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道：“傻猫。”
　　基地是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的，在二楼阳台看过去，虽然没有高楼把视线遮住，看得到的也不过是城市的夜景。基地所在的小区安安静静，二月的夜晚还很冷，天不是很黑，因为被城市的灯光照着，黑也黑不到哪里去。晚上出去散步的大爷回来了，牵着狗慢慢地走回家。在很多个这样的晚上，他们都是在打游戏中度过的。城市平淡而普通的夜景，难得的陌生。
　　孤独感跟风一样，是察觉不到，却又时时刻刻环绕着你的东西。现在它重若千钧，轻而易举地压弯了少年单薄的背脊。
　　李许家在他背上拍了拍，好像这样就能驱赶走那些东西。龙王忽然问：“狗哥，你为什么打这么好啊？”
　　李许家没想出来合适的答案，思索着道：“运气好吧。”
　　老天爷赏饭吃。
　　龙王笑：“我还以为你要说，因为你勤奋刻苦、坚持不懈。”
　　勤奋刻苦的确可以弥补一些东西，但是更重要的东西是再多的练习都赶不上的，比如大脑的反应力，比如天生的游戏感。李许家从小就很聪明，课文他看一眼可以背完，小学时候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和妈妈讲了什么话现在都还记得，他可以一秒心算4279乘以3728。在游戏里，就是计算伤害到小数点后两位，野怪刷新时间比打野记得还准，根据对手伤害算他每个技能等级……
　　李许家：“补刀可以练，去年打下风我被压十……是很多刀，练练就好了。”
　　龙王：“两千刀？得练三个小时吧。这个我还行。”
　　李许家伸出一根手指：“一条命。”
　　“一条命？”
　　李许家道：“当成通关游戏。漏一刀重新开始。”
　　龙王静了一会，道：“狗哥，你有没有觉得有Lion压着，你会很久都翻不了身？”
　　李许家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solo赢过他。”虽然只有一两次。
　　龙王垂头丧气道：“我一次都没赢过Page，跟他对线的时候我感觉天都是黑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强，好像来恩哥来打AD一样……”
　　李许家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一起沉默了。
　　过了良久，他才道：“我从小到大，就拿过一次第一，所以习惯了不是最好的那个的感觉。有人在我前面的话，我就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虽然我一直抱着要超越……前人的想法，但实际上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说不定会因为失去目标而迷茫吧。”
　　他想到了什么，又道：“你可以去对面街公园，那里有个许愿池，很灵。”
　　龙王笑着道：“许愿Page早点下课吗？哈哈哈。”
　　栏杆边传来窸窣声，一只毛绒绒的脑袋探了出来，小龙顺着水管爬上阳台，舔了舔爪子。龙王勾了勾手指，猫竖着尾巴，轻巧地迈过来。
　　龙王拍了拍地板：“来爸爸这里！”
　　小龙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前肢用力，一下跳到李许家腿上。李许家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猫把身体盘成一圈，窝在他腿上，惬意地“喵”了一声。
　　明天还要打PLG，龙王呆了一会就下楼了。
　　小龙在他怀里敏感地站了起来，李许家听到脚步声，不回头都知道那是谁。
　　九点，固定的solo时间。
　　他的脚步停在几米之外，再也没了动静。李许家等了一会，金尚勋还没开口，他却仿佛能感到他的目光，有些坐立不安地动了动，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金尚勋顺着他起身的动作抬起眼睛，道：“冷不冷？”
　　他手上拿着一张毯子，上面印着蓝天尊的同人图，动漫鲜艳的配色，跟他一身沉稳的穿着格格不入。
　　李许家接过毯子，有些不太自在，道：“走吧。”
　　他的外设还在练习室，刚进门，发现左边的位置上被人摆好了红粉色键盘。
　　李许家：“……”
　　两个人独处，还不如在一楼大厅来的自在。
　　他打游戏的时候也要时时刻刻注意收着手肘，结果还是碰到了。他感到金尚勋手一抖，然后漏了一个兵。
　　李许家听见他笑了一声。
　　本来平时很正常的行为，在这笑声之后都似乎被解读得不正常了起来。李许家脑子里画面闪过，手一滑按了闪现。
　　空气突然安静。
　　两个亚索都停了动作，只有小兵兢兢业业地互相对打。召唤师峡谷中路的画面在此刻停滞，流动的只剩下风声。
　　为了打破沉默，金尚勋体贴地也按下闪现。两个亚索距离再一步拉近，他闪现之后到了李许家面前，腥红之月亚索和深海奇兵亚索动画几乎重叠，一红一蓝，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
　　李许家沉默了一会，感觉金尚勋似乎已经开始享受起这种氛围来，深海奇兵亚索一动不动，他的左手中指却开始轻轻敲着桌面，很有节奏感。
　　李许家下手很快，连Q两下再吹风R点燃，深海奇兵亚索痛苦地哀嚎一声死去，留下钢剑被水流卷走。金尚勋似乎没反应过来，手上一点操作都没有，呆呆地站在原地，被腥红之月亚索杀死了。
　　他可能没反应过来吗？李许家觉得很没意思，语气不善道：“你干嘛？”
　　结果金尚勋“啊”了一声，道：“被小家单杀了。”
　　这算什么鬼单杀？李许家：“别叫我小家，我妈才这么叫我。”而且还用这种语气！
　　金尚勋停顿了一下，微笑道：“宝贝儿？”
　　竟然会儿化音……李许家选择性耳聋，既然无法躲避，无视是最好的办法。他自顾自地补兵，旁边金尚勋犹自品味了一下，觉得很满意。Solo完一把，到了赛后互相diss时间。李许家率先道：“这补刀。”附带一个轻蔑的笑容。
　　金尚勋没解释，只是道：“宝贝儿伤害计算有点问题。”
　　李许家忽略了称呼，不可置信道：“你说我伤害计算？”
　　金尚勋：“你单杀我那一次，可以不用点燃。宝贝儿。”
　　李许家很冷静地道：“我大招暴击加成在五百二到八百之间，不用点燃我能保证杀死你吗？”
　　金尚勋接下来的发言出人意料，他安静听完，道：“暴击概率可以计算。”
　　李许家语速很快：“概率怎么算？又不是三次必爆英雄，你确定你真的算的对？还是根本随便乱猜。”
　　金尚勋微微一笑，道：“我很确定。宝贝儿想知道吗？”
　　本来以为不可能的事，在“Lion”这个ID面前，似乎变得有了说服力。如果换一个人来说，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算暴击概率是什么概念？他平时计算伤害可以算到80%，剩下的20%就是不可确定因素，这些因素就来自于英雄的技能或者普攻暴击值。如果暴击加成真的可以计算，那他可以将伤害计算做到百分百准确。
　　这个答案太过诱人，李许家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半懵懂、一半清醒地问：“……你想交换？”
　　金尚勋很有技巧地道：“没有条件。只是希望，以后不要躲我了。这两天没看到你我很难受……”
　　李许家不想他再说下去，心道：“不躲你，也不看你。”口中迅速道：“好。”
　　金尚勋满意道：“宝贝儿真好。”


第四十二章
　　HE到彩虹广场的时候，刚好碰见233战队打完比赛出来。
　　选手都走VIP通道，从彩虹中心的后门进出。233几个人刚赢了比赛，连步伐都是轻快的。中间最高的那个将近一米九，单眼皮，暗红发色，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这样的不好接近，在看见HE几个人的一瞬间变成了热情阳光，他朝这边挥了挥手，用刚学会的半生半熟的普通话叫道：“尚勋哥！”
　　李许家在旁边瞟了一眼，脚下没停：又是一个认亲的。
　　龙王八卦属性被激发，在李许家旁边压着嗓子道：“完了，小玉带了刀。”辅助要带一把水果刀似乎已经成了HE的传统，不管是用来在休息室削水果还是在赛后捅队友都非常方便，这习惯一脉相承，小区门口买的八块五水果刀又被传给了下一代。
　　S11总决赛之后这一幕被广大网友搬上各种搞笑视频或者动图：Lion和Trouble对面相遇，Trouble躲在草里，Lion掷出手中的剑命中Trouble，Trouble流血而亡。以此调侃总决赛第五局Trouble被抓Lion劫无力回天。
　　金尚勋似乎眼睛不太好似的往那边看了看，虚着眼睛，挥了挥手：“你好。”
　　那样子跟粉丝见面一样，连人家名字都没叫。就这么对待老队友？
　　Trouble粗神经般想跑过来跟他说话，因为要上车，被队友拉住了。只好边扯着自己被拉得变形的帽子、边朝这边喊道：“加油啊哥！”
　　这边金尚勋已经回头，闻言只是弯了下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意味的弧度。
　　龙王唏嘘道：“不计前嫌来恩哥……”
　　小玉跟着道：“相逢一笑泯恩仇。”
　　李许家最后道：“真会装。”
　　其他人打比赛的时候李许家坐在老位置。天气乍暖还寒，休息室还是冷。他把毛毯带过来铺在椅子上，脖子上还带着个U型枕，老王说他跟大爷来度假似的，实在看不下去，跟后台说了一下，给他要了个无线耳机，可以听到自己这边队友在说什么，就是不能说话。
　　老王苦口婆心道：“好好听听，跟上队伍的节奏。”说白了，还是想让他多跟金尚勋学着点。作为选手的Lion太过大牌，搞不定哪天走了，如果他走了，HE至少还有李许家这一个小树苗可以靠着。
　　李许家在他逼视下戴上耳机，一来就听见龙王在说：“来恩哥等会来下几次好不好~”撒娇似的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没这么狗腿。
　　闭上眼睛，他似乎又回到了赛场，耳边还是有队友的声音，只是自己不能跟往常一样在频道里参与讨论、安排战术了。这时候李青青很体贴地道：“来恩哥去下吧，我这回兰博可以。”
　　暗卡道：“围绕中路打啊，先别想支援了。我都不会来下路的，你们自求多福。”然后伴随着龙王的惨叫，和小玉很理智的声音：“知道了。”
　　这时候，他们谈话的中心才开口，声音在频道里传出，更添几分磁性：“Bing的乐芙兰，很厉害吗？”
　　众人沉默，过了一会，暗卡斟酌道：“乐芙兰是他的招牌英雄。”
　　小玉：“他上个赛季的乐芙兰跟你的卡洛尔胜率一样，虽然他使用次数没有你那么多，用了不到十次，还是很惊人了。”
　　在队伍整体成绩不好的情况下，仍然保持着相当罕见的百分百胜率。
　　金尚勋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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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有没有人说我还是提一下，S11结局是我在九月底写的。内容是第五局因为NIR上单Trouble失误，在龙坑三角草被抓，直接导致NIR失败，Lion出道以来第一次获得亚军。是九月底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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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觉得没什么不对。李许家却从这个“好的”里面读出了别样的味道，他翻了个白眼，又听见龙王道：“老冰以前还单杀过狗哥，哈哈哈。”
　　李许家脱口道：“不是单杀好吗？！”
　　圈圈和杰明都回头看他，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耳机没有麦克风，除非他上台在金尚勋耳边吼，否则金尚勋是绝对不会听到的。果然，金尚勋好像一下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时候？”
　　龙王回忆道：“狗哥刚来HE的时候吧，乌鲁木齐那届德杯。狗哥第一次上比赛就被老冰单杀，下来好像还哭了？”
　　“哭了？”
　　暗卡道：“没哭。一直憋着呢，就是眼睛特红，跟兔子似的……”
　　龙王：“但一想到就觉得真他妈好笑啊哈哈哈哈！”
　　那场EZ刷了个W，还有助攻，怎么就算单杀了？还在金尚勋面前说，脸都被丢光了。
　　金尚勋没说话，龙王兀自笑得停不下来。小玉都不耐烦道：“别笑了。”
　　龙王：“你没见过、那画面感、太……哈哈哈哈哈……”
　　直到裁判提醒开始，他才逐渐收敛了。金尚勋选了水女，对阵Bing的乐芙兰。
　　水女的全称叫灵泽之召，是与风暴之怒迦娜一样来自符文之地的英雄，不同于迦娜的是，她的性格保守古板、喜怒无常。迦娜为拯救祖安牺牲之后，灵泽之召莫蒂成为了祖安新的守护神。莫蒂没有防御性技能，法力和防御力的差值在所有英雄中几乎成为了极端，这也使莫蒂的操作难度高了很多。
　　李许家几乎不玩水女，因为相对其他英雄来说，这个英雄的收益是在是太低了，前期很吃发育，而且发力时间晚，基本上是大后期英雄。他上次跟水女接触，还是在夏季赛季后赛，打WG，Jabber用了水女，WG给了水女很多资源，后期水女基本可以一打三，那场比赛HE拖到六十分钟，还是战败了。
　　李许家还没有用水女跟金尚勋solo过，他对金尚勋使用水女的记忆也停留在DES时期那么一两场，具体的都忘了。水女大改过两次，S12的水女只改动了E技能CD时间，但在12.1版本，水女只是勉强算能上场。
　　李许家抱着手臂看屏幕，第一次听见金尚勋在频道里说话，这感觉还挺新鲜，不过他感觉自己现在更像一位教练，看着训练已久的士兵上战场……
　　团队的指挥还是暗卡，但是话最多的还是龙王。听见龙王久违的大呼小叫，李许家竟然觉得有些怀念。
　　乐芙兰打莫蒂，前期乐芙兰占据了绝对优势，按理说打野怎么也该来几次，暗卡刷完第一波也之后往中路走，这时，金尚勋却道：“安康先去下路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