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晟听他旧事重提，没忍住笑了。他的手肘撑在窗弦上，修长的手指遮住了唇间的笑意。
　　他斜睨着顾展，忍笑道：“你车技也不错啊。还记得V港那次吗？那么细的钢索，你竟然让我开摩托过去。说实在的，当时要不是因为凤梨老板还在后座上，我可能直接在桥上跟他们开打了。”
　　一说到游戏，顾展也显得不那么拘谨了，笑着接话道：“我才是。香菇那个坑货一直坐我后面惨叫，我都快疯了你知道吗？关键弹幕还一直刷，说香菇把他们叫石更了……”
　　顾展说到这里猛然卡壳，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萧晟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顾展却因为这一声轻笑而想到了些不太合适的东西，耳根一下红了。
　　他绝对不会说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声轻笑（原音）的时候，差点把耳机整个扔出去。
　　可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顾展的手指尖都绷紧了，整个人往车厢的另一边挪了挪。
　　萧晟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局促，也不揭穿什么，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对了，说起来，你第一次听见我跟你求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他说的是两个月前的那场“求婚”，顾展啊了一声，有点儿发楞。
　　那时候的“求婚”就好像是场闹剧，他甚至没有做好任何一丝心理准备地就被一个陌生人给求了婚。
　　若是要问起他究竟有什么感觉……
　　那么大概是——
　　【这人有病？？？（黑人问号脸）】的感觉吧。
　　还不等他回答，萧晟便自己笑了起来：“你当时肯定觉得‘这人有病’吧？”
　　顾展惊讶之余，没忍住笑出了声：“知道你还这么干？”
　　萧晟笑了一会儿，重新把视线投向了车外：“其实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那时候刚从热搜里发现了你的行踪，脑子里又都是小时候的约定，看着你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熟悉，特别暖心，所以……莫名其妙的就干了件蠢事儿。是不是让你印象特别不好？”
　　说到印象不好，那倒还真不至于。
　　毕竟周永奕那个坑货告诉他，萧晟是来艹热度的。
　　顾展忽然觉得有趣，有些事情当时看不明白，但如今看来，倒是都有因果。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这倒是没有，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做而已。”
　　萧晟闻言瞥了过来：“那……你现在明白了？”
　　顾展卡壳半晌，还是嗯了一声。
　　萧晟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幽幽的，瞧得顾展心里直发毛。
　　他赶紧低下头寻找着话题，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道：“对了，热搜！原来你是通过热搜找到我房间来的吗？就是我第一次开摄像头，自弹自唱的那次？”
　　“……是啊。”
　　说完这句话，萧晟不知为何忽然敛了神色。
　　他的视线渐渐飘到了不知名的远处，里面有着若有似无的怀念。
　　“……那时候的你，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十五年前。那时候，十岁的我曾经穿着小燕尾服，坐在观众席里，看着你在台上表演。”
　　顾展听完很快便明白了，这是说的十五年前的那次，那一次才是他们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选的肖邦难度、表现力和表演完成度都很高，评委们都‘震惊’了。”萧晟颇有些感慨地笑着，“那时候的我，因为得到国外某位名师的青睐，心高气傲极了。原本想着这样的比赛参不参加都没什么意义，可谁知道……”
　　萧晟回眸，眼神中透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我遇上了一个‘小李斯特’。”
　　顾展愕然。
　　当天他其实也注意到了在自己之前上场的萧晟，只是因为组别不同，所以他并没有把对方当做竞争对手，也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
　　直到后来领奖的时候，被这个穿着燕尾服的漂亮小哥哥“求婚”的时候，他才真正地注意到他，注意到那双比水晶奖杯还要透亮几分的漂亮眼眸。
　　萧晟再次偏开了视线，又道：“那时候的我，被捧得太高了。周围的人都叫我天才、神童、还说我是什么未来的大师，是最有可能改变音乐潮流的明日之星……可是，我统统都是不信的。”
　　顾展点头，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小的时候，也曾经被周围的人捧得像朵花儿，可老妈总是教导他，越是在这种时候，越需要保持自我的清醒和理智，否则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伤仲永。
　　顾展想起了老妈，渐渐有些伤感。
　　“所以，我很庆幸我遇上了你。”萧晟撑着下颌，双眸中暖融融的，好像整个H城夏夜里潮湿的海风。
　　“幸亏有你，让我明白人外有人，幸亏有你，我才可以清醒地保持自我。如果不是因为遇上了你，说不定，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那群居心叵测的老家伙们给捧杀了。”
　　顾展讶异。
　　他其实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弹了一首曲子而已，却不想被另一个小孩儿解读出了这么深远的意义。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会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和内心世界，也没想到当时才六岁的自己竟然可以莫名其妙地成为别人的指路明灯。
　　当年，如果没有萧晟的音乐指引着自己，他可能已经在一念之差间从楼顶上一跃而下，而如果没有他六岁那年的一曲李斯特，萧晟也许不会那么轻易地找到自我。
　　顾展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也许，在冥冥之中，在相互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他和萧晟，本就是在相互造就着的。
　　萧晟说完这些，意义不明地逃开了视线，黑亮的眼眸中映射出车厢里明明灭灭的小灯笼，忽明忽暗，蛊惑人心。
　　有风从他的耳边拂过，轻柔地拨弄着他扬起的发丝。其中有一根特别调皮的，逆着风搭在了萧晟的睫毛上，引得那道睫毛在风中无辜地微微颤抖着。
　　顾展的心也被那微垂的睫毛给蛊惑了，伸出一只手，抚了过去：“晟大，其实，我……”
　　萧晟都对自己坦承了，顾展也想把他这些年对萧晟的喜爱给统统倾诉出来。可惜老司机不作美，一脚刹车踩下，摩托车吱悠一声停在了山坡顶上：“人客，到了。”
　　这一脚踩得着实不怎么美，打断了谈话的同时也把刚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气氛给扫荡一空了。
　　顾展尴尬地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跳下了车。
　　萧晟在心中暗叹可惜，他本来挺期待小主播会说些什么的。
　　于是萧晟结了车钱，走到顾展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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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晟：导演！我要求加戏！把这段儿给我演完！我要听小主播说爱我！【掀桌】


第48章 他的心思
　　大爷是个良心大爷, 老司机也是个良心老司机。
　　他跑了这么多年的车, 经验丰富极了。
　　他带二人来的也许不是H城最高的山, 但却是夜景最美的、几乎一览无余的一座山。
　　这座山的氛围很好，既凉爽、又幽静。
　　天上有无数的星斗在天幕上闪烁着，黑色的江水从山间蜿蜒流过, 映照出两-岸之上的灯火。
　　草丛里有着轻微的虫鸣，这声音和夜幕融在了一起，像是要把人的心都化开来, 溶成水，跌入那滚滚的暗流之中。
　　萧晟曾经无数次在夜幕下，孤身一人，笼罩着星芒, 写着心事。可这却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和他一起沐浴在自然的气息里，在漫天的星辉之下, 仰望那片黑丝绒布一般柔软的星空。
　　浪漫, 是浪漫极了。
　　对过去的萧晟来说, 这样的浪漫，最适合捕捉那些缥缈不定的灵感。
　　可现在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在身边，心里就难免容易生起些别的心思。
　　顾展的侧脸在漫天的星斗之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但皮肤却白得发光。
　　萧晟盯着那截露在外面的白生生的后颈，默默在顾展旁边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了, 心中低叹一声。
　　——小主播只怕是还没有开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点儿想做的事儿。
　　他自己也就罢了, 从见到小主播那天起就已经想好了要走这条路，可小主播呢？
　　他会接受一个身为男人的自己吗？
　　小主播对自己，究竟是偶像崇拜比较多，还是真心爱慕比较多呢？
　　这个问题，萧晟只能悄悄放在心里。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毕竟，他已经吃过两次冒进的亏，他可不想把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小主播再给吓飞了。
　　至于身体反应什么的，emmm……就晾着吧，过会儿就好了。
　　萧晟这么想着，索性就把脑子给放空了，在草地上枕着手臂躺了下来。
　　萧晟这边是柔肠百转，求而不得，可谁知顾展这边却也不是全然懵懂无知。
　　事实上，男生在这方面几乎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本能的。
　　对于那件“妖精打架”的事儿，顾展这二十年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想过？
　　但他似乎不是很热衷于这件事儿，每每想起，还会有一种轻微的恶心和不适感。
　　所以当萧晟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的时候，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绷紧了。
　　他是很渴盼尝一尝萧晟那浅淡的薄唇的滋味的，可他又害怕在尝过之后，局面一旦失控，就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吻可以结束得了的了。
　　于是当萧晟轻叹一声，兀自躺在了草地上的时候，顾展的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感激于萧晟的体贴，又同时恼恨着自己的懦弱。
　　不能仗着人家喜欢自己，就肆意挥霍他的宠溺啊。
　　顾展暗暗想着。
　　可就在顾展一番心理斗争即将无限趋向于成功的时候，萧晟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无比动人：“顾神。”
　　顾展从未听过萧晟这样的语调，心中蓦然一跳，转头看向身边一脸闲适的人。
　　“躺下来。”萧晟道。
　　萧晟的意思原本是让他单纯地躺下来，可顾展心里有鬼，难免就想得多了些。
　　听完这句话，想得太多的顾神，整个背脊，都僵直了。
　　真的要……
　　在这里？
　　听见萧晟那毋庸置疑的语气，顾展那刚刚才鼓起的小小勇气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凄凄惨惨地变得苍白，撑在地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抓紧了身下的小草。
　　天色太暗，萧晟看不清顾展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这人瞬间的僵直和抗拒。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放松语调，半是慵懒半是促狭地说道：“你挡着我看星星了，顾神。”
　　正在天人交战的顾展顿时愣住，半是迷茫地看向躺在身边的人。
　　“躺下来啊，一起看嘛。”
　　萧晟依旧是那副闲散的样子，语气却换上了难得的请求语调，配合上他那双闪烁着的黑眸，竟然给人一种正在撒娇的错觉。
　　太、犯、规、了。
　　顾展心头嗷呜一声，既怂又蠢蠢欲动地在萧晟旁边躺了下来。
　　山风微凉，将萧晟身上的气息吹送了过来，那是一种雨后清新的森林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莫名的神秘，好像又有点儿撩人。
　　顾展闭上眼睛嗅了嗅，不自觉地向那边靠拢了一些。
　　谁知这一靠拢，更犯规的来了。
　　——那熟悉的体温。
　　顾展蓦地想起了某天早上，自己抱着这身体醒来的触感。
　　有些不该精神的地方压抑不住地精神了起来，顾展脑中轰的一声，唰地将自己翻了个面儿。
　　刚翻过去他就后悔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不动也就罢了，这么一动，萧晟就是再没发现，恐怕也该发现了吧。
　　果然，萧晟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在他身后轻唤一声。“顾神？”
　　顾展炸毛般弓起了背。
　　“……”
　　刚才还好好儿的，突然这是怎么了？
　　萧晟不明所以地坐了起来，见顾展只一味背对着自己，满腹狐疑地靠近了些：“顾神？”
　　顾展耳尖一烫，身体绷得更紧。
　　萧晟见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心说糟糕，别是山上太冷，把人冻着了吧？
　　别说，这小山风吹着，还真有点儿凉。
　　萧晟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套头帽衫，心说自己身上就穿了这么一件，想脱了给人盖上也不合适。
　　——万一脱到一半人说我耍流氓怎么办？
　　但看着顾展又的确像是冷得厉害，萧晟心说罢了，流氓就流氓，谁怕谁。
　　于是复又在顾展身后侧身躺下，长臂一伸，将人整个揽入怀里，低声关切道：“你很冷吗？”
　　这声音又低又沉，由于隔得太近的原因更是像要穿透耳膜一般戳进耳里，顾展整个人颤了一下，啊了一声，像是触电一般想要逃离。
　　可这回萧晟却是用了三分力气的，这一挣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别怕。”他低声说。
　　顾展心里明白是自己有些失态，可萧晟这么一贴近，他根本就冷静不下来。
　　尤其是后方那团如火一般的体温，烤得顾展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掰住了萧晟的手，刚要用力，却不知为何，蓦地想起了一个月前，萧晟所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你讨厌我。
　　——只要我碰到你，你就会像被火烧到一般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