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还是个小奶娃的杜衡就会摸头安慰。等弟弟不哭了，就会伸手：“走吧，弟弟。”
　　但杜一新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流着鼻涕屁颠屁颠跑过去。他明白，或许在老哥看来此刻自己的举动无异送死，自然会不择手段阻止。
　　但他不是送死，而是去救人。
　　“老哥，你听我说，我的能力是……”
　　“我知道。”
　　杜一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但我不能让你回去，抱歉。”杜衡语气温柔，仿佛的确感到歉意。
　　“可是！”杜一新语速急促，“我很重要的朋友被困在里面了！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必须去救他！”
　　杜衡叹了一口气：“先跟我离开，那人并不值得你这样做。”
　　“当然值得！”杜一新来不及细想老哥话里深层的含义。既然沟通不了，只能再找机会自杀。
　　既然医院的怪物不行，那就自己动手。只是现在身上没有利器，他又实在做不到咬舌自尽。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突然，他想起刚进医院时的那一圈围栏。栏杆顶部十分尖锐，如同刺刀，倒是可以一用。如果是那玩意儿，也就不怕会受到老哥无效化能力的影响了。
　　但关键在于，老哥会不会为了阻止他救人，对他使用无效化。
　　“你会对我使用能力吗。”杜一新想要问清楚。
　　但是，杜衡没有回话。瞳色如深潭般沉静，将一切感情隐藏其后。
　　若说是之前的杜一新，告诉他杜衡可能会对他下手，他绝对嗤之以鼻。可现在，见识到老哥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他竟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你不想，是可以避免的。”杜衡最后道。
　　听见这回话，杜一新明白了。虽然没有说那么绝，但很明显，意思是如果他执意要回去救人，不排除对他使用能力的可能。
　　他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好。”
　　杜衡露出一丝笑意：“你懂了就好。那么……”
　　“那就看看是你的能力快，还是我快吧！”
　　杜一新打断对方的话，第二次扭头跑开。
　　迎面是刺骨的风，刮得脸生疼。肾上腺素飙升，他只顾不断加快步伐，完全感觉不到长时间攻略下来的疲惫与劳累。
　　脑里再无他想，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再不断催促——快、快、快！
　　视野里的景色不断变换，终于逐渐靠近生锈的围栏。栏杆上缠绕着绿植，蛛网却因刚才的瓢泼大雨不见踪影。
　　跑到尽头时，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想该是自己爬上去做自由落体，还是把栏杆头部拔下来。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甚至将地面都照亮了几分。然而这仅仅是一瞬，少顷，天际传来噼里啪啦的雷响。好似要破碎虚空，直击地面。
　　然后又是几道闪电落下，杜一新几乎要以为会劈到自己头上。
　　“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要将人耳膜贯穿的嘶鸣，响彻天际。杜一新回头望去，却见整座医院着火了。熊熊烈火将人映得面目发烫，火舌一点点吞噬那恶心的肉块，黑烟四起。
　　而那惨叫，并非是某个人发出来的，而是医院本身。
　　升起的黑烟时而散开，时而又汇聚成一张张人脸。说是人脸，却也只有眼睛鼻子耳朵，完全看不出原貌，如同那张名为“呐喊”的世界名画。
　　“她做的不错。”不知何时，杜衡来到身旁，与他一起欣赏这被诅咒医院的最后样貌。
　　单从这一这句话，杜一新立马明白了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一定是琉璃把头骨破坏了，破除了诅咒。
　　没有时间了！如果等厉鬼彻底驱除，说不定他们就会被强制传送到现世。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而刚想动作，却被抓住脖颈。覆上来的手掌宽大而冰凉，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也被它控制了吗。”
　　“什、什么？”
　　杜衡放开手，将一枚黑针递到眼前：“给你取出来了。”接着双手合上，将黑针捏了个粉碎。
　　杜一新摸了摸脖子。这本来也是找老哥的目的，可现在根本不是高兴的时候。但这是个转机，既然老哥还有心思帮他取这玩意儿，说明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境地。
　　他现在要赌，赌老哥不会让他死。
　　“别乱来。”杜衡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声道，“我不想伤害你。”
　　“……”杜一新抿紧嘴唇。
　　现在，还有唯一一个办法。那就是干掉老哥。对方的异能是无效化，并非主动攻击型。所以硬来的话，也不见得打不赢。
　　而且现在老哥对他没那么警惕，先示弱投降，接着伺机偷袭。反正只要回到过去，老哥也会重生，皆大欢喜。
　　他偷偷看了一眼杜衡。对方侧颜倒映着火光，连眸子也微微发亮。
　　“走吧，先出去。”杜衡拉起杜一新的手。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总是杜衡在前，他在后。怕他走失，只能紧紧攥住他的手。
　　“……”
　　不行，做不到。哪怕知道读档后一切都会重来，他还是做不到。甚至为刚才生出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懊恼。
　　他不想与老哥为敌，又想要救出应晟，究竟该怎么办。
　　“……哥。”实力不在对方之上，又下不了狠心，杜一新只得示弱，“求你了，让我回去吧。”
　　杜衡没有停下。
　　“应晟救过我很多次。爸妈不是从小告诉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刚才也是，如果不是为了拖住怪物，他本来能逃走的。”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杜一新一愣，接着想明白了，老哥是怕他被骗。但既然现在能沟通，就有解释的余地。他忙道：“我知道！他是白鸟的人，可他其实也想脱离那个组织，后来也没再随便杀人。”
　　而他这头费劲口舌地解释，老哥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一直没说话。然后，又突然停下脚步。
　　杜一新还以为对方终于被说动了，可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前边来了个人。
　　那个人，本该早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何冰瑶的手榴弹！
　　谢谢想撩小姐姐~的地雷！
　　爱你们MUA~~


第55章 废弃医院与选择游戏（完）
　　来人外表清秀，身形单薄。单眼皮耷拉下去,像是犯错了不敢直视眼前人：“队长,我……”
　　“回去我会听你解释的,”杜衡打断道，“琉璃那边怎么样了。”
　　“是。”青年依然垂头,“我已经告诉她,要把摄像机带到司机那。”
　　“等一下，”见两人十分平常的展开对话，杜一新一时无法接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来人正是罗敬。前期一同行动的玩家，在被“主角”肖柔选为“病人”后,第一个进入032房，结果被医生杀死。
　　虽然当时调查科室的确没找到罗敬尸体，但那凄厉的惨叫还历历在目。可是为什么,这早就被淘汰的玩家，会再次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
　　等等。
　　杜一新突然想起,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早在鬼校的时候就发生过——本该死掉的人重新回到身边。
　　而那个人,正是创造那座鬼校的幕后主使。
　　面对杜一新,罗敬便不那么客气了：“当然因为这是我的世界。”
　　听见这预料之中的回答,杜一新沉默了一会儿：“……哥，这也是你的命令？”
　　还不待杜衡回话,罗敬便抢先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擅自行动罢了，还不是因为你！”
　　“我？”
　　“队长一直联系不到你，便想要过来看看情况。我担心是敌人圈套,所以先一步行动。果不其然！就在食堂里看见你和‘白鸟’的人和乐融融的交谈。更何况，”罗敬顿了顿，“还看见你和‘白鸟’的杀人机器那么亲密，脖子上也有行动员的‘黑针’。怎么想，你都是投敌了。”
　　杜一新愣了愣，接着反驳：“我没有！”
　　他算是明白了，之所以会被卷入这次的游戏，完全是这家伙的一厢情愿。
　　“那你怎么解释，你和那个杀人鬼的关系？”
　　但杜一新并未再搭理。他不在乎罗敬怎么想，只希望老哥不要误会。于是转头朝杜衡道：“我刚才跟你解释过，应晟也是想要脱离‘白鸟’。不是我投敌，而是他要叛逃。哥，你信我！”
　　杜衡见弟弟如此激动，却并未受到影响：“恰恰相反。”
　　他语气淡淡，“正是因为有黑针，那个人才会受到管束。如果没有这一层制约，他会干出更加丧心病狂的事。”
　　“他才不会。”杜一新回答地斩钉截铁。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被他杀死过？”
　　“……”
　　见弟弟不说话了，杜衡皱了皱眉：“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可能让你回去救他。”
　　一旁，罗敬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队长，你弟弟心也太大了吧。都被杀过了，还这么死心塌地。”
　　但被杜衡警告般睨了一眼后，罗敬又将笑容憋了回去，再次垂首，一副乖乖认错的态度。
　　心大吗。杜一新垂眼。最开始，面对两人战斗力天差地别的悬殊，他根本没办法生起什么报仇的念头。后来应晟找到他，说要站到同一阵营，他当时的想法，也是觉得有个强大的保护伞何乐而不为。
　　直到这一次副本，他好像有点看不透了。
　　杜衡注意到弟弟陷入沉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想，无论那人为你做了什么事，目的都只是为了摆脱‘白鸟’。当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还会继续保护你吗。”
　　杜一新没有回话。少顷，声音才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干涩不已：“我不需要。”
　　杜衡微微蹙眉。
　　“我不需要他保护，也不想去考虑那些可能性。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回去救他，我就只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说着退后几步，却是朝着围栏方向：“哥，没有时间了。”他用力抓住栏杆，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竟被一把扳断。然后，对准自己的脖颈，“你要用能力就用吧。”
　　他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想要相信老哥，但这也是个赌注。
　　杜衡眯了眯眼，眸色逐渐变深。
　　而就在杜一新猛地将尖锐头部刺向自己时，栏杆却瞬间马赛克化，在手中散去。
　　老哥的能力？
　　不。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仅是这个东西，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天空四分五裂，如轻羽般落下。不远处的建筑物逐渐开始模糊，揉成一团漩涡。地面皲裂，视野暗下。
　　等一下！再给他点时间，应晟还没有——！
　　游戏世界，崩坏了。
　　一切归于虚无。在回到现实世界前，脑海里却接连蹦出几条信息。
　　【恭喜你，通关《废弃医院与选择游戏》。身为主角，你将获得比配角更多的经验值。】
　　【经验值已满。】
　　【钥匙等级上升。】
　　【目前等级：Ⅳ级。】
　　【读档：半主动技能。默念“存档”后，可随时进行存档，存档位为一个。宿主死亡后被动触发技能“读档”，可回到存档点。可使用次数（以每个副本记）：3次】
　　【成功触发附加隐藏技能：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当“可使用次数”达到上限后，可以用某一部位的使用权作为代价，获得1次读档机会。】
　　食堂里人声鼎沸，正是午高峰期。杜一新的意识还停留在那座医院，直到被人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失败了。
　　虽然刚才脑海里出现的许多信息都是第一次看见，但他压根没有余力思考。
　　大脑一片空白，只充斥着无数“失败了”、“怎么办”的大字。
　　可他现在还没有实感，“应晟死去”的实感。他总觉得这家伙不该死掉，至少不会这么平白无奇地死去。可是那种情况下，又有什么机会逃出生天呢。
　　何况看罗敬的反应，好像实在没有生还的可能。
　　可恶。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到疲惫。他手蒙上双眼，有些迷茫无措。
　　“哭鼻子了？”
　　有人再跟他说话。他放下手看去，发现是罗敬。对方态度跟初见时实在是千差万别，好像很讨厌自己似的，句句带刺。
　　看见对方出现在食堂，杜一新才想起来，进游戏前他不小心与人相撞，似乎就是这家伙。
　　“队长叫我带你过去，走吧。”
　　“……”
　　是啊，老哥还在等他。
　　在这之前，他的确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老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场游戏，对“钥匙”了解多少，之后该怎么办等等。
　　可现在，却有些提不起兴致了。
　　虽说如此，要不再给自己找点事做，他觉得肯定会疯掉。因此犹豫片刻，还是跟上了罗敬。
　　然而没走几步，手机铃响了。
　　“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自带的最古朴铃声。上个手机被应晟摔坏后，联络实在不便。所以他又去买了个便宜的，还换了张手机卡。这时候，又有谁会打电话过来？
　　他实在不想接，也没心情说话，所以无视了。
　　电话断掉，但没过多久又再次响起。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食堂。铃声实在太吵，杜一新只好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却是陌生号码。
　　推销的？
　　他按下通话键：“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