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把手伸进流出来的冷水里，沾了冷水的手轻拍两下额头，凉凉的感觉让他好受了点。
　　重新打开冰箱，看见里面的火腿块，他想了下，拿出来切了一片。
　　火腿片是凉的，蔬菜脆脆甜甜的，用两片面包夹了，没用任何酱料，这样倒是吃了点东西。
　　喝了三杯半温开水后，他才觉得舒服许多。
　　六点二十了，要坐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才能到店里，沈离穿好外套就出了门。
　　正是上早班的时间，悬浮车里人不少，好在还有位子。
　　今天的座位没有靠窗，沈离坐好后，就往后靠着座位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想吐的原因，他上了车后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晕车一样。脑子胀胀的，胃也不舒服，想吐又觉得没到吐的那种程度。
　　轻轻捏了下眉心，试图让自己舒服点，可还是没用。
　　沈离忽然想吃橘子了，那种酸味重的橘子，橘子皮剥开时会有种清香溢出来，哪怕闻一闻都好。
　　等下了车可以买点。
　　沈离这样想着，头稍微仰起，靠在座位上揉了揉眉心，表情明显不舒服。
　　所有人已经习惯车厢角落上方的摄像头，几乎没人在意这个，镜头另一端的显示屏里，沈离坐在那里不舒服的模样落入眼中。
　　楚渊表情不变，只是精神海域在翻腾，失去了Omega的信息素梳理和宣泄，让他躁动不已。
　　抬眸看向玻璃外的星空深处，黑暗中有东西在聚拢。
　　与此同时，左前方有大片大片的灰色云卷出现，星域灰风暴在逐渐成型。
　　灰云汇聚，开始旋转扭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暴风龙卷，在星空中移动肆虐，里面有无数闪电。
　　黑色的人类眼睛逐渐变了，一双冰蓝兽瞳出现。
　　暴风龙卷淹没一切的同时，黑暗中冲出无数战舰战机，两方炮火瞬间打向对方。
　　另一个星系发生的一切，沈离并不知道，他坐在凳子上，忐忑不安地等着医生调出检查结果。
　　“这个。”医生说着，就把数据光屏给他复制一份划了过去。
　　把悬在面前的光屏拉正，沈离看着上面自己看不懂的各项数据。
　　“你的身体不适合做手术。”没有绕弯子，医生看着他说道。
　　“胎儿的生命值太高，本身就会有风险，这是一方面，怀孕要适当的补充营养，你现在有些营养不足，这也是影响手术的一方面。”
　　女医生很温柔，她对沈离解释，看着眼前瘦弱的Omega，从见他第一眼起，就能感受到他的沉默和心事重重。
　　“不能做吗？”
　　沈离看着她，黯淡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还抱有希望。
　　这次轮到医生沉默了。
　　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做不了，太危险了。”
　　眼里的希望消失，沈离垂下眼眸。
　　“谢谢，”再次抬头看着温柔的医生，他道了声谢，说着就站起来，“做不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谢谢医生。”
　　他朝医生笑了笑，可脸上的笑容还是无法掩盖难过。
　　“补充营养不能太急，要适当，心情对身体也有影响，如果可以的话，要适当保持心情愉悦，不然不利于自身和胎儿的健康，再就是多注意下，有了身孕尽量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作为产科医生，面对这样的新手孕夫，还是个没有人陪在身边的Omega，她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
　　感激地再次笑了下，沈离点点头，神色认真，说：“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走出诊疗室后，沈离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垂下眼眸，难过像是很苦很苦的药，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而诊疗室里的医生打开隐藏起来的光屏，对沈离她有些愧疚，可说的也不完全是谎话，沈离身体弱，做手术确实会有风险。
　　不过身体弱倒不是什么过于严重的事情，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他体内的胎儿身上，胎儿生命值异乎寻常的高，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算是能做，也得制定出一套足够安全的方案来，不能和普通手术一样。
　　沈离是个普通的Omega，像这样的强大基因，只会是另一个兽人父亲带来的。
　　这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兽人找到院方通知她，不能给沈离做手术，对方的身份地位一定不简单，至于他为什么不出现，沈离为什么想打掉孩子，这些事情就离她很遥远了。
　　*
　　三天后的下午，沈离到了另一家医院，他预约了产科医生。
　　之前三个月都没怎么休假，他攒了足足十天的假期，如果不是这些意外，如果从来都没有遇到伊莱，他甚至可以给自己放个长假休息。
　　那天从医院回去后，又上了两天班，昨天和店长西萝谈过了，沈离恳求她不要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别人，今天出来，就是想在外面找医院，看能不能做手术。
　　检查结果的各项身体数据都纳入了他光脑里的健康系统里，而今天找的医生，在看完数据后，摇着头跟他说做不了。
　　沈离只得离开了这家医院。
　　他坐在站台的休息椅上，手里提了个纸袋，袋子里有一束净明花。
　　绿色的花朵和嫩黄叶子露在纸袋外面，散发出一种冷冽香气，味道淡淡的，不会刺鼻，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到，这种花可以提神醒脑，时不时就能闻到的冷冽香味让他的晕车反应淡了许多。
　　袋子里还装了六个绿皮橘子，一辆很长的悬浮车缓缓停下，是他回去要坐的，可沈离却没动，依旧坐在这里。
　　站台上等车的人都走了，纸袋放在腿上，从里面掏出个橘子。
　　细白手指剥开橘皮，一股稍显刺激的清香味道散发出来，酸酸的，很好闻。
　　手指染上的清香更浓烈，沈离把一瓣橘子送进嘴里。
　　站台上方有遮挡，他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微微低头，上半张脸被遮板的影子挡住了，像是打上了一层阴影，不太能看清表情，只能看见他腮帮子缓缓动着，在嚼橘子吃。
　　酸甜味道压下了想吐的念头，他今天又没怎么吃东西，一吃就吐，胃不舒服也没感到有多饿。
　　吃了一半橘子后，他打开光脑，又开始找医院。
　　直到现在，除了经常吐这件事以外，沈离没有感受到任何其他存在，肚子是平的，所以不真实的感觉始终笼罩着他。
　　然而在花了好几天时间，找了四五家医院后，所有医生都告诉他，风险太大，都不建议做手术，就算他恳求对方，说可以在签不追责合同，无论什么结果他自己承担，可还是没有人愿意给他做。
　　心灰意冷之下，他甚至预约了昂贵的私立医院。
　　本以为这种地方只要花钱就可以给他做，可得到的回答依旧是不行。
　　飞驰的公共悬浮车上，沈离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算是在城市没有被虫族摧毁之前，东南这边他也很少来过，所以无论是建筑还是各种景物都很陌生。
　　眼神里没有以往的神采，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发愣。
　　嘴唇微微抿了下，有些干燥，他拿起桌上的水瓶喝了几口。
　　现在正是工作的时间，车厢里人不多。
　　沈离把座位上方的空调开得比较低，不然就会难受。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五六个人都相隔比较远，就像是各自占据了好多座位，互不干扰，要么戴了耳机看电视电影，要么就是在打游戏，光屏上打的激烈，让人头晕眼花。
　　沈离眼神挪回车厢里后，无意识扫过周围，不小心看到了打游戏的光屏，他没敢多看，怕眼花难受，就移开了目光。
　　也是在这时，车厢里正小声播放广告的大光屏忽然插播了一条新闻。
　　“阿尔弥特星系爆发战争，原因未知，据前线消息，银狼族领主重伤，已下令封锁所有领地关卡。”
　　“战争区域三天前出现了罕见的特大灰风暴……”
　　随着新闻一起出现在光屏里的，是几张战争过后的照片，战舰残骸漂浮在黑暗的太空中，没有看见任何尸体，或者说，是没有放出拍有尸体的照片。
　　新闻里后面的话沈离已经听不到了，他想起自己偷的阿尔弥特之心。那里面有楚家的武器部署防御图，还有几颗制造武器的能源星球的地图。
　　如果那个组织得到了宝石里的东西，他们就掌握了楚家的弱点所在，三个月过去了，他们能打开宝石沈离丝毫不意外。
　　车厢里看剧打游戏的人惊到目瞪口呆，有个甚至都站了起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看着悬浮车里的广告大光屏。
　　反应过来后，他们立刻把正在运行的光屏划到另一边，迅速登上了星网，网上已经炸锅了，各种消息都冒了出来，什么知情人士，什么前线朋友，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沈离坐在座位上，脸色惨白到极点，嘴唇都失了血色，如果没有他偷走了阿尔弥特之心，是不是这场战争就不会爆发。


第15章
　　沈离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悬浮车到居住区站点的时候，他没有听到语音播报，等回过神后发现到了终点站，只能再坐回来。
　　黑暗的客厅，只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一些朦胧月光，沈离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
　　恐慌和罪恶感淹没了他，嘴唇惨白干裂，放在腿上的手蜷在一起，惶惶不安，始终无法镇定下来。
　　战争离他很远，然而挑起这场战争的关键因素，是他偷走的那颗宝石。
　　有战争就必定会有伤亡，现在很多战机战舰都是无人驾驶，为的就是避免人员伤亡，可军队不会全是这样的无人机。
　　楚渊重伤的消息传了出来，阿尔弥特星系的领主都受伤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害死别人的阴霾笼罩了沈离，从始至终他都是个普通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造成一场战争爆发。
　　黑暗中，他手指在颤抖，最后还是打开了光脑。
　　星网早已炸锅，不过现在舆论已经被压制下去了，发布消息的官方账号评论功能已经被关闭。
　　沈离想找到伤亡情况的消息，他点开新闻视频，看完了简短的三分钟播报，联邦政府也不清楚具体的伤亡情况，只有一小段动态视频。
　　第六星系，也就是阿尔弥特星系，那里是现如今最外圈的一个边沿星系，是楚渊的地盘，不在联邦政府的管辖之内。
　　楚渊下令封锁了所有关卡，消息也封锁了，所以联邦政府得不到具体消息也正常。
　　至于发动战争的另一方，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个组织或者势力出来表态，各种猜测都有，可惜都只是猜测。
　　沈离曾经在那个组织待过一段时间，可就连他都不知道基地的具体位置，进入基地的时候，他被注射了镇定药剂，在昏睡的状态下和伊莱一起，被送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注射药剂，可他待在一个全封闭的小隔间，根本就看不到外面。
　　关了光脑，他依旧无法从这种自责和罪恶感中走出来。
　　一夜煎熬折磨，沈离在沙发上坐了一宿，无法入睡。
　　*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外面天亮了，晨起微光从窗户玻璃透进来，唤醒了脸色苍白的沈离。
　　没有医生愿意给他做手术，所以他起身，准备去上班。
　　沈离在玄关处换鞋穿外套，完全没想起来要吃早饭这件事。
　　公共悬浮车上，他习惯找了靠窗的位置。心事重重，加上一晚没睡，让他看起来很糟糕，脸色惨白惨白的，双眼无神，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再精致漂亮的脸蛋都挡不住极度疲惫。
　　沈离靠在座位上，试图闭上眼睛休息一下，要上一天班，这样肯定不行。
　　可今天的公共悬浮车里，明显比之前热闹许多。
　　认识的人在低声讨论第六星系的事情，而听到的人也会有加入他们的，声音虽然小，可旁边人还是能听到。
　　想要逃避这件事情的沈离再次被拉入这场战争的漩涡里。
　　他知道，如果没有他偷走宝石，还会有别人。
　　可事实就是，那个偷走宝石引发战争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伊莱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基地是为了某个目的建成的，更何况，是他们要阿尔弥特之心，所以造成战争的直接方是那个基地。
　　而楚渊，虽然他名声不怎么好，提起来就是双重病症和残暴的形象。
　　沈离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他了解到边缘星系那些星球，不是饱受星盗的恐吓和侵略，就是本身处于一个十分黑暗混乱的社会中，充斥着血腥、暴力和局域战争，原始兽人的弱肉强食在这些偏远地方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被纳入楚家领地的星球，楚渊不可能放任自己管辖的地方被其他人分走掌控权，以及那颗星球上的资源和财富。
　　反抗者被镇压，楚家的空中炮火堡垒和兽人部队踏平了所有试图挑衅的势力。
　　被他打下的星球不再充斥着混乱和暴力，铁血手腕带来了强硬的秩序，法则被制定，街上到处都是巡逻机器人和监控。
　　在外界看来，楚渊有强烈的掌控欲，他要握住所有权力。
　　可除过这些，失去了所谓“自由”的平民，虽然依旧要面对统治者的压迫——每年要交足够的税收金额，却过上了比以前更加安稳的生活，不再担心上街买个东西就会死于非命或者下落不明。
　　对绝大部分的普通平民来说，交钱就能保命，是绝对划算的一件事，他们以前也是要交各种“保护费”的，林林总总加起来远比楚家的税收要高，而以前那些收保护费的，却没有给他们任何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