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蠢。”一旁传来肖司明的一声冷哼,早在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在左护法身上打了道封印,将对方封印在这具人类的躯壳里,在躯壳死亡之前,左护法再也无法主动脱身。
他嘲讽道:“谁要对你喊打喊杀了?也不看看现在是法治社会。”
左护法面上露出一瞬间的空茫,这家伙明显是个法盲,对这个词陌生得很:“法、法治社会?”
肖司明语气轻蔑:“对,像你这样骗了这么多钱的,有什么话等在里面呆个几十年能出来再说吧。”
“…………”
居然要关几十年!!
不,这一定是对方故意说给他听的心理战术。左护法定了定心神,冷笑道:“哪怕真如你们所说,我也不会出卖妖王大人,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套话!”
肖司明啧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啧他的冥顽不灵还是过分愚蠢,这时候阮阳看了黑无常一眼,黑无常点点头,冲着空气微抬下巴,于是下一秒,在看守员看不到的世界里,三道身穿黑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内。
看见这些“妖族同盟”,左护法的面色登时面色微变。
黑无常不知何时站到了阮阳身后,一副给阮阳撑场面的样子,阮阳清了清嗓子,恶声恶气地说道:“把你们三人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
“哼,”左护法闻言率先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些冥差很是信任,“你让他们说他们就会说吗?你未免太小瞧我们妖族同盟的友谊了,他们绝对不会背叛……”
“我说!!”然而他话音未落,三个冥差就争先恐后地开了口,生怕自己说得比同伴慢一步似的,“妖族这次的计划是一统三界!”
刚才还展现出自己铁骨铮铮的左护法:“……”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三个冥差,一时之间怒火攻心,又急又气,颤抖着伸出手指:“你们!”
冥差们当着上司的面当然不敢看自己这位昔日的“同伴”,努力撇清和妖族的关系,“……我们只不过是收了他的供奉才替他办事,一统三界是妖王的计划,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冥界对犯了错的冥差向来都是从严处理,本来他们这种叛逃被抓的就会被罚去受刑,如今再加上个冒犯冥王的罪名,这下倒好,被丢到十八层刀锯地狱都是轻的。
因此冥王一发话,三个人顿时抖若筛糠,再也顾不上什么与妖族的革命友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儿兜露出来了,其中甚至包括了三分之二的封印法阵所处位置。
左护法在一旁气得发抖,他并不知晓阮阳和黑无常的身份,只知道妖族谋划了千年的复仇大计就这么被这几个冥差当众出卖,眼前发黑,听到最后,甚至“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拘小孩子的魂魄又是为了什么?”阮阳忽然想起来这一茬。
边上的冥差身形抖了抖,小声道:“……为了收集怨气。”
妖王被封印千年,实力当然不如从前,而他力量的来源正是人心中生出的怨气。
人有七情六欲,是一种情绪变化莫测的生物,有些人生活稍有不顺,就容易催生出怨气。
对上司和工作的不满、对优秀的人的嫉妒、对生活的愤懑……往往只需要稍加引导,这些负面情绪就会彻底爆发。
比如王总跟林老板有过节,这种过节渐渐转化为仇恨,所以他成为了左护法第一个目标。
弄清楚个中缘由后,阮阳深深地看了左护法一眼。
左护法沉默半晌,接着突然笑出声来。
他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边笑边道:“让你们知道了也无妨,这世上没有人能阻止怨气的滋生。”
阮阳等人并不答话,神色凝重的样子似乎取悦了左护法。
他内心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终于能够出一口恶气,“怨气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旺盛……等它们汇聚到那聚气养势的宝地,三界再也无人能对妖王大人进行压制……”
阮阳和肖司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齐起身往外走。
还没抒发完的左护法愣了愣,“你们去哪儿?!”
肖司明扫了他一眼,淡声道:“谢谢你的提醒,当然是趁怨气聚集前加固封印。”
左护法:“…………”
几秒钟后,屋里传出了左护法的破口大骂。
也许是大家都知道这人惯会装神弄鬼,所以在他嘴里不断叫嚣着“妖王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时候,看守员没让他骂几句,就习以为常地将人带了下去。
外头,道长们神色焦急地等待着,见阮阳等人出来,忙簇拥了上去,紧张又期待地询问:“怎么样了?”
阮阳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不过为了保护冥界的形象,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他隐去了冥差现身将妖王计划和盘托出的那部分。
因为有黑无常在一旁佐证,大家对阮阳带出来的信息表示深信不疑。
道长们开始讨论起下一步的计划,阮阳悄悄退到一旁,深藏功与名。
只不过可怜了黑无常,原想上去和殿下搭几句话,弥补一下关系,肖司明却没有给他找个机会。
肖司明带着阮阳去边上坐下,将阮阳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捂着,声音低沉地问道:“累不累?”
“不累。”阮阳挨着他,悄声问道:“我做得不错吧?”
肖司明大手轻抚着他的背,嘴角上扬着,眼含笑意地夸赞道:“不错,这个冥王当得很有威严。”
阮阳立刻挺起自己的胸膛,努力不让自己骄傲得太明显,语气透着几分骄矜:“我装的。”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肖司明失笑,伸手在阮阳后脑上揉了揉。
这时候小郑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对着阮阳又是一通感谢,而且口头感谢还不够,说是已经向上级领导反映了,准备给肖司明和阮阳颁发“见义勇为”证书,感谢他们二人在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成功制服犯人,避免了围观群众受到伤害,同时协助警察捕获了在逃的诈骗案嫌疑犯头目。
众道长:“……”
托阮阳的福,大家从业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贴近社会主义的一刻。
小郑又叹了口气:“李队刚刚让我给您说句谢谢,他原本为这起诈骗案焦头烂额呢,手头上案件太多忙不过来,您实在是帮上大忙了。”
从他的话语中,警局最近似乎很忙。
阮阳好奇道:“警察年底也要拼业绩?”
小郑并未计较他的说法,只是苦哈哈地附和道:“可不是嘛,不知道是时近年关大家情绪容易暴躁还是怎么的,这几天H市每天都有好几起抢劫的、打架斗殴的,最离奇的是昨晚一栋楼的居民打起了群架,起因是楼里的网线被人切断了……你说他们哪儿来这么大火气,就不能和和气气一点么?”
闻言,道长们的面色顿时又严肃了起来——到处挑起争端激发人的怒气,这和左护法的说辞对上了,妖王果真打的这种主意?
不过……前两个就算了,最后那个切断网线是怎么回事?你们妖族为了激发怨气这么不择手段的么???
吐槽归吐槽,道长们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此事确实很棘手,毕竟人非圣贤,哪怕是在座的道长,也没有一个能出来担保自己绝对不会有负面情绪。
“这事拖延不得啊,阮道友,我们决定召开一次探讨会,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一起来交流一下?”
阮阳见邀请的他的是道协里资历最老道的那一位道长,当下也就点头同意了:“可以呀。”
小郑虽然不知道道长们要谈什么,但看众人的面色,大致能猜到是很严肃的事,便和气地笑了笑,说道:“道长们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们人民警察寻求帮助的。”
众人虽然很感谢他的好意,但大妖出世这种事,一个不好是要三界跟着灭亡的,人民警察应该帮不到什么忙,这份好意他们只能心领了。
离开拘留所时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临上车之际,某位道长终究还是没忍住,问看守员:“你们真的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左护法目前不知为何被困在诈骗犯的身体里,但那双代表着妖族身份的血红双眼,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嗯?”看守员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哦!您是说他有红眼病是吧?我们已经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防护隔离措施做得很好,不会传染的。”
道长:“……”
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就,好像突然沉重不起来了呢。
第91章
娄道长他们包了辆车, 临走前还万分友好地问黑无常大人要不要一起去道观看看。
黑无常摆了摆手,偷偷瞄了一眼背对着他的阮阳,“我还有公务在身, 需要回一趟冥界, 就不过去了,改日吧。”
娄道长似乎很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强求,便作了个揖:“那好,大人慢走。”
在常人看不到的世界里,那三个叛逃冥差被带走的时候哭得眼泪哇啦的。
翘班加上挑衅顶头上司, 这些罪状加起来想也知道回去冥界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还有一个胆子大的干脆冲进车里,抱住阮阳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 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肖司明拎起来扔出了窗外。
娄道长注意他突然一脸暴躁地降下车窗,吓了一跳, 问:“肖道友还有什么事?”
肖司明眼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丢个垃圾。”
娄道长看了眼他脸上的杀气和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默默转过身。
有时候总觉得肖道友看上去很可怕啊。
***
一行人心情复杂地朝五行峰赶去。
早在前一天傍晚,本地道协的道长们就联系了各地道门同行, 要在五行峰来一场道门紧急会议。
不开玩笑地说, 这次会议应该是建国以来道门所举办的最重大的一次, 事关重大, 此时在五行峰脚下,已经聚集了一群白发苍苍的道长,在得知H市发现妖族的消息后,他们这些修行者立刻动身赶了过来,这其中还有不远千里从京城赶过来的道长,大家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他们聚集在这里, 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天下浩劫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只可惜,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他们这些修行者的修为也经年累月地止步不前,平时斗一斗那些初开灵智的小妖还勉强能应付,让他们和正儿八经的上古妖族对上,无异于螳臂当车,毫无胜算。
一想到这里,道长们便面露愁容。听说本地道协的同行们不在观里,而是一早就出发对付妖族左护法去了,他们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于是便早早地等候在山脚,等见到这些奔赴在第一线的同行们从车上下来,连忙上前关怀备至地慰问道:“各位道友辛苦了,此番对付妖族左护法的行动,没有人受伤吧?”
“……”被慰问的道长们表示自己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阮阳和肖司明在最后下车,刚一下车就发现周围的道长们似乎在用似有若无的眼神盯着自己,就连娄道长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阮阳:“?”
他正疑惑呢,娄道长就已经收回了视线,语气艰涩地对那位问话的道长答道:“并未有人受伤,我们去的时候,左护法已经……已经落入法网了。”
“落入法网?”这位京城来的严道长闻言一愣,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哪个厉害的道友出手制服了左护法,顿时生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与自豪,老泪纵横地喃喃道:“我道门竟有手段如此了得之人,竟能够降服妖族,此人绝对能够称得上道门奇才!”
不等娄道长出声解释,他擦了一把眼泪,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视线在周围一圈本地道长的身上来回巡视着,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请问是哪位道友?贫道钻研道法数十年,很多地方仍然一知半解,不知是否有幸能与您探讨一二。对了,左护法目前身在何处?既然已经被制服,那人应该也带回来了吧?”
刚刚去拘留所探视完左护法的一众本地道长:“…………”
在一片静默中,道长们又将视线投向了阮阳,欲言又止。
严道长顺着他们的视线,自然注意到了这位在他们这群白发苍苍的老头中显得尤为突出的年轻道友,下意识以为对方就是那位道门奇才,一时之间大为震惊,正要夸赞对方一句年少有为,就见为首的娄道长一脸便秘之色地开了口:“……是本辖区的民警。”
他越说语速越快,同时表情也越发冷漠:“妖族的左护法因为在集市上与阮道友发生口角,被随后赶来的民警制服,因为还涉嫌巨额诈骗案,目前收押在本市拘留所。”
在场的外来道长们:“……???”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左护法是被谁制服的??
短短一句话,涵盖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剧情,可怜严道长一颗心还装着对道门复兴的期望,这会儿就被社会主义的力量打击得体无完肤。
尤其在得知真正制服左护法的是警察随身携带的电棍后,他看着阮阳,眼神迷茫了好一阵子,好好的京城道协的老前辈,从业几十年,差点因为一只警棍动摇自己的信仰。
五行峰一时间气氛低迷,无论是外地来的道长还是本地道协的道长们,相互之间皆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阮阳在这片沉默中小鸡啄米似的困恹恹地点了两下头,被肖先生抓住揉了几下后,将自己冻得冰凉的手揣进对方温暖的衣兜里,舒服得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