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注意到手下的触感有什么不对。
还有一分钟。
如果此时有光,就会有人发现。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一只手提箱在过道上滚动。
被狂风吹的毛毛一团乱,韩数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警,女警微笑着接过了齐盼盼。
小姑娘惊讶的喊了一声“妈妈”,然后仿佛是感到困倦,靠在女警的胸口就睡着了。
王尔亦临时捏出来的警察的确顶着一张郝娜的脸。
小朋友的意志飘飘荡荡如丝缕般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还有三十秒。
手提箱滚动着,路过了韩数所在的隔间,然后继续向前,一直到员工休息室,撞开门。
黑脸大汉将手中的箱子于黑暗中交接给同伴,却在抬起箱子的瞬间,发现重量似乎有所不对。
青九在最后几秒内在厕所中洗了把爪子和脸,从窗口重新回到车顶,然后嗅着气味,找到了齐盼盼,趴在她正上方的车顶之上,尾巴一晃一晃。
阳光刺破,火车钻出黑暗的隧道,草地在它的两边趴伏,金色的阳光洒落,麻雀在田间跳跃,乡间的黄狗尽情的奔跑。
阳光一段一段地钻进窗户。
“——这是谁的箱子!天呐,”员工休息室内,列车员惊讶地打开箱子,“这里有个孩子!”
韩数莫名其妙的就被踢出了游戏,他揉揉脑袋,听到隔间对面穿出尖利刺耳的女声。
“——我的行李箱!谁偷了我的行李箱?!”
青九在阳光中抖了抖毛发,顺手给黑脸男以及他的伙伴们全部加持了厄运buff。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黑脸男还有什么同伴的,是因为他和付哲成功合作了。
……
付哲甚至比九科的其他人早一步得知齐盼盼失踪的消息。
不仅去医院检查过了,还去和心理医生交谈了一番。
心理医生起初估计没有想到,付哲并不是来咨询心理问题的,而是哲学问题,也就是“缸中之脑”理论。
——付哲该怎么证明这个世界其实是虚假的?
但是青九可没有给他时间证明,骤然消失的猫咪又重新出现,淡金色的双眼燃烧着怒火,他微微呲牙,甩给了负责一长串名单。
“帮我搞定这些人的信息,”猫妖暴躁的用尾巴拍打桌面,“我用你想知道的全息游戏制作方法来交换。”
说完后他再次消失不见。
把付哲当工具人,扔下事就跑的猫咪并没有意识到,如果对方参与到这件事情中间来,会陷入怎样的危险。
不过付哲也没有在意,他查出第1个名字之后,就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他无需在意,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有着妖怪所在的世界,真实和虚假根本无所谓。
——实际上,二十多年间他一直在遭受我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这种问题的煎熬,他能感受到父母亲人的焦虑,但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情绪,他能靠理智思考,但无法做出感情方面的回应。
但只要将世界当做是一个副本将与人相处,当做是任务与通关,将妖怪当成发布任务的NPC,那么付哲就如鱼得水起来。
他同时操控两台电脑,一边在查找名单上的信息,另一边在建造一个虚拟网站,并把它接通到游戏中去。
虚拟网站的名字叫做天眼,仿佛什么反派一样,网站上空空荡荡,没有别的装饰。
只分成[未审核问题][已审核问题][待解决][已解决],如果不是王尔亦横插一手,将这个网站在游戏内的所有搜索界面第一行置顶,那么几乎没什么人会点进来看。
不过即使如此,也很难有人相信,这是可以处理所有不公事物的网站。
它空空荡荡的,甚至不存在什么已解决范例,像是个突兀的愚人节玩笑。
付哲皱着眉从一堆资料中爬出来,然后匿名把它发给了自己在二十一熟悉的同事,毕竟他知道某些同事是拥有金红色小金章的。
他终于发现了一直在弹跳信息框。
——居然真的有人相信【天眼】这个乍一看像骗子一样的网站。
如果有人不得已向骗子求助,至少说明他以正常的途径无法得到帮助。
付哲打开了那条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要拿日六全勤!
加油!
第47章 带我回家
付哲在设计【天眼】这个网站时, 所有投稿都是匿名投出,只有工作人员能在后台看到, 在处理完之后以编号的形式移交到[已解决]那一栏。
网站的创造者根本没有想过靠它盈利或者是获得名声, 或者是解决掉那些行恶之人, 给其他人予以警告。
——这就是一个交易而已。
对青九来说, 这更只是个猫猫互助网站。
王尔亦不允许他无端取走别人的运气,但有理有据的可以。人类内部会产生纠纷,强大的欺负弱小的, 人类的社会依旧尊崇披皮后的丛林法则——青九可以理直气壮地剥夺那些行恶之人的气运……给猫, 至于被欺负的弱者们,他只是一只小猫咪,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付哲接到的开门单是一起校园欺凌事件。
——但这不是被欺凌者发布的, 而是那个欺凌者。
对方甚至很嚣张地留下六个大字:“有种来搞老子!”
也许是因为【天眼】这个网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为所有求救无门的受害者解决问题。
哪怕是写“为受害者发声”呢, 看上去至少圆融些,“解决”这个词用在这儿,未免狂妄,连官方都不能保证必定能“解决”问题, 现实中的问题往往伴随着妥协。
派下第一单的那个少年,不仅留下了那句话, 甚至还拍了一小段视频。
【个子高而瘦的少年站在正中间, 躲躲闪闪地避过镜头。
他虽然很高, 但动作显得很笨拙。
从镜头外伸出几双手来推了他两下,他嗫嚅了下,小声说道:“我……我是傻子。”
“大声点儿~”
“我是傻子——”
“叫什么叫呢?”又一只手推过来, 骂骂咧咧的,“想喊别人来救你?”
镜头晃动,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最后一幕是那个男孩闷哼一声,蹲下身抱住头,姿势熟练。】
付哲面无表情地开始定位视频的来源,他在5分钟之内写出了一个自动程序,让网站系统能自动追踪每一个投稿者投稿时的定位。
在他写好之后,那只罪恶的猫重新出现,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青九问道:“你看,你挺有用,你这种有用能力和我结合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嗯……”猫妖选了个似乎能让人类接受的说法,“……拯救世界?”
付哲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就是个傻子。”轻柔的女声出现在付哲的耳畔,“……电击枪和防狼喷雾对我没有用处。”
年轻男孩动作一僵,顺从地重新坐回桌前。
“为什么选择我?”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问道,近距离接触身后的女性,付哲能确定对方并不是人类——她的非人感明显到能溢出屏幕。
陶瓷质感的皮肤,近看无神的眼球,绸缎般的黑发,当付哲与愚知对视时,他那种被观测的感受更强了,仿佛有人端坐于虚空中,透过人偶琉璃质感的漆黑瞳孔观察着他。
愚知忽视青九吵吵囔囔的“我才不是笨蛋”之类的背景音,回答道:“是你选择了我们,是你主动想要接触这个未知的世界,而我们只是选择打开门。”
付哲抿着唇,默不作声地转头看向屏幕,仿佛是随口问道:“那个小孩救出来了吗?”
愚知点了点头,也转头看向屏幕:“你想要什么报酬吗?”
付哲什么都不想要,他什么都不需要,他一出生就站在了很多人的终点上,他做一切事情都是出于他的本心。
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对这个世界做出微小的探索。
他说:“我想要知道……什么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好问题,咸鱼如王尔亦都是得过且过。
“我不知道,”愚知微笑,“你不会认为我只是形态和人类不同,就应该无所不知吧。”
“——我们都想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现在有机会做出努力,去看一眼真实的世界。”
——~——~——
他们很聪明,欺负丁楠的时候从来不会打脸。
偶尔脸被打伤了,丁楠就在外面晃荡很久,才在大晚上的时候偷偷溜回家门。
因此父母总怀疑他是出去玩了。
早上收拾书包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线瞥到了厨房的水果刀。
水果刀并不是太锋利,某些地方甚至有点锈。
“没关系,我只是用来吓一吓他们而已……”
他这样想着,把水果刀收进了书包里。
他比划着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发现这把刀是真的很钝,除了刀尖是有些锋利的,别的地方也只能用来削削水果。
——就像是看上去高高大大却毫无用处的他自己。
丁楠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冷静地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没有足够专业知识的人是无法靠一把水果刀杀人的,即使普通人的颈后和胸口都是弱点。
他在晨间的微光中慢慢地走出家门,空气清新,雏鸟啁啾,他重重地,重重地嗅了下前夜未散去的雾气,迟钝的脑海清明,心情稍微有些扬起。
他将没用的水果刀塞进书包的最下方。
走进学校,看见那几位坐在桌上大声谈笑的人后,丁楠扬起的嘴角瞬间回落,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因为此时教室中人很多,以汪琳为首的几人还没感做得太过分。
丁南受欺凌的时间其实很长。
起初只是一件小事,爸妈答应他成绩进步之后就给他买手机,因此丁楠努力了一把,一直处在中游的成绩猛得向前创了十多名,他果然收到了手机,但是老师在点评成绩时,把坐在他附近的汪琳拿出来做对比,话里话外地暗示对方不学无术。
下课之后,汪琳就拉着他的朋友们,把丁楠给揍了一顿。
——丁楠奋起反抗。
两人都被请了家长。
但是汪琳的家长根本没有来,兼任老师的班主任只能向丁楠的妈妈抱怨,并警告她说要记过处分,丁妈妈卑躬屈膝地道歉了很久,在回家的路上哭着对儿子说:“你能不能不要在学校里惹事?我平时真的很忙了……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还要让我到学校里来跟老师道歉,跟同学们道歉,你让我以后有什么脸出去……”
——你能不能不要惹事?
——你居然还和老师顶嘴?
——你之前考试是不是抄的?
丁楠几次将要出口辩解,都吞咽回了肚子里,他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吐不出一个字。
那时候他的成绩果然回落了,而爸妈在与亲戚哭诉时大声的说他果然抄袭了,这是为了骗他们给他买手机。
房间内的丁楠把脑袋搁在桌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愤怒在他胸口燃烧,但只烧毁了他自己。
从那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在上高中之后,他又与汪琳分到了一个班,在汪琳第一次欺负他时,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反抗。
对方的小团体从此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发泄渠道,一个挨打而不会叫喊的人,一个不会去和老师告状的人,一个总是能榨出钱来的人。
今天的丁楠满怀雀跃的心情,在上课时,偶尔也会将手伸进书包里,只要摸一摸刀柄,他的心中就有了底气。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放学期间。
天边挂上了红霞,而丁楠在老师一说放学的那一刻,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拾起书包。可他走到校门口却被人拦下了,因为他是书包收拾得快,别人是逃课根本不上学。
比起父母双全的丁楠,汪琳父母离婚,家里只有爷爷,根本管不住他,汪琳初中时就开始和校门口的杀马特们鬼混,曾经丁楠经过他身边时,甚至是同情对方,怜悯对方,或者是轻蔑看着对方的,如今被轻蔑的对象的变成他自己了。
——青九踩在愚知的肩膀,问道:“这算是人类常说的,完美受害者吗?”
——愚知:“和受害者有什么关系,我们只对付加害人。”
人们高高在上的说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可以当做面前的悲剧无事发生。
——愚知转而问平板上视频对面的付哲:“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比如都是因为汪琳小的时候遭受的教育问题,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付哲:“我对他曾经小时候受过怎样的苦难并不感兴趣。”
作恶就是作恶,并不会因为他年轻时受过欺凌、有着怎样惨痛的过去而减缓罪行,他就是卑劣无趣,以强凌弱——他们不过是用年轻时的惨痛经历来原谅自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行恶没有什么过错,不过是为了掩盖卑劣的内心。
丁楠被拎着衣领推搡着进了学校附近的公共厕所。
厕所内的味道很不干净,他抬起头,从小小的窗口看到暗沉下的天色。
他抓紧书包不放,手指捏的发白,迅速低下了头。
但今天的固定活动让对面几人感到很不顺手,因为对方以往总是低着头盯着地面,这次居然偶尔会抬起头,咬着牙,用带血丝的双眼瞪着面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