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小桃惊骇出声,“我怎么可能杀人!”
“那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吗?”金九龄冷笑。
“我、我......”小桃求救的目光看向花舞娘,可花舞娘又能有什么办法。
小桃当然不会是凶手,她胆小,懦弱,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可她也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毕竟她是今晚唯一和死者呆在一个屋里的人。
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她确实是清白无辜的。
“你不但不无辜,你还是此案最大的嫌疑人,我可以立刻将你捉拿归案!”
“你不招也没关系,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大牢里的那些刑具总能派上些用场的。”
小桃彻底崩溃了,“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鬼,是聂娘子的鬼魂!是她回来报仇了!”
花舞娘已经不想打她耳刮子了,她想直接把她的嘴给缝上。
“聂娘子是谁?”金九龄问道。
“聂娘子名叫聂芸,是上一任的花魁娘子。”开口的是花舞娘,大概是知道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故事很老套,风月话本里十本大概有七本都是这么写的,花魁娘子貌美如花,才艺双绝,石榴裙下恩客无数,却偏偏瞧上了颇有傲骨的穷书生。
和话本里一样,他们两情相悦,恩爱缠绵,然后她倒贴身价 ,资助他上京赶考,希望有朝一日对方高中,能够回来娶她,最后依旧同话本里一样,走了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花舞娘声音恨恨,“我早就同她说了,早就说了,那个男人不可信!妓子就是妓子,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这世上哪个男人愿意八抬大轿娶个妓子回家?!什么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那都是抹了糖的刀子,会要你命的东西,可她就是不信!不但不信,她还把这些年来攒下来的家当给了那个男人,蠢!太蠢了!我就没见过她这么蠢的人!”
花舞娘眼眶有些红,咬牙切齿一脸的怒其不争,“那可是她的赎身钱,等她攒够了钱,我就把卖身契给她,到时候无论是继续呆在楼里,还是想出去做个清清白白的人,我都随她,我没想扣着她不放。”
她虽然爱钱,这世上谁不爱钱呢,可九分金钱利益里面,也还是有着一分真心的。
可那死丫头,有负她这么多年来的教导。
金九龄沉默片刻,问道:“那她是怎么死的?”
花舞娘神情扭曲,最后张了张嘴巴说道:“血崩。”
“血崩?”
“那白眼狼走后,她才发现怀了孩子,打孩子的时候大出血,人就没了。”
“那个鬼婴,”秦漠摸着下巴说道:“已经有六七个月了。”
“鬼、鬼婴?”花舞娘连唇上最后的一点血色都褪去了。
“虽然你看不到,但刚刚不是听到了?”秦漠不是很在意的说道。
听到归听到,心里就算再不想承认,也大概有了个数,可亲自确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她死的时候,肚子确实有六个多月了。”
如果刚才的事情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金九龄已经百分百的确定这两人是串通好的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六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这个时候打胎绝对是有性命之危。”
花舞娘反驳:“刚发现的时候我就让她打了,可她不愿意,怀着孩子的花魁,谁还愿意做她的生意,这不是砸我如意楼的招牌?!”
“所以你逼着她打胎,最后一尸两命!”
“我给她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本来、本来不会出事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位大夫路上出了点事,来晚了一个时辰,他到的时候芸娘已经走了。”
金九龄沉默片刻,问道:“那位大夫可是怀安堂的陈徽陈大夫?”
“是、是他。”
金九龄觉得他好像摸到了那条线。
怀安堂的陈徽是第二个受害者,也是他的一个朋友,正是因为他的死,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否则他现在还好好的呆在京师,做他的总捕头,也不会世界观都受到冲击了。
他看向小桃,“你刚刚说那位聂娘子是回来复仇的,她与你家姑娘有何仇怨?!”
“我、我......”小桃目光游移,神色不定。
金九龄冷笑:“怎么?要同我回衙门才肯说?”
“不不不!”小桃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立马什么都招了,“那、那位陈大夫是我家姑娘的恩客,聂、聂娘子去的那天,是、是我家姑娘拦住了陈大夫,才会让他去晚了的......”
“什么?!”花舞娘惊怒交加,她抓着小桃的胳膊恨恨道:“你个小贱蹄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金九龄皱了皱眉,将人拉开,然后问道:“你家姑娘和那位聂娘子有何仇怨?”
小桃躲开花舞娘的愤恨的目光,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家姑娘不喜欢聂娘子,当初、当初两人竞争楼里的头牌的时候,我家姑娘输了一筹,她、她总私下里骂聂娘子是假清高,当了□□还、还非要立牌坊......”
嫉妒是毒,由它而衍生出的仇恨足以毁灭任何人。
“女鬼复仇......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的话——”他瞟了一眼秦漠,接着道:“这两个都算得上是她的仇人了,那第一个死的呢?”
花舞娘想了一下,道:“那就是一个倒夜香的婆子,和芸娘估计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
小桃也摇头,那个人和她家姑娘没关系。
金九龄皱眉,又开始纠结起来。
就在这时,鸟叫声响起,青鸟回来了,盘旋了一圈落在秦漠的肩上。
“跑了?”秦漠看着他怂哒哒的鸟毛,挑了挑眉。
“啾!”青鸟很不甘心。
【它有帮手!】
“女的?”
“啾!”
“这样啊。”秦漠非常无情的挥开肩膀上的胖鸟,对着金九龄笑道:“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问当事人不就好了?”
“当事人?”金九龄向来灵光的脑袋有些发懵。
“聂姑娘啊。”秦漠唇角带笑。
第4章
这注定是无比漫长的一个夜晚。
听说有大师要作法驱鬼,换了往常,要有一大波的人跑过来凑热闹了,但今晚却是静悄悄的,大概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花舞娘的命令,没有人敢随意出门。
不过,也有不少人透过窗户往那边悄悄打量。
【你会做法?】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道士。】秦漠点上三柱香,插在香炉里,青烟渺渺,模糊了他的面容。
【做法不会,但糊弄人还不简单?】
【对哦,你最会骗人了。】对方嘲笑。
金九龄看着不远处的人拿着一把桃木剑手舞足蹈,跳来跳去,对方的一招一式绵软无力,杂乱无章,没有一点武功根基,而且还特别的辣眼睛,他忽然后悔自己怎么就信了对方的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看一个江湖骗子在跳大神,而没有像西门吹雪一样早早离开!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一阵惊呼声响起,他定睛看去,只见原本跳大神的人已经停了下来,对方一手执剑,另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顶着无数双眼睛,秦漠依旧面色淡定,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他脑子里却在紧急呼叫:[苏死你,别睡了!起床干活!]
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我~不~叫~苏~死~你~~我~的~主~人~给~我~的~全~名~是~苏~苏~苏~苏~苏~苏~死~你~系~统~,所~以~,你~要~叫~我~苏~苏.......]
系统的话没能说完,就已经被打断了。
[苏苏苏苏苏苏苏苏苏苏死你!]秦漠唇角抽搐,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自己完美的形象,[再多一句废话我就卸载了你,快点干活!]
是六个苏~不是十个~你多说了四个,系统很识相的没说出来,只是暗暗感叹了一下现在这个绑定者的文盲程度。
[要~干~嘛~]
秦漠晃了晃手中的符纸,挑了挑眉,[引魂符,我要你弄点特效出来,要华丽的,绚烂的,越能唬人越好!]
[哦~~十~两~银~子~]
[一个特效要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哦~]
[你不应该叫苏死你,应该叫死要钱~]
[哦~我~本~来~就~不~叫~——]
[成交成交成交!]
然后,下一瞬,在场之人有幸见到了这辈子最震撼人心的一幕。
金色的光芒从符咒上射出,将周围的灯光硬生生的压得黯淡下去,俊朗的眉目在那金光的映照下更加的冷硬肃穆,秦漠袍袖一挥,符咒固定在空中。
他本来还想咬破手指弄点血出来的,但刚摸到手指就放弃了,他怕疼!
反正效果也达到了,他才不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金芒颤动,荡起水一样的涟漪,金九龄伸手碰了碰,竟感觉到一点暖意!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然后就看见那团金芒猛然炸开,扩散流动重组,阴阳相交,瑞气升腾,竟是一幅太极八卦的图案。
桃木剑斜指,金九龄看到对方嘴巴微动,不知念了一些什么,然后就是一声低喝:“百鬼莫侵,百鬼皆现,急急如律令!”
“嗞——”像是什么东西被放进了油锅炸开了,接着就是一声惨叫,痛苦尖利,却又很稚嫩,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毛骨悚然,绝对能做一个月噩梦的那种。
黑影上下逃窜,却始终逃不出金色的光圈,最后被太极图案的巨网牢牢的束缚住了。
它的挣扎越来越弱,离得近的人几乎能闻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饶是金九龄自诩胆量不小也不禁骇的倒退半步。
“这、这就是刚刚那东西?”
秦漠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暗处低声说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金九龄还有些发愣,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擦着他胳膊飞速闪过,让他没能忍住打了个寒战。
下一瞬,原本倒在地上的黑影已经被裹挟着往夜色深处奔逃。
金九龄想都没想,立马追了上去。
秦漠也想追来着,但刚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看着已经彻底惊呆了的花舞娘说道:“都看到了?”
今夜受到的刺激太多,花舞娘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本能的点了点头。
秦漠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只是个小鬼,没想到来了个更厉害的,枉死的鬼最为凶煞了。”
“那、那怎么办......”想到刚刚看到的那让人震撼的一幕,花舞娘虽然害怕却又生出希望来,她一把拉住秦漠的袖子,哭道:“大师,大师你法力高强,一定要帮帮我啊。”
“帮是肯定要帮的,毕竟我也是收了银子的,只是厉鬼作祟,我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啊。”
花舞娘到底是个精明人,她眼睛一亮痛快道:“大师辛苦,事成之后我再加二百两,哪能让大师白费力气!”
她平日里虽然也爱财,可这都生死关头了,什么都没她的性命重要。
虽说芸娘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两人之间还有一些师徒之情,可当初毕竟是她硬逼着对方打胎的,她肯定会回来找她报仇的!
谁还能指望同一只厉鬼讲究往日情份呢?想起李纤纤三人的死状,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秦漠很满意,自己果然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
价钱谈妥了,一切好商量,他拎着桃木剑很快就往金九龄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原本平静的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云层渐渐抵挡住了月色。
金九龄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剧烈的跳动着,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原本这点距离的追逐对内力深厚的他来说不算什么的,可他的额头却慢慢的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后悔了,尤其是在发现秦漠没有追上来之后,他逐渐放缓了脚步,开始打退堂鼓。、
可似乎是晚了一些,那个一直在他前面逃跑的东西忽然就停了下来,对方似乎也发现,令它敬畏害怕的那个人似乎没有追上来。
金九龄心下发冷,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让他硬生生的屏住了呼吸。
他看不到对方,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他只能看到那个束缚着小鬼的阴阳八卦图,然后根据本那个猜测它的方位。
该死的江湖骗子!
他心中咒骂着,已经心生退意。
对方察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软弱,一声古怪的笑声响起,似乎就在他的耳边——关键时候,多年的战斗经验救了他一命!
金九龄急退,他可能这辈子都没用这么快的速度后退过,可就算如此,他的腹部也留下了五道抓痕。
剧烈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金九龄庆幸,只要再慢上那么一点点,就不只是抓痕这么简单了,他的肚子恐怕要破上一个大洞。
金九龄是个捕头,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小,他生平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无论敌人不自己强还是比自己弱,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数,也一一应付了过来,可他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一场战斗。
对方是鬼,单这一点就注定了这场战斗的失败。
从来不信鬼神的人,在这一刻,终于相信这世上是真的有鬼的。
金九龄是个惜命的人,案子再重要,也没有他的命来的重要,他忍着疼,拔腿就要跑。
就在这个时候,鬼童的哭声再次响起,不再尖利响亮,而是奄奄一息无比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