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男孩彻底满意了，搭在椅子上的双脚一晃一晃。道格拉斯看了他片刻，又把视线重新对准检查室大门，陷入沉思。
　　不过几分钟，大门猛然打开，莫莉出现在门口，看到奈文，她先是露出一抹微笑：“姐姐找你爸爸有事，你自己坐一会好不好？”
　　“好！”男孩不仅答应得十分轻快，甚至还催促身边的男人，“爸爸快去看看妈妈！”
　　莫莉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诡异，等到道格拉斯起身走进来，她将门关闭。男人显然对检查室里的布局并不陌生，进了大门口就往里面的隔离门走去，隔离门后一侧堆放着各种医用设备，另一侧通往病床，中间只用一扇医用屏风挡开，伸手推开屏风，平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印入眼帘。
　　就见他太阳穴处链接着数根管线，另一侧通向一台运行中的大型设备。
　　莫莉毫不浪费时间，执起病床旁小桌上的资料板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少将，选哪个？”
　　“坏消息。”
　　莫莉挑挑眉：“坏消息是，加菲尔德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鼻腔出血以及口中吐血代表身体的健康器官受到压迫，你能想象一个人强行动用精神力到内脏受损吗？他不是哨兵，没有感知承载过多狂暴一说，所以这次过渡使用精神力已经对他的精神域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我想我不用解释精神域损毁有多严重吧？”
　　她停顿片刻，观察着道格拉斯的反应，见对方似乎真的不明白严重程度，便继续道：“这么来说吧，觉醒后的哨兵和向导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精神域，但和哨兵这种五感发达战斗力强大可精神域开发使用程度远远不足的种类相比，向导的精神域可造性更强。每个向导的精神域都更像是一个世界，一个按照规则运行的世界。精神域损毁，代表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崩坏，世界坍塌——向导的精神和意识会相继错乱，不能正常接收外界的讯息，也没有办法正常处理以前得到的讯息。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他可能会精神错乱，智商倒退，更严重时甚至会大脑和肢体脱节，行为紊乱然后瘫痪。”
　　她深吸一口气：“最可怕的是这个恶化的过程完全没办法控制，更别提治疗了。”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道格拉斯神色沉重得可怕，她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避无可避的压迫感，不由接着道：“但是还有个好消息。”
　　道格拉斯的视线一瞬盯住了她，那一瞬间男人身上的威圧感简直有如实质，即便明白对方不会伤害自己，莫莉还是忍不住心生惧怕，稳了稳神，她继续道：“幸好他的脑内器官没有器质性改变，否则真的回天乏力了。”怕对方听不懂，她进一步解释，“意思就是，他脑袋里真实存在的器官完好无损，没有哪里产生永久性损伤。”
　　道格拉斯点点头，逼得人几乎要窒息的压力终于消失，莫莉松出口气，便听对方道：“我能怎么帮他？”
　　女人闻言面色诡异地笑了：“没有绑定哨兵帮忙，他能恢复的可能性是0。”
　　道格拉斯微微皱起眉：“必须要绑定？”
　　“你不愿意？的确。对你来说绑定他没有好处，他不仅不能安抚你，反而可能会因为精神混乱引得你发狂。”
　　道格拉斯沉默半晌，回道：“不是我不愿意，没有获得他的认同，我不会绑定他。”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女人笑得格外玩味，“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第二个好消息——他不是一个完整的向导，他的腺体大小比正常向导少了三分之一，就是因为这个差别，他不能感受到信息素，也不会向外发散信息素。严格来说，这属于缺陷，具体的其他影响以后再告诉你，现在重要的是，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被引起结合热能靠自身代谢恢复正常的向导。”
　　道格拉斯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没有回话。
　　“普通向导一旦进入结合热而没有被绑定，即便坚持三天度过这个周期，整个人也会一直维持不稳定状态，时间久了对身体有害，这都是由腺体分泌的信息素决定的。加菲尔德不一样，他的腺体功能不全，哪怕被迫进入结合热，以他目前体内的信息素水平来看，一天左右就能完全恢复正常。而这期间，你们的精神连结已经建立，只要没有完全绑定，之后就一直处在精神绑定的半绑定状态。”
　　见道格拉斯依旧沉默不语，莫莉心中相当清楚对方在考虑什么。本来依照常态，哨兵向导的绑定完全取决于向导——正常的哨兵向导都能感受到彼此信息素的匹配度，匹配度越高，向导越容易产生发qing反应，进而进入结合热状态，这种反应某种程度上而言其实是可控的，而哨兵往往只是对向导的结合热产生回应，由此完成绑定。
　　唯有一种绑定方式十分特殊，哨兵在未和向导结合前率先咬破向导腺体附近的皮肤注入信息素，向导会在刺激下被迫进入结合热状态。这种情况太过野蛮和无耻，早已被联邦定义为违法。
　　“少将，理智上我不建议您这么做，但是，他对您而言是特殊的，不是吗？”信息素的存在注定哨兵向导绝大多数都是一见钟情，莫莉相信他很快就会做出决定。
　　果然，男人的沉思没有持续太久。
　　“我要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宵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我尽力了……请大家假装这是三更合一，么么哒
　　感谢arike的地雷，感谢twoseven的手榴弹~


第25章
　　莫莉明白他在问什么：“精神连结后您什么都不用做，等他度过了结合热，我再开始治疗。”
　　“什么都不用做？”
　　“是的，您只需要在治疗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虽说向来是向导为哨兵提供精神上的安抚，但精神连结终究是双向的，哨兵也会为向导带来归属感，必须要有绑定哨兵的原因也在于此，当向导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哨兵给予他的归属感将成为最有效的引导，让向导不至于迷失自己。“精神连结完成的时候，您自然就懂得怎么抚慰他。”保险起见，莫莉还是解释了一句。
　　“好。”男人道，“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十分危险，至少得快点让他平静下来。”
　　二人显然都是行动派，道格拉斯又向她确认一些细节后，莫莉迅速为两人找了适合的房间，奈文见状乖乖去找卡尔，道格拉斯便抱着楚凡走了进去。房门关闭，头顶橘色的暖光亮了起来，这也是男人第一次看到为绑定准备的特别房间，打量四周只见内部摆设十分简单，床、床头柜还有一个小型浴室。
　　从一个名字，他能看出对方对楚凡到底有多上心，更何况男人现在展示出的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楚凡的逃犯身份而动摇。他的眼中一瞬间充斥着微妙的情绪，片刻后道：“你知道我？”
　　道格拉斯没有回答，眼神透露出审视：“你为伦纳德·邓普斯效力？”
　　这下威尔逊对对方的判断力也有了十足认识，收起攻击的姿势，他仿佛又恢复成了彬彬有礼的绅士，道：“道格拉斯少将，你为什么要包庇一个叛国逃犯？是怕没有机会上军事法庭吗？”他边说边缓缓笑了起来，堪称温和的笑容让人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凶残。
　　道格拉斯沉默地看着他，道：“放下武器。”虽然没再多说一个字，不怒自威的语气却已然是在警告。
　　威尔逊侧了侧头，表情若有所思，半晌道：“好吧……”说完丢开匕首，举起双手。卡尔松了口气，正要向前，哪知只这一瞬间，威尔逊右手中突地多了一样东西，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冷白光。
　　这人疯了么！！卡尔蓦然瞪大眼，就见那东西飞/射而出，直直向着少将奔去！
　　与此同时，持枪护卫队齐齐开枪，威尔逊瞬间被击中，随着冲击力倒退几步，跪倒在地。
　　显然对于少将来说，躲避这种偷袭再容易不过，然而，当看到少将只是站在原地挥剑打掉不明飞行物，卡尔简直心都凉了。
　　要是那是爆裂弹怎么办！要是少将受伤了怎么办！少将为什么不躲开！分明躲开很容易——视线看到少将身后护着的人时，他一下没了想法，匆匆上前查看，发现偷袭物只是把飞刀，松了口气。
　　捂着腹部的威尔逊竭力抬着头，显然没错过这一幕。道格拉斯和卡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就见男人脸上浮起一抹笑，那笑容说不出的诡异，竟给人一种异常兴奋的感觉。可是很快，男人笑不出来了，猛吐一口鲜血，像是再也撑不住跪姿，软倒在地。
　　他颤抖着双手从衣领中拽出什么，卡尔顿时警惕地护在道格拉斯身前，却见那只是条项链，被男人紧紧攥在手心。寂静的体育场里只剩他痛苦的喘息，他把项链握得很紧，甚至连手背都凸出青筋，就这样慢慢没了动静。
　　卡尔生怕再出什么乱子，好一会没上前，直到少将越过他走过去，视线紧盯对方的手，他只好来到尸体旁用力掰开男人的手，从里面翻出一个吊坠，解下来打开呈给少将。
　　暗红血迹覆着的相片里，金色长发少女坐在钢琴旁温婉地笑着，卡尔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谁，半晌，少将道：“合上还给他。”
　　虽然不明所以，卡尔照办了。
　　少将接着又命令他搜身，最后搜出一堆跟踪定位监视器来。
　　道格拉斯看了一眼，沉默着似是在思考，接着迈步离开了。
　　卡尔见他直朝加菲尔德而去，心里就知道剩下的烂摊子全是自己的了，看了看身边的尸体，又看看远处早已晕倒的光头，他叹了口气，挥手招人过来。
　　道格拉斯来到楚凡身边替他解了绑，瘦弱的男人顺着力道倒在他怀里，伸手揽住人，他周身散发的攻击性信息素总算收敛不少，可瞄见男人唇角的血迹，他的信息素又不受控地一瞬爆开。尽管下一秒就尝试着去压制，可怜身边的哨兵们还是各个虎躯一震，走路都尽量绕着他。
　　平日里临危不惧的少将第一次陷入迷之尴尬，可是很快，他将人抱进怀里，大步向外走去。
　　门打开的一瞬，莫莉眼睛一亮：“成功了？”
　　道格拉斯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应该。”
　　莫莉隐晦地打量他一番：“情绪共通？”
　　“嗯。”
　　“好的，看来初步的连结完成了。”
　　“初步？”
　　“你们没有彻底绑定，而且以前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短时间内能达到情绪共通很不错了。”努力忽视掉对方脸上一瞬表现出的不满，莫莉继续道：“辛苦了，少将。您可以去休息一下，等加菲尔德恢复正常了我再叫您。”
　　道格拉斯动也不动：“不用，我在这里等着。”
　　莫莉忍住笑：“也好，你可以在门口尝试着感受他的情绪，刚连结成功可能会不稳定，这样加深一下也不错。”
　　“嗯。”
　　莫莉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抱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些设备走进房里，道格拉斯皱着眉看她给床上滚来滚去的向导做检查，几次很想冲进去把她丢出来又忍住了。
　　感受对方的情绪……
　　他闭上眼，驱散心中多余的想法，集中精神去感受——
　　一开始什么都感受不到，可是很快的，他能察觉到对方的精神触须在焦急地寻找什么。下意识他进行了回应：“我在这里。”
　　触须短暂迟疑一瞬，向着他而来，那种微妙的感觉再次出现，对方的情绪涌入他心中。
　　想要……好难受……
　　宛如撒娇的请求响彻脑中，道格拉斯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入房中道：“你出去吧。”
　　他的声音显然有些不正常的沙哑，刚给向导做完一项检测的莫莉神色揶揄地起身：“少将，他现在因为结合热情绪会表现得比较正常，可我不建议您直接绑定他。”
　　“我不会绑定他。”
　　即便到了现在，男人依旧坚持着最初的想法，莫莉却丝毫不质疑，甚至满意地笑了：“好的，少将，目前他的情况暂时性稳定。不过一旦他的结合热过去了，或者在这期间他有什么异常反应，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莫莉毫不浪费时间离开了，房门再次关闭，道格拉斯坐到床边，拉起楚凡的手。
　　“不要怕，我在这里。”


第26章
　　他的轻喃显然起了作用, 向导借由精神连结传递过来的焦虑减轻不少，可渴求不减反增, 也顾不得对方手心中多到令人心惊的疤痕，道格拉斯这三十年的忍字功力在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还要尽量传达安抚的情绪。渐渐地, 楚凡不再胡乱扭动，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整个人显得平静许多。
　　道格拉斯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些许,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出了一后背的汗，正准备起身通知莫莉, 心中忽地涌上一股极为压抑的情绪。这情绪来的既快又猛，像是一直潜伏在暗处从未停歇，等情/欲的大潮退却便卷土重来。诸多负面情绪迅速堆积成山，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密集的痛苦连绵不绝，即便控制力强大如他, 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虽然才听过精神域损毁的恐怖之处, 但显然不及现在感受到的万分之一，只怕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道格拉斯神色极差地看向床上的向导，就见对方面色如常，根本无法想象之前男人已经忍受这样的状态那么久。哨兵强大的保护欲此时又开始作祟，无法替对方抵挡痛苦的感受加倍折磨着他的神经，半晌，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按照莫莉所说的努力去抚慰他，可惜效果近似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