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斯年搓了把脸，喃喃重复道：“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因，死因是失血过多，失血……”
　　“啊！”斯年一下子抬起头，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然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李云嘉是穿着红衣跳楼的？所谓的蜕皮并不是重点，真正的提示是浑身染血。那么，李云嘉跳楼的理由也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因为，恨吗？”
　　“副本里穿着红衣变成厉鬼完全行得通，”随着唐遇的逐步解析，斯年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是他还是有一点不解，于是问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恨意？”
　　“现在还不清楚，我的提示也不能解释这一点，或许要等到新的提示出来才行，但也有可能，16楼的女玩家也是提示组，只是她已经被游戏规则排除了，如果她的提示刚好对应了这点，那么我们就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
　　“剩下的那个中年男玩家不会是提示组吗？”三花举手提问。
　　“不会。”回答的人是常何，他看了三花一眼，说：“今天他的身上出现了很淡的油漆味。”
　　“油漆？”三花也想到了什么，“他代替的就是那个往模特里灌油漆的人吗？”
　　“或许还做了别的事情，”唐遇说：“比如往2101泼了油漆或是泼了李云嘉油漆什么的。说道这里，其实提示组和实际组已经可以区分开了，我们都参与了李云嘉的事件，也最终导致她含恨跳楼，但问题是我们做了什么。”
　　“像敲门、打电话、泼油漆还有偷猫出来虐待，这些都是可以实际发生的事情，并且我也倾向于以上行为确实发生并且对李云嘉造成了伤害，这些都可以归为实际组……但，我们呢？提示组的人做了什么？”
　　“我们起到了把李云嘉逼死的作用，但我们又不可能真的把李云嘉摔来摔去或是真的让她失血过多，也不能真的在她家浴室里做手脚……”唐遇的声音带上了冷意，“所以，仔细想想，我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是目击者。”
　　“监控只拍到了男人尾随李云嘉进了楼道，李云嘉住在21楼，不可能走楼梯，再加上那些文字都出现在了电梯里，所以，可以认为电梯就是事发现场，而我们，目击了这一次的案件，却并没有阻止，相反，还把事情说了出去。”
　　所以，李云嘉才想杀光他们。


第147章 春蕾公寓（32）
　　阳光透过窗户在众人头顶投下了明晃晃的影子, 众人围绕着一方小餐桌, 一时之间却没有人开口。
　　唐遇眸色清淡，斯年和三花一脸凝重，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但常何不说话却纯属是他的注意力都在唐遇身上。
　　“……三天里死了两个人都是提示组, 昨天夜里我也遇到了可以致命的危险，我认为这并不是巧合。在李云嘉心里, 对于目击者的恨肯定是要超过对于落井下石趁机侮辱她的人, 所以玩家也会先从提示组开始死亡，而在提示组全部死光之前, 实际组的人则是需要通过提示组的死因来拼凑出真相。”
　　“很讽刺不是吗？”唐遇有些讥诮的掀了掀嘴角, “我们目击了李云嘉的案件却什么都没做，现在轮到我们被目击，别人同样也什么都做不了。”
　　唐遇说着忍不住有些感慨, 将一件事拆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是那么容易, 而从那些似是而非中拼凑出一个真相却又那么难, 甚至要付出几条人命作为代价。
　　而如果追究起缘由来, 得到的答案又往往不外乎是一时兴起或是不以为意, 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轻飘飘的毁了一个人。
　　人类永远会将他们不了解的和与他们不一样的视作异类, 而他们所在的一方永远高尚正义。
　　“这也太不公平了！”三花的眼中渐渐蓄起了泪水，她又想起了电梯里满墙的字和大大的叉，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颤抖着，哑着嗓子咬着牙开口道：“李云嘉明明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凭什么……凭什么！！”
　　话未说完，三花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斯年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悄然握紧，呼吸声也稍微粗重了一些，显然是在压抑着情绪。
　　只有常何忽然开口道：“没有凭什么。”
　　“？”
　　斯年和三花同时向常何看来，然而常何却只是缓缓的扫了他们一眼，就转而看向唐遇，眸光深邃而平静。
　　“这里只是副本，不是现实，李云嘉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人。所以，没有什么凭什么，也不要让NPC影响你们，不要让愤怒或是不忍撼动你们的内心。”常何深深凝视着唐遇的眼睛，声音有些低沉，但语气却非常平静，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城墙。
　　他说：“至少，李云嘉是怀着信念而死，而不是至死都饱含恐惧。她并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一个复仇者，不巧的是，我们此时扮演的身份，正是她要复仇的对象。”
　　“没错。”斯年静了静，随即认同了他的看法：“我们要让自己活下去。”
　　“可是，”三花抹掉了泪水，神情渐渐露出几分坚定和执拗来，她咬唇看向唐遇，道：“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距离25日不是还有三天吗？我们提前了这么久知道了李云嘉会跳楼的消息，是不是代表着，我们有阻止她的机会？”三花有些急切的说：“我们出现在这个副本一定是有意义的，劝阻李云嘉，让她不要死，会不会就是副本通关的方法？”
　　“有这个可能。”唐遇只说。
　　“那我想要试试！”三花眼中瞬间燃起斗志，一撑桌面站了起来，但下一秒却又被斯年用力拽了一下。
　　“先等一下。”斯年扯住三花，将唐遇分析出来的条条件件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感觉好像明白了，但最后却又混乱起来：“还有一件事不合理，如果这个副本是李云嘉死后回来复仇还说得通，可是李云嘉现在还没有死啊——那杀害玩家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连斯年自己都愣了一下，然而再看唐遇，却发现他面上并无吃惊和疑虑时，少年才觉得，这个问题，唐遇应该也是想过的。
　　“我认为也是李云嘉。”唐遇道：“不过，不是还活着的李云嘉。我之前也有同样的疑惑，但是别忘了，这个副本的时间，是混乱的。”
　　“啊！”少年顺着唐遇的话想了一下，登时只觉得脊背一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作为提示组，我一直在思考‘镜子’代表了什么意义，而其中最直白的一个就是，镜子里有另一个自己，一个相对的，不存在的自己。”唐遇缓缓说道：“服装市场的存在对于这个街区甚至是真个城市都有比较重大的意义，如果只是一个跳楼事件，还不至于全部荒废掉。就算是后来参与过李云嘉事件的人都死了，也不至于会荒废的这样彻底——除非，李云嘉一直都在。而如果她一直都在，那么，既然我们可以回到8月25日之前，李云嘉为什么又不可以呢？”
　　“如果李云嘉真的重新回到了8月25日之前，那么，你觉得她最想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保护自己不再重蹈覆辙，以及，”斯年的声音发紧，“杀掉害她的人。”
　　是了，所以他们这些本该在李云嘉死后才死的玩家会被提前杀掉，所以副本结束的日期才是25日。
　　因为25日之后的李云嘉大概认为只要将伤害自己和传播谣言的人提前杀掉，现在的自己就不需要死了。而这样一来的话，三花之前提出的靠他们来劝阻李云嘉跳楼这件事也怕是不靠谱，因为他们可是顶着仇人的身份啊，怎么可能让仇人来劝说被害者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可以试试的，毕竟我说的也只是猜测而已。现在离25日还有三天，李云嘉应该也会继续动手，也或许会有别的情报来推翻我的理论——但总之，最优先的还是保护好自己。”
　　唐遇也没有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有很多无法确定的部分，毕竟在有预兆的前提下，死亡并不是无法避免，而按照李云嘉现在的频率在25日之前把玩家都杀干净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而且，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真的只是让李云嘉不死这么简单吗？
　　唐遇思索着，不过他并没有选择把压力分散到两个少年的身上，而是想了想，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斯年，从个人面板中拿出一个小纸人递给少年让他收好。
　　三花乖乖站在旁边，看着唐遇只给斯年没有给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虽然有些好奇但却十分明智的连问也没问一句。这倒是令唐遇对小姑娘评价又上升了不少，却不知道三花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以及知足，在她心里能傍上一条大腿带她过副本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的根本连想都不会想。
　　“这是什么？”斯年接过纸人，上手一摸才发现材质似乎并不是普通的纸，而凑近了闻，甚至还能闻到纸人身上带着某种奇异的味道，纸人的五官也栩栩如生，就连面部细小的绒毛和毛孔都清晰可见。
　　什么纸扎匠能有这样的技术？
　　斯年清楚唐遇不可能害他，但还是本能就有些忌惮，而在看清这个纸人的功能后，这种忌惮就变成了震惊。
　　看着一向冷静持重的少年难得将嘴张成了o型，唐遇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斯年的头顶，叮嘱道：“保命最重要，不要不舍得用，知道吗？”


第148章 春蕾公寓（33）
　　“怎么看着我？”
　　将斯年和三花送走后, 唐遇侧过头来看向身边的青年, 发现常何正盯着门口两人离去的方向，便了然地挑了挑眉，道：“想问我为什么把纸人给斯年？”
　　“不问。”常何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又道：“给出去也不要紧，昨天晚上的事不会再出现了, 我不会让同样的事发生两次。”
　　常何的声音非常坚定，就像是在对自己许诺一样。唐遇愣了愣, 随即挑挑嘴角, 低声笑了起来。
　　其实要解释的话还是很容易的，斯年同样也是在死亡名单上排在前列的提示组和他们两个人不同, 斯年虽然聪明但毕竟只有一个人, 对于副本的经验也不多——而且就算是为了斯言他也必须照顾好斯年，他总不能在好不容易遇见了斯年后，出去却要告诉斯言他的双胞胎哥哥折在副本里了吧？
　　如果不是16楼的女玩家死在了走廊里, 唐遇是想把1703的钥匙分给少年一个让他有任何危险就跑下来的, 但出于对游戏规则的忌惮, 唐遇还是只给了少年道具, 只希望关键时刻可以派上用场吧……
　　以上种种思绪在唐遇脑子里转了一圈, 但最后他却只是含着笑意, 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嗯，我信你。”
　　话一说完，唐遇就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 他眼睛里氤氲出薄薄的雾气。
　　从清晨醒来开始就又是勘查现场又是分析形势，一天折腾下来，再看窗外才发现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午后。唐遇把手伸到脑后扶着脖子左右活动了几下，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几分疲惫，恰好被常何捕捉在眼里，立刻将人赶回了卧室休息。
　　幻梦境正规大商场出品的药物效果确实很好，昨晚唐遇又是遭遇袭杀又是淋了那么久的冷水，却也只烧了半个小时就退下了热度，今天起来时也没有太难受的感觉，只是疲倦却还是免不了的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白天是安全时间，外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探索的地方，于是唐遇并没有拒绝常何的好意，乖乖钻回被窝里又睡了几个小时，起来时刚好华灯初上，五彩的霓虹映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并不是实际上的那么遥远。
　　窗户敞开了一半，厚重的窗帘明显是被人特意放了下来，用以遮挡窗口直吹进来的风。唐遇看了看虚掩的房门，再摸了下肚子，发现腹中空空如也。
　　“常哥，”唐遇想了想，扬声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很快房门就被轻轻推开，门外明亮的灯光立刻汹涌而入，熟悉的身影站在光暗交错之中，显得轮廓更加分明。
　　“我饿了，我们去夜市吃东西吧。”唐遇向来人笑了笑，轻松的说。
　　常何对唐遇的要求向来没有拒绝的意识，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常何还顺手带上了暂时堆在玄关的垃圾袋，里面装着他趁唐遇睡着时收拾起来的洗手间里的镜子碎片。
　　后街还是一样的热闹，通明澄澈的灯火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唐遇一站到街口，就听见自己肚子不合时宜的咕了一声，忍不住有些脸红。
　　两人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与人|流和光彩穿身而过。路过一家面包店时，唐遇透过橱窗看着柜台里面精致可爱的蛋糕，忽然有些失神。
　　其实算起来他进入副本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但回想上一次无忧无虑的在夜市里闲逛的时候，却蓦地生出一种遥远的感觉。所以即使明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副本，但身处人群中时，他仍然会觉得怀念。
　　常何陪着唐遇吃了些清淡的东西，出门时刚好看到张大厨两个人在找猫。不知道是不是被唐遇吓到了，但事关生死，两个人找的非常仔细，就连一直以高贵美丽为准绳的女玩家也抛弃了形象，趴在下水井边一手抓住张大厨，一手撑着井壁，半个身子都探进去寻找。
　　“我们也再转转吧。”唐遇把目光从张大厨和女玩家的身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常何，轻松的笑了笑。“很久没有这么逛过了，这次出去以后，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不定，那时候他们已经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