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托孤,为何要将异能封住?若黑影所说不假,风慎要他们等的人难道就是晏离?释出七成灵的目的又是什么?安城、江城、杭城、辽城,这些出事的地方又有这么什么他们并未察觉的关联?
旧的疑问没能完全解决,新的疑问却又不断叠加,杜何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反映在脸上,就是板着一张扑克脸,一脸生人勿进的阴沉模样。
姚丽姝才不管杜何究竟在想些什么,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还有更糟糕的事,这是刚刚发的内部通报。津城A队队长罗辉不听安排,私自派遣队员出外任务,现予以停职检查处分。A队其余人员无视队规,干扰国家机关疫情防控工作,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要求立即回津接受问询。”
王更翻了个白眼:“真有意思,晚上八点发内部通报。”
杜何置若罔闻,只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向郭大爷:“你说小孩儿离开前,气息不稳,是怎么个不稳法?”
郭大爷拧眉回忆:“好像忽冷忽热一般气息时促时绵。”
杜何敛眸,周身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只是不过片刻,又好似想通了什么,拨开云雾见月朗:“你们三个联系任丘,通过他找丘语月,你们跟着他们一起返回津城。任丘的父亲任默阳既然是跟老罗头一起离开的,必然知道些什么,老罗头都能让丘语月给咱们带话了,任默阳也必然给丘语月留了话,这一路上你们就想尽办法磨一磨,看从她那边能不能磨出什么有用的。”
“你呢?”
“我在这城里再找找,若是寻不到,就只能赌一把,去安城了。”
而此时避开众人的晏离也并不好受,他从当初翻出来的窗户再次翻进了隔离点,只是此时的隔离点已经人去楼空,因为医院内的有症病患一夜清零,隔离点的众人也被安排离开,面儿上是说检测无碍可居家隔离,其实就是没事儿了可以各回各家了。此刻贴着封条空荡荡的临时隔离点,倒成了晏离短时躲藏的最佳地点。
其实他这次虽然昏睡,但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他听得见外界所有的动静,就是没法睁眼动作,他知道杜何的情绪经历过怎样的起伏,也知道大家此刻有多么地难,可他就是好像被一层保鲜膜束缚住了全身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方才的一瞬间,好像所有裹挟着他的束缚终于被一股气冲破,他总算能够睁眼坐起来,可是冲破束缚的那股气却让他暴戾难抑,脑子里知道眼前是熟悉的郭大爷却有一股力量让他想要狠狠地打倒对方,他吓得夺门而出,一路上王更苗临他们追他追得越凶,他便觉得胸中那股戾气越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知道自己这样必然有问题,害怕自己会失控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晏离只得匆忙离开,片刻也不敢停留。
只是此刻一人待在这空荡荡的临时隔离点,虽然戾气稍显平复,可晏离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孤独,一种无人可与说,无人可路同的孤独。
他曾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大一学生,却谁知一夕觉醒变成异能人士;好不容易面对现实,接受自己是A队一员的身份,却摇身一变,又背负起另一重身份,李家后人也好、局中人也罢,就在自己以为自己绷住的那根弦就要被不断的加码压断时,杜何弯下腰与他一同站到了弦下,分去了大多数的勒压。
可现在,他一路跑来,除了最初郭大爷他们几人,让他体内戾气暴涨,那些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并未对他构成影响,可见,是认识的人才会造成影响。
而他最想见,却又最不能见的,只有杜何。
他记得他沉睡时,他们在旁边说冰湖明天会接触封城,他也记得在他醒来之前,他们几人最后说到的,是二十年前的安城地震。
二十年前,安城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摁下了开启这一切的开关,如今要想求个明白,恐怕还得回到安城方能求个结果。
以前,他总觉得,世人皆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世上又赤/条/条地离去,日子过成怎样都无妨,可如今,只要想起自己出事这两天杜何几近崩溃的状态,晏离便怎么都不得安宁。
既然命运轮转怎样都不肯放过他,那他不妨勇敢一次,去问问这命运是因为什么给了自己这样一场二十年的镜花水月。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49章
“小哥儿吃点啥?”
“一碗炒饭……额,这个季节还有小龙虾啊?”
“哎呦,想吃啥时候没有哦,来两斤?口味很好的。”
“那,来一斤好了。”
“一斤不够的呀,小伙子站起来这么高,饭量不可能这么小的呦。”
“不,不了,就一斤,够了。”
“那行,小哥儿先坐,一会儿就好。”
晏离选了个临街的小桌子,呆呆地看着冷清的街道,一个人匆匆忙忙跑出来,什么也没拿,幸亏现在到哪儿都可以手机支付,之前又因为隔离的原因,身份证就在兜里揣着,不然自己想躲都躲不掉。
只是,以杜何的本事,找到自己恐怕也就是时间的事儿,晏离可不会认为就凭自己的隐藏符,能一直躲开杜何的追踪,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在被找到前,好歹能先弄清楚,自己的异样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小哥儿慢用啊。”没等多久,晏离点的单便上了,店主看着晏离的穿着,嘱咐道:“小哥儿第一次来安城吧?这季节安城夜里也可冷了,小哥儿穿得太少啦。”
晏离谢过店家的好意提醒,他哪里会不知道安城的天气呢?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除了待的城市,关注地最多的就是安城的天气,只是衣服全留在辽城,自己这一路光顾着抓紧时间赶路,也没顾上这茬。
将衣服的拉链往上拉了拉,晏离在这街边的排挡摊儿挖起了炒饭,却并不碰面前的小龙虾,仿佛只是点了看着,假装有另一个擅长剥虾的人在陪自己吃饭一般。
“咦?小离?是小离吗?”
晏离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稍微愣了一下:“是……帆哥?”
梁帆是晏离爸爸带的研究生,去年仪村考古现场出事儿的时候,他也在,只是不在事故中心,最先被救了出来,人也没有大碍。
“还真是你啊!你怎么来安城了?过年前我们几个学生还一起去了趟你家,可邻居说,你把房子卖了去津城了。”梁帆瞥了一眼晏离的穿着跟点的饭,也不知道自己想歪到哪儿去了,眼里都有了几分同情的意味,“年后我向你学校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去年事故之后就休学了……怎么也算是师弟,有什么困难来找我们啊,虽说都是穷学生,可人多办法也多,总比你一个人在外漂的好啊。”
晏离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解释自己真的过得挺好的,况且,虽然是他爸的学生,也就是寒暑假的时候见面多一些,晏离又是个有点闷的性子,严格算起来真没太多私交。
“谢谢,我过得挺好的。”
“事故现场处理完毕后,考古项目停了半年多,现在已经恢复正常进度了,我今天是来城区采购东西的,你呢?住哪儿?要是没定地方,跟我回仪村吧,自打去年出了事儿,现在项目的经费宽裕了不少,虽说条件是因地制宜没那么的好,但是一日三餐的餐食标准倒是好了不少。”
晏离惯性就想张嘴拒绝,可随即想到一年多前的那场事故说不定就是一切事由的起点,去一趟倒也是应该,便止住了到嘴的拒绝,点了点头。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甚至于借住的地方都是一样,可于晏离而言却多了太多的陌生感,因为坍塌后重新挖掘清理,面貌都看起来大不一样,晏离了解他们的工作须知,也没凑过去看现场,只是在外围走了走,却并未有什么感觉。自从离开辽城地界,那股心慌与戾气也再没出现过,晏离甚至都怀疑自己当时的那种感觉是错觉。
梁帆看见晏离独自一人在外转悠,给他拿了件厚外套:“小离啊,这件外套你先凑合着穿,虽然才十月底,但是这边夜里已经只有几度了,小心冻病了。”
“谢谢帆哥,不知道现在这个项目是哪个教授接了手啊?”
“许卓易教授。”看到晏离眼里的茫然,梁帆补了几句,“你可能没见过,许教授也是我们系的,跟晏教授是一个课题组的,只是之前晏教授多出外场,许教授多留守学校后方支援,你又几乎不去我们学校,没见过也正常。晏教授意外那什么后,他接手了现场的后续指导,配合完成救援结束后的文物抢救和保护,我们这些晏老师的学生他也帮忙带着了。哦,对了,之前去你们学校打听你,还是他提议的呢,感觉他也挺想找你的。”
其实在梁帆说了几句以后,晏离就模糊想起了这个人来。他确实去他爸妈的学校不多,基本都是奔往任务地汇合,但是也不是没去过,唯二去的两次,都有见过这个徐教授,比他父母年长不少,很是和蔼一人。只是时间太久远了,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
“小时候见过的。”
“哈哈哈……小离竟然还记着。”
两人转身,看到走出来的许教授,梁帆迎了上去,晏离驻足在原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印象中老了许多的许教授,感觉像是走进了自己曾经不愿去了解的父母的工作世界。
许卓易推了推有点滑落的眼镜:“去年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一错过就一年多。”
晏离实在不知道对这个称得上陌生却又对父母熟悉的人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笑。
徐卓易仿若老友般拍了拍晏离的肩:“陪我走走?” 晏离自然不会拒绝。
梁帆闻言忙称还有东西没整理完,回了住处。
两个人就沿着刚才晏离走过的路慢慢地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至走到挖掘地树立的那块“闲人勿进”的牌子,徐卓易才问了句:“以后就定居津城了?”
若是前些天,晏离兴许还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现如今,却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定居了。
许卓易也没追问:“还年轻,确实也不需要着急。”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早就想给你了,没想到你休学搬家走得干净,又听说你去了A队,也就没继续打听了,有缘自是能相见,这不,就见着了吗?”
“这是?”晏离不解地看着许卓易。
“我们后来抢救事故现场文物时发现的,老晏出现场习惯随身带录音笔,保鲜膜裹好,随时有什么发现跟注意事项就随时录下来,发现的时候以为坏了,我找人修了修,可能裹着保鲜膜的缘故,倒是勉强修了个大概,虽然没法再录了,但里面录的东西还在。”许卓易说着转过身看着晏离,“我想,最后那段,可能是老晏被困在下面的时候留给你的。”
晏离下意识捏紧了录音笔,可心里却又多是茫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听却又不太想听。事情发生至今,他的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几乎不让自己有闲下来的时光,只允许自己在回家打扫卫生时,去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在了,见不到了,只剩回忆了。
眼下猛然间被告知,还有一段自己未知的“遗言”,晏离却只有“近乡情怯”。
“孩子啊,人生的每一段缘分都只能陪你到你们缘分的尽头,这个尽头不是你预想的,而是老天赏的,可能会跟你的预想重合,可能会跟你的预想背离,但不论怎样,都去享受缘分来了的酸甜苦辣,都去接受缘分离开时的时光回忆。等你老啦,你就知道,都不算什么啦。”
晏离摩挲着录音笔,在这个明明很陌生却又能找到熟悉感觉的老教授面前,一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可若是知道自己跟这个世界的缘分快要尽了呢?”
许卓易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前面的挖掘现场:“你说,这些历经千年黑暗的先人,有没有想到过千年之后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后人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一世缘分?”
晏离茫然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千年?
“然而能留下痕迹的还是他们那时候的贵族,芸芸众生,却了无痕迹。”
许卓易低声笑了笑:“我放心了,你心里有挂念,会努力好好活的。”说完拍了拍晏离的肩往回走,“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不要去想,而要去走,走过去,自然就知道答案了。”
晏离看着手里的录音笔,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啊,他不是一直都是走过去就知道答案的吗?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退缩了呢?是因为有了依赖还是因为有了退路?
晏离没有选择回借住的房间,就这么席地而坐,在空而无人的挖掘场外围,不给自己犹豫机会地摁开了录音笔。
先传来的是刺啦刺啦的嘈杂声,间杂着浅浅的呼吸声,晏离默默数着呼吸声,突然就变得无比地平和。
就这样过了好久,才有人声传出:“小离啊……”
从父母出事以来不曾流过泪的晏离,以为自己对父母的感情不深的晏离,却在听到这声“小离”后,眼泪瞬间就淌了下来,憋也憋不回,收也收不住。
晏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并不完全是因为难受而哭,也许是思念,也许是委屈,也许是不知所措,也许……
“看看看看,小孩儿离了我,就要哭鼻子了吧?”
晏离哭得直打噎,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模糊身影冲着自己张开了双臂:“哥给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