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显示这条微博刚刚发送，评论已经好几百。李许家点进去，想取关。就看到下面热门评论全是“啊啊啊啊来恩哥这个眼神我死了”“来恩哥为什么会这么帅”“金尚勋我想强吻你可以吗！！！”，点赞最高的那条是“希望Lion这辈子都不要有女朋友”。
　　李许家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很怕有人骂他。他往下翻，不出意外看到一条“你家代练狗”，最后有一条“心疼crazy”，有两个赞，这层楼评论却有八十多条。
　　他没点开，直接取关了HE官博，又重新刷新主页。
　　到达北京东站是中午，天色湛蓝，没有想象中冷。暗卡伸了个懒腰，道：“我上次来还是18年，真的不敢想象这是冬天的北京。”
　　老王道：“对啊，这空气，比上海都好。”
　　“以前的北京空气不好吗？”
　　“岂止不好。我18年来的时候，带着口罩嗓子都疼。”
　　老王感慨：“如果没有雾霾事件，现在肯定比以前还严重。”
　　他们到了酒店，因为刚好六个人，三间房。李许家拿到房卡，走在最后面，扯了一下暗卡的背包。
　　暗卡回头看他：“怎么了？”
　　李许家道：“换一个。”
　　暗卡接过房卡，道：“……看开点。”
　　李许家没解释，应了一声。
　　暗卡把自己的房卡放到他手心里，拍了下他手臂。李许家扯了一下双肩包的带子，房卡捏在手里，跟在他后面走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先去五棵松彩排。后台很乱，工作人员走过来走过去，李许家早上起来，里面穿了那件西装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个大衣。老王把他们的西装拿给酒店服务，下午再取。后台是开放式的，空旷的场地时不时吹进一阵冷风，李许家缩紧脖子，找了个角落，面朝墙壁玩游戏。
　　过了一会，他听见有人远远喊道：“Crazy在不在？Crazy上来彩排了！还有兰花！地神找一下你们兰花哪去了！”
　　李许家点了退出，揉着鼻子上去了。现在彩排的是年度最佳新人，入围的有四位选手，除了他，还有AU的替补中单Lanfra，WG的辅助neverlie，和233的打野KUMA。导演卷着节目单，指使他们到台下，然后挥着节目单，举着喇叭道：“喊到你们名字了，第一步！先站起来，然后转过身去，鞠躬！如果没得奖，表情也要好看点，因为镜头也会拍到你们！Okay？”
　　Neverlie很认真地点头。
　　兰花在他旁边嗤道：“这么小的奖，谁稀罕啊。”
　　他们面前的场馆空旷，工作人员正在摆椅子。李许家算了一下，这里至少可以摆一万多把椅子。他想着可能要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就觉得头皮发麻。
　　“回神啦！Focus！Okay？！第二步！要从左边的楼梯走上来！我强调一遍喔，是左边！左边！然后！上台，然后站到这里！”
　　导演上台，脚尖点了下贴着荧光胶带的位置，“然后颁奖嘉宾会从后台出来，先握手，再接过奖牌！拿着奖牌，站到最前面，摆着话筒的地方。这个时候要说获奖感言！随便你怎么说，但不许超过三分钟！TIME LIMITED！Understand？！……”
　　彩排了两次，李许家觉得十分心累。好消息是下午的彩排时间是给交响乐团，老王就带他们去吃烤鸭。江云去官方培训，他们就开了工作人员的车子去。小孟开车，老王坐副驾。暗卡早就在车上，李许家只好坐中间。
　　车子是很普通的东风标致，后座空间不算小，但是挤了三个平均身高一米八的人还是略显逼仄。暗卡上车就睡着了，金尚勋拉上外套的帽子，李许家看不见他表情。
　　李许家把暗卡肩膀挪了过去，靠在暗卡肩膀和汽车靠背的夹角上，腿也放在左边，但随着汽车的拐弯，大腿还是时不时要擦到金尚勋。
　　昨天他们就没说过话，李许家凌晨回房间，金尚勋却没在卧室。他一边觉得尴尬，一边又有些后悔。金尚勋身上的偶像光环好像在逐渐减退，接触到赛场之外的他，李许家感到有些无措。
　　颁奖典礼如期举行。开场是由知名歌手韩山悦演唱的S11主题曲《传人》，磅礴的和声和交响团的伴奏听得李许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颁奖典礼是一首歌一个奖，刚刚由XG拿到了年度先进俱乐部的称号，接下来颁发的就是年度最佳新人奖。
　　颁奖嘉宾上来了，身材有些胖，但脸上始终带着和气的笑容。一看到他的脸，台下观众尖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周成。
　　如果英雄联盟只能有一个传奇，那么这个传奇一定是周成，而不是金尚勋。周成从S2开始，就代表LPL奋战世界赛，ASD从十六强到八强，再到四强，最终在S5的世界赛拿下LPL的第一个世界冠军。他身成退役，转型教练，在他的指导下，S7的VT拿出逆版本阵容夺得LPL的第二个世界冠军。就在几年前，他的外号还是“LPL之光”。
　　而且，退役之时，他把职业生涯所有奖金一并捐给了英雄联盟慈善基金，用来帮助贫困地区的儿童。他是一位无论在道德还是技术都挑不出错误的选手，是LPL的最大的骄傲。
　　他也是一位中单选手。虽然结婚之后他的水平有所退步，但是也是他，开创了暗影之刺、策士统领等众多英雄的中单打法。
　　周成手上拿着一个金色的信封，笑着道：“大家好，我是周成。”
　　欢呼声更响了。
　　“……今天的场景，让我想到了S2的这天，九年前我站在这个舞台上，拿到了我的第一座奖杯。九年后终于轮到我来颁奖了，我很高兴。”
　　他笑着自我调侃道，“有同学会问为什么是第一座奖杯，因为，十六强是没有奖的。”
　　台下发出哄笑，鼓掌声更加热烈了。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本次最佳新人奖的得主，请看大屏幕——”
　　VCR播放完之后，周成拆开信封，“英雄联盟LPL赛区2021德玛西亚杯，年度最佳新人——”
　　悬挂着的镜头朝李许家这一排推进，李许家努力放松面部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狰狞。
　　他终于听到周成念道：“HE战队，中单选手，李许家！”
　　李许家肩膀一下松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反应，按照之前彩排的那样，转身鞠躬，他旁边的Neverlie立即起身，拥抱了一下他表示恭喜。他从左边的台阶上来，跟周成握手、从他手上接过奖杯和证书，然后站到话筒面前。
　　台下黑压压一片，有亮着的灯牌，但是离他太远了，看不清。老王教了他怎么说，他看了两遍，记住了。
　　他对着话筒道：“我……”
　　台下一片寂静，他感受到奖杯冰冷的玻璃质感和棱角。
　　“我很开心能够得奖，能得这个奖，我首先要感谢我们队的经理王临川，是他把我带到职业的道路上；谢谢我们俱乐部的所有员工，感谢我的队友，没有他们，我到不了世界赛；然后要谢谢我的粉丝，没有你们，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谢谢大家。”
　　流畅地背完台词，他忘了鞠躬，直接下场了。老王在后台截住他，把第二份获奖感言递给他，道：“有备无患。”
　　他把奖杯和证书给老王，在裤缝上蹭了一下手心的汗：“帮我拿着。回去了给我。”
　　老王道：“好。等会颁奖完了要上去合影，合影完我在休息室等你们。”
　　李许家点了点头，走出一步，又回头道：“拿稳啊。”
　　老王道：“不会给你摔了的。”
　　他路过选手休息室，里面金尚勋和周成相谈正欢，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金尚勋比周成高出一大截，他跟周成说话的时候却微低着头，很谦逊的样子。金尚勋身上穿着那天买的西装，系着搭配的领结。右手取下了手套，垂在身侧。他的头发往后梳起，露出锋利的眉尾。李许家看了一眼就走了，金尚勋察觉到有人路过，只看到一闪而过的侧影。
　　因为导演要求，他换了座位，坐到了Decent和傅泽中间。
　　Decent还是那副文弱的样子，李许家落座的时候，他刚好推了推眼镜。
　　傅泽翘着二郎腿，似乎年度MVP已是囊中之物。一头毛躁的银发此刻服帖地贴在头皮上，看起来很精英，但他一开口就原形毕露：“眼泪擦干了？”
　　没得到回应，傅泽变本加厉凑过来，压低声音道：“MVP肯定是我的，你就别想了。”
　　“你香水熏到我了。”
　　“开普勒的限量版，闻到是你的福气，”傅泽哼了一声，“多少人想闻还闻不到呢。”
　　傅泽注意到他手里的小纸条：“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李许家没注意，一时被他抢走了。傅泽看了一遍，然后笑得无法自拔。
　　“给我。”
　　“不！”傅泽道，“笑死我了，这么丑的字，只有你才写的出来吧，哈哈哈哈。”
　　台上正在进行年度最佳阵容颁奖，暗卡也顺利得奖，颁奖嘉宾是一个中年男人，穿得很朴素，带着一个普通的金丝眼镜，眼尾带着时间留下的细纹。两鬓虽有白发，风度却丝毫不减。
　　李许家看得有些出神。
　　傅泽在他旁边得意道：“——我爸。”
　　李许家看了下带着夸张钻石耳钉、颈侧还有骷髅纹身的傅泽，又看了看台上的中年人。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完全想象不到是亲父子。主持人面带笑容介绍道：“……傅梅寇先生也是蜂鸟工作室的投资人，感谢您的到来。”
　　作为知名电竞富二代傅泽亲爹的傅梅寇，除了是长河集团董事长之外，自己还作为股东，拥有WG、BYS和XG俱乐部超三分之一的股份，蜂鸟工作室是今年才成立的、“专注电竞与其他行业接轨”的新工作室，没想到也是傅梅寇在主导。
　　李许家一回神，就听见傅泽道：“该我了。”
　　舞台灯光聚焦在台上那个修长的身影上，他的中文很流畅，只是念四声的发音都比较轻，台下粉丝的尖叫声几乎要把他说话的声音盖过去。相对其他颁奖嘉宾的远景镜头而言，到他这里，大屏幕上全是导播切的特写，近得可以数清睫毛。
　　灯光变暗，场馆高悬的屏幕亮起——
　　“获得年度MVP候选资格的选手有：
　　“Alien Unites.Decent（苏彬）——
　　“奋战四年，难凉热血。他是LPL为数不多的老将，也是团队最坚定的核心。台下四年如一日的打磨，才有台上四十分钟的精彩。他的谨慎和细节，带着整个队伍，砥砺前行。”
　　“World Gaming.Jabber（傅泽）——
　　“他勇往直前，所向披靡。他的出色发挥，带领着队伍不断前进。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一千多日夜，半万里征途，LPL的历史在他的书写下更添辉煌，他点亮的灯，永远燃烧。”
　　“Hark E-Sports.Crazy（李许家）——
　　“九州神骏，腾龙化羽。长风凌霄，意气少年。年纪尚青的他，扛起了队伍输出的大任，凶狠不失精准的操作，常常扭转战局。他发于城市争霸赛，举于甲级联赛，长于职业联赛，成于全球总决赛。他打碎不可能，告诉世界年青一代电竞人的实力。”
　　金尚勋收回目光，道：“下面我宣布获得本次年度MVP奖项的选手是——”
　　他展开信封，唇角的弧度一下变得柔软起来。
　　他眼底似乎有细碎的波光。
　　他道，“HE战队，中单选手，李许家！”
　　---------
　　*“一千多日夜，半万里征途”：上一次LPL夺冠S7距S11一千多天；上海到总决赛城市伊尔库茨克直线距离2729公里


第三十三章 他曾经是
　　接受完媒体采访回到休息室，老王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金尚勋靠在椅子上，一双长腿委屈般地曲着。李许家把门合上，金尚勋睁开眼睛，道：“采访完了？”
　　李许家点了点头，把手上的奖杯轻轻放在已经有了两座两杯的桌子上。
　　暗卡道：“狗哥牛逼啊！真长面子！请客请客！”
　　李许家道：“想吃什么？”
　　暗卡：“烧烤！酒店门口那家！”
　　李许家：“行。”
　　金尚勋道：“这可是我颁的奖。”
　　李许家：“？”
　　金尚勋：“我想吃小龙虾。”
　　暗卡：“小龙虾的话，烧烤店应该都有吧。”
　　李许家点头道：“随便点。”
　　暗卡：“那我算一下人啊，先订个座。我们六个？云哥拍完没，我问问。”
　　李许家顿了一下，有些艰难道：“还有一个……”
　　这时，房间门被人大力推开。傅泽出现在门背后，叫道：“好了没有啊？！饿死老子了。”
　　金尚勋挑眉道：“Jabber？”
　　傅泽头往里一看，顿时“卧槽”了一声，道：“Pang哥，你也在啊。”
　　李许家道：“……Pang哥？”
　　“叫习惯了，”傅泽满不在乎道，“一起吗？”
　　众人吃饱喝足，回到酒店。
　　李许家看着电梯中自己和傅泽的倒影，沉声道：“你叫他Pang哥，什么意思。”
　　傅泽酒喝多了，说话有些大舌头。他眯起眼睛，醉醺醺道：“还不能叫了啊，我也不想叫哥啊！……金尚勋这个畜生！他逼我叫哥！不就是solo赢、赢了我两次吗……”
　　李许家深呼吸了一次，装作随意道，“……五年前，他跟你solo，不也赢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