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只是一支臭鱼烂虾拼凑出来的队伍,狙击手从欧美被打回国,自由人名不见经传,队长富二代玩票,突击手甚至都不是专职FPS选手,只是一个退役的lol选手。陶广痛苦地想,我已经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极限,为什么还是打不过他们?
什么是兄弟,什么是队友?
你有这个概念吗?
林不语这么问过他。陶广不明白,但看着现在的WTF,好像又有点明白了。
还不如不明白。
当晚,林不语接到了来自help的消息。
“队长,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我愿意为此担负责任……我已经和KW解约了。您能不能原谅我,允许我归队?”
当时WTF正在开内部庆祝宴,终于摆脱了之前连日的训练压力,一伙年轻人疯闹疯玩大吃大喝的,场面十分热闹。Help这条发过来的消息无疑给这热闹的场面烈火烹油、锦上添花,林不语大笑着把手机递过去传阅:“操!那个打假赛演我们的b被KW开除了,他现在给我发消息还想回WTF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够了,她问:“你们说,放不放?”
“放他回来打游戏心里不膈应?”楚辞笑道:“我寻思咱们冠军队也不缺人啊,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要一个演员吧?”
景木榆端着橙汁摇了摇头。他们几个都不怎么喝酒,喝了酒不好保持竞技状态,因此庆祝宴直接上了几大瓶果汁代替。
“没骨气。”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楚辞笑着笑着顺势往景木榆肩头一倒:“是吧,我也觉得他扛不住压……还不如学他那孤儿队长一路刚到底,反派做到底,哪有这么墙头草的,当时自以为狐假虎威叫嚣得厉害,现在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干哦,我觉得他就是IQ不够吧……”白糖默默吐槽道:“当时陶哥……陶广也来找过我,就在那里跟我说了一大堆啦,说队长的坏话啊,说管理问题啊,说这个说那个的,又说加入KW的好处,甚至把KW的合同拿过来摊开给我说……不说报酬不报酬的,WTF对我有恩啊,要是没有WTF我现在还在小网吧里给人看机子咧,我怎么可能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啊。这个help,估计就是信了他的鬼话哦,跑过去发现咦,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又赶紧想跑回来认错。”
“我听说陶广因为失态被赛组委直接禁赛了,”林不语漫不经心去挑一筷子菜:“赛后直接拉走发处罚,牌面啊。Help六神无主来找我也很正常,当初牵头人都被罚走了不是么?”
“输不起,真的是输不起。裁判都敢打,那个疯劲儿,我觉得他大概是精神出问题了,”楚辞啧啧感叹:“还有俱乐部敢要他?以后多半见不到他了吧。”
景木榆道:“KW买他是想洗白。结果越搞越黑,除了之前的开挂外还多了输掉比赛后当众打裁判,估计得连夜解约。”
楚辞挨着他肩膀往后仰。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压在他锁骨上头,噙着笑意,快活潇洒,意气风发。他定定地看了景木榆一会儿,说:“不想这些了,以后也没有他了不是么?”
他俩都是有过不短的职业经历的选手,都明白这次陶广是彻底把自己搞毁了。景木榆心里也明白,于是依着楚辞放空了思维,其实也不用刻意去放空,当他看见楚辞噙着笑看他的时候,他的眼里,便只有楚辞一个。
楚辞垂低眉眼,温柔地喊他:“哥哥。”
景木榆低下头去,少年顺势将手臂环过他脖颈一揽,嘴唇和他的脸颊无限贴近,残留的果汁糖分黏糊糊留在皮肤上。少年垂眸,一笔一划在他喉结上写C-C-0-1-6,指尖柔软地贴在他的命门关窍,落下濒临危险边缘的力道,景木榆只能微微仰着脖子,僵着任他描摹。
“哥哥,”少年柔软地说:“16岁是我状态最好的年纪。”
“那时候我最强,最年轻,最光芒。后来我就在killer身上折了,无论怎么练,我的枪都没有原先那么快了,我的预瞄也没有原先那么准了。我很害怕我们就要这样被欧美统治一辈子,一直到我彻底,彻底丢失前进的动力,然后17岁我遇到了你。”
“虽然我觉得现在的我依然比不上16岁的我那么有状态,但我觉得,我可以打败他了。两个月后全球总决赛,当天也是我的生日。”
“再陪我赢一场,哥哥。赢了这一场,就跟成年的我正式交往吧。”
少年将五指仔细地贴进他指缝里,挺直身子,用后背挡住他,借着视觉的死角,在背景的人声嘈杂里吻他。景木榆仰头看见少年密密匝匝垂下来的眼睫,昏黄的灯光将它们照得很温柔,而少年的吻并不激越,就是细密地贴着他,追着他,黏着他,四野追逐,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半年前,他还不认识这个人。一年前,是十六岁的少年独自度过被折翼后的漫漫长夜。而三年前,也是十八岁的他自己负重踽踽独行。他们的经历太过相似,又自己忍受过那么多的酸楚艰辛,终于走到了一起。
电竞选手的一个冠军,胜过千百万句的表白。
景木榆握紧了他的手,低声应答:
“好。”
第94章 (完结)
FPP(第一人称射击)模式积分第一拿到第一张机票的是WTF, TPP(第三人称射击)模式拿到第二张机票的是PK。
官方在他们出征伦敦的前夕,放出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宣传片。
前半段是正常的选手混剪部分, 官方正儿八经搞了摄影棚弄了些一比一还原道具给选手披上拍了些帅镜头兼后期猛肝修出来的,画面特效伴着节奏明快跳跃的电音一帧一帧踩点。长腿女队长靠在残破的门框上,食指竖起挑着□□扳机打转,一身灰暗的迷彩下只有唇色明艳;白糖蹲在她身后的断壁残垣,嘴巴里咬着沾血迹的绷带, 绷带另一头紧紧绑在小臂上, 勒出分明的肌肉线条。转场烟雾骤然腾起,伴随着轰鸣和M416的标志枪响景木榆肩上架着步/□□型亮相, 面容冷酷不近人情的突击手抬手按住了碎发底下埋着的耳麦略一歪头, 镜头在那一刻摇晃切到远处的楚辞,少年气满满的狙击手也同样按住了他的耳麦,扣下扳机的同时笑着以口型对镜头无声回应:正中眉心。
98k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镜头,bang——
出膛。
都是一家公司的后期出品的,隔壁PK的套路剪出来也差不多。整个宣传片是灰蓝绿色调的, 跳跃极快, 画面晦暗, 压迫力和破坏力一样强到令人窒息,伴随着不断跳动的白字id,总而言之:帅就完事了。
往后长达十多分钟的, 才是特殊的部分。
为了拍这个部分, 官方还认真对他们每个人单独做了采访。最后成片的时候倒没有把问题剪进去了, 只是将选手们各自的回答一一罗列, 种种冗杂混在一起,有过去的,有对未来的,有当下的……这些全部混在一起,融成了最质朴的纯真和感动。
前段拍摄已经结束,因而采访的时候选手都脱下了繁重的道具,穿着各自的队服。
楚辞坐在沙发上。画面一半是他现在陷在沙发里的样子,另一半是根据他讲述的场景还原拍摄的归国过往。
“说实话,除了怎么赢以外,我没有想过太多的东西。”
“我渴望这个冠军,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是我们挑战一直占据统治领域的欧美赛区的起点。”
少年笑吟吟的,他摊开手,并不避讳谈论“耻辱”的过去:“是,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被打回国的,但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打回去。我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复仇者,并不是一个抱头鼠窜的失败者。”
画面两侧滚动,左边的少年单肩挂着外设包,萧瑟的背影逐渐被夜色里的登机口吞没;而右侧的楚辞坐在沙发上,笑容昂然,璀璨又无畏。
“伦敦。”
“我回来了。”
景木榆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LOL我不会再打了。”
“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来,就是来夺冠的。”
右边是tree冷峻的侧脸特写,左边滚动过tree吃鸡出道一年以来的所有高光操作。单人一串三,单人一串四,一雷四杀,摩托车飞坡进屋杀人出屋……解说在每一个时刻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尖叫和tree冷静又专注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两极。
他是一座可怕的冰山。
姜闻音道:“欧美在FPS这方面的确是强,但我想在决赛圈对上WTF,早一个圈晚一个圈都不行。我希望这方面我的前队长兼adc不要让我失望——你最好活到第二名。”
PK姜队长含笑凝视镜头。
“欧美统治了太久了,是时候把决赛圈内战的机会让给我们了。”
“你想多了,”楚辞呲牙笑道:“内战当然会有,但是我和他——我们是第一。”
“一开始建队的时候,没有人看好我,我哥哥也不,”林不语笑着,很轻松似的,谈论起过往:“所有人都以为我在玩。但我比谁都要认真。”
白糖说:“这是我第一个国际赛的机会,我真的真的非常珍惜。”
PK的突击手道:“我很钦佩我们队长。他是我见过的最认真努力的选手,怎么说呢,就特别认真,我们有时候也会有偷懒的时候,休息一下分神看看手机什么的,他就会过来叫我们回去冲分,让我们练啊,怎么不训练?他会带着他身边所有人一起认真起来。”
“他管着我们很累,连正常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但我们一看他自己也是那种不要命的练,就没人敢说什么了。其实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队长真的特别不容易。”
“我们很想陪他把这个冠军拿下来。”
“我只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我不是玩,我也不是花瓶和摆设。打职业,我是认真的。”
“欧美是虎,但我们偏向虎山行。”
“我输过,我的挫败感和复仇感比谁都强,所以你们真以为我会输第二次吗?”
“我是去拿回我失去的东西的。”
“上一个国际赛我错过了,这一个国际赛我想夺冠。”
“别说打职业,平时匹配能遇到合适的队友都太难了,难得我们队里四个人这么融洽,我想好好珍惜……我想我们四个一起拿一回这个冠军。对,我们四个人,少一个都不行。”
“我们过去都输过很多不该输的东西,所以这一次,我们来讨债了。”
一声声一句句,节奏越来越快,“夺冠”和“赢”作为高频词充斥着每一个听众的耳膜,传递出顶尖职业选手难以言喻的执念。画面的最后,姜闻音握起每一个队员的手,高举过头顶,高声呼喊道:“上凌云之巅,望山河远境,PEAK!!!”
而林不语则执起WTF队员的手。他们穿着黑蓝的队服,那是WTF一开始的统一老版队服,从S3延续至今没有改动。
她喊出了让所有老WTF粉热泪盈眶的三个单词:
“Winner Team Fighting!!!”
决赛第一场,WTF排名一,击杀十。
决赛第二场,WTF排名一,击杀十二。
五场打下来,没有任何一支其他队伍能和这支决赛连吃两鸡的新生队伍较量。
WTF国际大赛史无前例连吃两鸡,两局定江山。
也彻彻底底将北美赛区刚刚大张旗鼓复出的,有北美第一狙击手之称的K神killer——三枪打成了笑话。WTF一共遇到killer的队伍三局,楚辞三局拿大狙,没有拿过一次连狙:这是有一颗敢秀的大心脏和对自己实力无与伦比的自信。遇到三次,他就拿大狙爆头killer三次。
少年的眼睛越来越亮。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killer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变形的操作。
他对不稳准星,连狙也屡屡偏离,楚辞把红点当四倍玩,他拿着八倍却像拿着红点。
他或许不记得楚辞的脸了,但他记得很久以前那个叫做‘cc’的id——那个干瘦的华人少年,在休息室里被他嘲讽,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不甘又无可奈何。他记得那时候心里的舒畅和愉快,他一向喜欢将对手的操作和尊严一起践踏得体无完肤——可是这次情景好像倒过来了。
“k,你是不是不舒服?”
休息室里,队友担忧地过来询问状态明显不对的他。
北美第一‘杀手’,五指捂着脸,挠着乱糟糟的金发。
“他那是什么队友?”killer从喉咙间隙里痛苦地挤出呻/吟:“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这样的配合和打法,这样的狙击……我没听过他们的名字。该死的,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
“……”他队友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他的队友甚至有一些不是专业FPS选手……”
Killer一脚踢在了桌子上。
五局结束,胜负已分。
赛后采访,WTF队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推楚辞上。他们都知道楚辞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这一刻有多不容易。
楚辞没有推脱,几乎是连跑带跳冲上了主持台,急切地抢过麦。
英文流女主持第一个问题问到一半:“夺冠你有什么……(心情)……”
楚辞已经对着话筒大喊出声:
“China No.1!!!”
弹幕里一瞬间全在重复他这句话,五颜六色的全是China No.1。镜头记录下了少年发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嗓音,他的队友被依次领上台,年轻的华人狙击手闭上了眼睛,站在他队友中间,金雨簌簌落下。
没有错,他等着一天,等这一句话,已经等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