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顺子一个房间，老申在我们下一个楼层，老申跟我说过他从进入副本开始就感觉浑身疼，昨天才变得严重, 今天就留在公寓休息了，不过我检查过他身上也没有外伤, 皮下也没起什么疙瘩脓包, 去后街的诊所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申是那个社会男，他以前自我介绍过, 说是姓申, 而顺子指的就应该是他旁边那个拿手斧的人了。那人此时已经捡起了手斧，警惕的目光牢牢钉在常何的手上，好像是在防备他会再扔一条模特手臂过来。
　　“那你们呢？”唐遇接着问道。
　　“……我们？”耿瑞蓦地笑了一下, 但很快又被他收敛在紧抿的薄唇下。他故作轻松的说：“我们从住进去的第一晚开始, 就一直接到电话。”
　　没错, 就是电话。
　　每晚十点半之后开始响, 一个晚上响许多次, 一直到天亮才会停止的诡异电话。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是谁打错了, 然而接起来后又没人说话，耳朵就算紧贴着话筒，也只能听到一些“滋滋”的电流声。
　　本来这种现象出现一次两次并不会觉得怎样，但在电话整整响了一夜并且昨天也同样不屈不挠后, 任谁心中都自然的出现了一个猜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作剧了。
　　“有试过拔掉电话线吗？”唐遇问。
　　“当然有。”耿瑞闻言苦笑道：“拔电话线，空置话筒，甚至把电话砸烂，拆成零件，这些我都尝试过了，不过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话还好，但只要一移开视线，电话就会恢复原样然后再响起来。”
　　直到电话这端的人拿起话筒放到耳边，反反复复的听着电话里细微的电流声，就像一只老鼠爪子伸进耳朵里抓挠耳膜一样令人心情焦躁。
　　不过，耿瑞的样子可完全不像是焦躁或是休息不足。
　　显然他有办法规避风险，而且夜半凶铃夹在尽头世界五花八门的灵异恐怖事件里，也并没有那么吓人。
　　不过这跟唐遇没有关系，所以他只是问：“来电显示呢？我要那个号码。”
　　耿瑞挑了挑眉，顺畅的报出一串数字。
　　刚巧其中五位和他们在电梯轿厢中推断出来的五位数字和位置都是重合的。
　　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唐遇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就是同一串号码，不过他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在耿瑞好整以暇的目光中简单讲了一下他们关于这家店铺和‘李云嘉’的发现。
　　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交换完后，唐遇四人离开商场，转回到了小区的保安室。
　　此时的时间轴是九月，也就是小区封闭之后，所以保安室里自然是没人的。
　　保安室面积不大，却也分里外两间，中间被一道墙隔开，外间是单向玻璃，从保安室里面可以看到外边，从外边看起来却像是一面镜子。
　　里面靠墙摆着的是值班床，外边是一张工作台，包括了控制挡车杆的按钮和小区内部的监控，因为长时间没有启动，屏幕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唐遇重新连接上电源，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登入后台调取监控，然而令人失望的却是这一块明显被人清理过，处理器和内存都被刻意破坏掉了，文件柜也是空的，所有文件都被带走了，整个保安室除了灰尘连一张纸都没有。
　　“白天能找到的情报实在太有限了。”唐遇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现在要怎么办？”斯年也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的问。
　　“回去休息吧。”唐遇想了想，说。
　　“昨天晚上根本没有休息好吧？”唐遇看了眼少年眼下的一圈青黑，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道：“别担心，养足精神以后我们晚上再过来试试。”
　　根据目前的情况，可以推断出这里的一天被分成了三段。
　　第一段是从日出到日落，这一段的时间轴是9月中下旬，附近已经荒废了。第二段是从日落到晚上10点半，对于这段时间，唐遇更愿意将之称为‘情报时间’。
　　虽然时间轴和第三段，也就是十点半之后同样处于8月25日之前，但从日落到10点半之前是没有危险的——而十点半以后，就要被称之为‘撞鬼时间’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完全可以趁着安全时间休息，保证以最好的状态来应对夜晚。而且，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他们距离副本的真相好像已经很近了。
　　四人约定了晚上集合的时间就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唐遇虽然催促了两个小孩儿去睡觉，但因为种种莫名的原因，虽然他觉得这个房子的卫生间有点问题，但晚上却实实在在睡的很好，所以他只是躺在床上默默思考这两天的种种细节。
　　今天的天气好的过分了，澄澈的天空干净的连一朵云都没有，午后的阳光铺在柔软的被子里，从窗口送进来的微风轻轻晃动窗帘，因为太过舒服，唐遇还是睡了一会儿，醒过时只觉得精力充沛，尤其是在翻身想要下床却看到了夹在床和落地窗之间，靠在床边安睡的常何时，他在那一瞬间竟然会生出一种这里并不是阴森诡谲的尽头世界，而是某个慢节奏的小城里闲散安逸的午后。
　　唐遇把集合的时间定在了日落之后，他刻意提前到了十分钟，然而他到了花坛边时却发现三花和斯年也提前到了。
　　日头沉落的阴影此时已经覆盖了小区，保安室里隐约亮着灯火。春蕾小区的管理非常不规范，而且从保安室里只放了一张床，也能推断出值夜的保安应该只有一个人。
　　而想要引开保安也非常容易，在唐遇三人的注视中三花直接敲开了保安室的门，然后焦急的说明了房间管道漏水，希望兼任物业的保安先生能够帮忙去看一看。
　　业主的身份和小姑娘的脸蛋在此刻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三花担心自己的演技不好，临出发时还特意真的把管道给砸了，所以这时也完全不似作伪。
　　因为三花催的急，保安将挡车杆临时竖起来后就匆匆跟着小姑娘走了，唐遇三人就趁机进入了保安室，由常何负责放哨，斯年翻找纸质的人口档案，唐遇则是直接站到监控电脑前，切到后台再一次调取8月份的监控。
　　根据电梯里小广告粘贴的层数，唐遇直接调取了一周之前的监控，而就在他快速浏览期间，斯年忽然喊了一声，有些惊喜又有些紧张的抓着一张资料说道：“找到了！”
　　“户主里没有叫李云嘉的，但是有一个叫章明的户主，他的紧急联系人里填的是李云嘉，电话号码和耿瑞报的也能对上！还有登机的住址是——D栋2101！”
　　在同一打文件里，斯年还看到了他们的房间号，只可惜上面登记的都是玩家的名字而并非本来户主的。
　　听到斯年的话，唐遇悬在键盘上的手指一顿，下一秒，他看着屏幕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却很低沉的说：“我也找到了。”
　　尽管，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内容。


第134章 春蕾公寓（19）
　　斯年闻言立刻抓着手中的纸张凑到了唐遇身边, 和他一起看着监控视频, 然而很快少年的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屏幕下角显示的是时间是8月13日晚上10点半，长相漂亮身材高挑的姑娘走在小区通往D栋的路上，她身上的衣服迥异与平时日常穿的，更像是参加过什么庆典一样。
　　斯年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李云嘉，而令他气愤又无力的却是李云嘉明显是被尾随了。
　　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的缀着一个带着黑色口罩、黑色鸭舌帽遮住眼睛、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将所有特征都埋藏起来的男人。
　　在监控中, 李云嘉似乎也注意到了形象古怪的男人，一直努力加快脚步想要避开, 然而男人还是若无其事的跟着她走了进去。
　　因为是老式小区, 电梯间中并没有监控，因此摄像头只拍到男人尾随李云嘉进了楼道, 但令唐遇确认之后发生了问题的理由却是, 这短短的几分钟视频是被删除过又被他根据残留痕迹恢复的。
　　——因为如果没有出事的话，是根本不需要特别删除这几分钟的。
　　还有更加有力的证据是，从这一面以后, 李云嘉再也没从楼道中出来。
　　斯年咬了咬牙, 很想骂一句什么, 然而三花给他们争取的时间有限, 在正在进行着的监控画面中, 三花和保安已经从之前李云嘉消失的走廊中走了出来, 很快就会走到这边。
　　与此同时，常何也屈起手指敲了敲门，示意里边的两人应该出来了。
　　尽管思绪翻涌也不能再耽搁时间，唐遇和斯年同时动了起来, 斯年再次扫了一眼资料后将那张纸塞了回去然后把翻乱的文件夹放回原位，另一边唐遇也快速删除了那段监控文件，然后退出后台，把屏幕切回到了最初状态。做完这些后，唐遇和斯年快速钻了出来，然后顺着升起了挡车栏径直出了小区。
　　很快三花也走了出来，一见到唐遇就眸光一亮，快速跑到他们身边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斯年表情不太好，尽管大家现在都处于一个朝不保夕随时会死的境况，但这种事情是和生命终止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深刻的压抑。斯年看着三花清澈的眼神，他还是没办法顺畅的开口，于是只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路上说吧。”唐遇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又给了被斯年弄得莫名其妙的三花一个安抚的眼神，路上慢慢把事情讲了一遍。
　　他们需要先帮三花买黏合管道的阻漏胶，然后又顺便吃了个晚饭。因为两个小孩儿的情绪都不高，所以这一次唐遇没有带他们去吃油腻的东西，而是找了一家相对清静的粥铺，给他们要了甜粥和爽口的小咸菜。
　　“先来十屉包子。”唐遇把菜单递回给老板，随后目光落到了常何身上。
　　和斯年还有听完情报后眼睛都气红了的三花不同，常何的神情始终是平静的，或许听起来有些冷漠，但唐遇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不近人情。
　　虽然没有依据，但唐遇就是相信，从这个过去成谜的青年眼中就可以看出，在那些未知而飘摇的空白记忆里，他应该看过了许多的生死悲欢与许许多多人世间的遗憾。
　　所以，才会有这样沉静而坚定的眼神。
　　吃过饭后还不到8点，回去的路上唐遇还顺手买了一些水果，三花疑惑的看了一眼，唐遇却只是简单的说了句：“有用。”
　　趁着离10点半还有段时间，唐遇几人回去开了2101的锁。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NPC的房间，和玩家房间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的状态不同，这个房间装饰的非常整洁温馨。
　　房间同样是四十几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只不过客厅里没有摆放沙发而是摆放了一张带着柜子的上下两层的高低床。这样在最小的范围内构造出最多的使用价值，将房间硬是分隔成了两室。
　　这也说明了这个不大的房间至少住下了四个人。
　　唐遇想起第一天见到的两个红裙子的双胞胎小姑娘，2101离电梯最远，那天两个小姑娘跑掉的方向也确实是这里。
　　高低床和客厅之间铺了一张毛绒绒的灰色地毯，让人可以坐在上面也不会感受到热或是凉。厚实垂顺的米色窗帘遮挡住了窗口，厨房的门虽然关着，但透过拉门可以看清里面的锅具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条白色抹布正搭在水池边缘沥着水。
　　客厅与厨房相连的走廊上摆着一张不大的餐桌，桌面上铺着一张带着菱形纹的米色桌布，透明的细口玻璃瓶里插着几朵开得正艳的大型三色堇。
　　可以看出，虽然空间不大，但这家主人对于家庭的照料非常细致且用心。
　　唐遇拉开了高低床旁边的柜子，在里面发现了很多漂亮时尚的小裙子，每一个样式都有相同的两条，其中有不少样式唐遇还有印象，他在市场童装区见到过。
　　衣柜用一道隔板分成上下两个部分，上面是挂衣区，下面是地方区，唐遇的目光落在衣柜隔板上，被放在上面的一个鞋盒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画板？”鞋盒里装着一套给小孩子玩的绘画工具，很多支彩笔散落在表层，下面压着一个线圈活页本。
　　唐遇伸手把本子掏出来放在阳光下翻开，发现这个本子被撕去了很多页，唯一留下的画就是一张简笔画版的全家福。
　　穿着红西装的爸爸，红裙子的妈妈和两个一模一样只有马尾方向相反、穿着红色背带裙的姐妹俩。
　　四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他们站在白色的纸板上面孔向外，似乎正与看画的人静静对视。而在妈妈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猫，有大大的双眼，长长的尾巴和尖尖的耳朵，只是猫也同样是通体红色的。
　　唐遇的目光在那只猫上停留了一会儿，轻轻的“嘶”了一声。
　　旁边凑过来看画的斯年和三花也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这个画作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倒是常何探过头也看了一眼，得出来了一个与他们完全相反的结论。
　　“这不是画的挺明白的吗？”常何说完，也不看其他人惊异的目光，直接往卧室去了。
　　卧室装饰的非常简洁，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墙上挂着李云嘉和章明的婚纱照，新郎新娘都笑得幸福甜蜜。常何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然后走上前去，从左侧的床头柜上拿起了几个药瓶。
　　“盐|酸氯米帕明片、奥氮平和氯硫西泮片。”常何对照药瓶上的标签念出了名字，然而还没等他翻转瓶身念出对应症，唐遇就先一步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