗯。”时七掀开破烂的袖子给他看了一眼弹孔:“流得没有刚才快了,估计马上就止血了。”
赫尔抿了抿嘴唇,按了对讲:“秦姐,能麻烦你过来一下么?”
秦艾来得很快,她剪开时七的袖子,先是给伤口消了毒,然后一层层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手法娴熟。
“小伙子愈合得很好嘛……”秦艾边收拾医疗包边问道:“最近又打了血清吗?”
“嗯,”时七笑了笑:“谢谢秦姐。”
“嗐,姐是个优秀的医疗兵,这是姐的工作。”秦艾站起身,递给赫尔一小包东西:“喂他喝了,流了那么多血,得缓一缓。”
时七:缓缓打出一个?我就坐在这里,直接给我不行吗?
“你坐在这里先别动了,过会儿我再过来看看。”秦姐拎着医疗包往回走:“队长你也歇歇,正好在这里看着点。”
秦姐一走,空气中就莫名弥漫开了一丝尴尬。
时七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队长,最后还是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碎石头,仿佛那上面刻着生命的真谛。
“对不起。”赫尔的声音很低:“是我大意了。”
“不怪你,”时七摇摇头:“真的,这只是意外。”
他依旧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小石子,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墨蓝的眼底酝酿的骇人风暴。
赫尔无声地深呼吸了三四次,才把眼底窜上来的那抹幽绿忍下去。
身体里另一半的自己越来越不听话了。
从一开始三个月发作一次,到后来一个月一次,再到现在……自己一旦有剧烈的情绪波动,身体里那个怪物就叫嚣着要往外跑,争夺身体的主控权。
那个怪物带着种狂躁的本能,里面夹杂着无数极端到让人毛骨悚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