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崖心里一个咯噔,若夏戎死了,他留在此处也会凶多吉少,只是现在跑路不免有失道义。
三人见夏戎动弹不得,同时攻上前去,欲取其首级。但见寒光一闪,夏戎没事,除慕容权外的两个人,头颅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咕噜噜滚远。
老虎哪怕是病了,也还是会咬人的。
夏戎手上多了一把细剑,正往下滴着血。魔尊的内心极度恼恨,为这几只蝼蚁拔剑,足以成为他的污点。
慕容权因反应及时,逃过一劫。他被夏戎的狠戾震慑,心有余悸,不敢再靠近。
幸而灵力不济,行动迟缓的夏戎也没有追过去击杀他的能力,他杵着剑,流出的血顺着剑身滴入脚下的法台,汇入凹槽,阵法渐渐散发出隐隐光华。
只见巨大的魔神像动了起来,合拢的双手渐渐分开,一面巨大的门被打开来。
慕容权目露狂喜,一样的,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达到了。
随着巨门的开启,天殛城本就昏暗的天色更阴沉了,平地起狂风,风云聚变。
“多谢尊主成全。”丢下一句颇有嘲讽意味的话,慕容权扭头朝巨门冲去。但下一秒,他被弹了出来。
“怎么会?”慕容权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又试了几次,均被弹了回来。他抬手凝聚出一颗暗光流转的黑色珠子,举到魔神像面前:“我有魔灵珠!我有资格继承魔皇传承!放我进去啊!”
黎青崖一怔,又是魔灵珠。
魔族有三宝,天殛令,诛神戟,魔灵珠。天殛令类似妖族的万妖令,等同玉玺,但魔族不存,天殛令自然无用;诛神戟下落不明;而魔灵珠之前说过,关系着第一任魔皇的传承。
前一个手持魔灵珠的丘山老魔为了炼化它杀了数十位女子,那慕容权是否也为了这个魔灵珠杀过人?比如伏泽村的一百多口人?
这个或许要问殷血寒了。
不管慕容权如何做,始终无法进入结界。他疯狂地砸起了门:“为什么没用?放我进去啊!”
他崩溃的样子就像辛辛苦苦花了一个月备考,却在开考前被告知没有考试资格的考生。
因修为太低而一直被忽视的黎青崖终于有机会发言了,他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块碎片:“我这里好像还有一块,要不加上这个试试?”
慕容权手里的珠子是不是真的黎青崖不知道,但他确定自己手里这块是真的,毕竟可是经过了血魔池的考验。
慕容权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像是瞧见一只会说话的蚂蚁。直到看到黎青崖手上的碎片,他脸色骤变。
根据碎片复原的魔灵珠并不具有正品的功能,要让它成为真正的魔灵珠还需要毁掉其它碎片。
当初的正版魔灵珠碎成了五片,其中两片早就被毁掉了,剩下的三片一片在墨宗,被殷血寒所得。但据慕容权所知这片也被毁了,这些年殷血寒未再研究魔灵珠也间接证实了这件事。
他费尽心机毁掉了藏在正道的另一片,以为自己手里的便是独一无二的,没想到还有。
这个场景颇为滑稽,叛徒不择手段以为自己取得了最终胜利,却被他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小修破坏了计划。
夏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素来深沉阴险的魔尊难得破功。
慕容权被他嘲讽的笑刺激,不顾一切扑上去抢夺黎青崖手里的碎片:“把碎片给我!”
但他先前被夏戎所伤,身法迟滞,这一击被黎青崖险险避开。
慕容权不甘心,再度追上来,黎青崖继续躲。就这样,两个人在阵台上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不过修为差距在,黎青崖又是法修,身法跟不上,好几次险些被他抓住。
渐渐的黎青崖体力不支,行动出现迟滞,捉住空隙的慕容权心喜,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抢到碎片的时候,一柄细长的剑从黎青崖身后窜出,贯穿了他的心脏。
原来,这出窍期的小子趁他被魔灵珠迷了眼,将他引到了夏戎前面。
“你算计我?”
黎青崖收好碎片,一本正经地教训:“走路要看路,不可喧哗打闹;从小培养好习惯,有益身心健康。”
慕容权被气得呕出一口血。他扭头看向夏戎,含着血叱骂:“夏戎,没有慕容家,你哪有今天?但你如何对,对慕容家?忘恩负义——的东西!”
若不是夏戎对慕容家苦苦相逼,他也不会想到造反。
夏戎平静回道:“错了,是有本座才有你们慕容家。你们的一切都是本座的恩典,如今本座不过是将其收回。”
言毕剑一划,将慕容权从中劈成了两半。
慕容家在魔族覆灭时获得了大部分魔族遗产,在魔道重整之后一跃成为魔道第一家族。后来他们在魔道的权力斗争中扶持夏戎,夏戎成功当上魔尊,而慕容家也愈发如日中天。
但他们只记得自己在夏戎落魄时给予的援助,以魔尊的恩人自居,却未曾想过自己当初凭什么能抢在别的家族之前找到遗产。
一切不过是等价交换,夏戎将保不住的财富送给他们,他们在夏戎有需要时给予援手。
如果不说破,还能有一层恩义,但慕容家的贪得无厌让魔尊渐渐厌烦了。
慕容权不甘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魔灵珠从他体内排出,在半空凝聚。
夏戎收走珠子,扭头看着黎青崖,意味再明显不过。
黎青崖退后一步:“那算我的报酬。”
如此危险的东西,不能还给魔道,不能让魔道再出一个魔皇。
夏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强行夺取,扭头拖着重伤之躯来到殷血寒面前。
只见他沉默片刻,抬手掐住了殷血寒的脖子。看这架势,竟是要掐死自己的半|身。
黎青崖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拉开,但没拉动:“你做什么?
冒险来救殷血寒就是为了将其杀掉?他搞不懂夏戎的逻辑。
夏戎:“与其让他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我亲手杀了他。”
那群叛徒留了殷血寒一口气,但没有给他留活路。殷血寒经脉尽碎,毒入五脏,回天乏术。
殷血寒还有意识,昏沉中他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对于夏戎要杀他的举动,半点都不感到意外。
在夏戎眼中他就是一个残次品,是人生的污点。若能有机会处理掉,夏戎一定会非常高兴。
而殷血寒也恨夏戎,夏戎从未将他当做过平等的存在。将他创造出来,却一次次地侮辱、否认,从不曾给予他任何鼓励。夏戎从根本上就不承认他作为独立的“人”存在。
他们一体共生,性命相连,却也是世界上最憎恨对方的人。
不想最后留在眼中的是夏戎,他移动目光看向黎青崖,感到一股从心底浮出的暖意。
他很高兴能亲眼看到黎青崖平安无事。
说来可笑,明明早就知道当初的“两情相悦”是一场乌龙,这些年却还是念念不忘。
这个人曾对他说“我觉得你在做对的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支持。因为这句话殷血寒有了离开夏戎,自立门户的勇气,这才能邂逅一群全心全意追随自己的属下。如今夏戎要杀他,也是这个人在维护他,这些年的牵挂,值了……
“那个……我觉得他还有救,要不再抢救一下?”
黎青崖忙翻出一个盒子递给夏戎,夏戎没接,他便主动打开递过去。
只见一个形似蚕蛹的东西静静躺在锦缎上,正是当初殷血寒送出去的牵情丝。
第73章
祭坛边缘摸索了一阵,发现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纹路自成一体,即使是在破阵一道上小有所成的黎青崖一时也看不出门道。
在夏戎的指点下,黎青崖启动了阵法。只见阵法亮起微弱的光,转动了两圈。接着喀嚓一声,祭坛上的一块地板缓缓移向两边,一条隧道露了出来。
黎青崖对夏戎身份的疑问更多了。
夏戎的血能启动魔神阵,夏戎知道阵坛下的密道,夏戎难道是魔族?但如果夏戎是魔族,他是怎么在天殛城覆灭后活下来的?而为什么殷血寒的血却不能启动魔神阵?
“不问对你更有好处。”
丢下这句话,夏戎撑着墙壁,走入了隧道。
黎青崖忙扶起殷血寒跟了上去,地道入口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外面的魔神阵也随着阵法的血液耗尽而重新恢复平静。
又过了许久,一群人赶来。他们看到了首领们的尸体,却未能发现夏戎与殷血寒的去向。
领头之人细细查看过阵台上的战斗痕迹:“夏戎受了重伤,赶紧找到他们!决不能放他们离开!”
众人领令:“是!”
隧道内,黎青崖紧跟着夏戎的脚步。
这是一条完成度很高的隧道,四面的石壁平整光滑,甚至还有浮雕装饰。年岁太过久远,墙壁上的千年灯早已熄灭,他们唯一的光源是夏戎手里那颗夜明珠。
一阶一阶拾级而下,越走下面的空间越宽敞,夜明珠发出的光竟照不到实处。
听说魔皇曾掳来无数人类女子来为他和他的子嗣们孕育魔族,但只有受宠的一批能住在地面的魔皇宫中,剩下的则被幽囚在巨大的地下城中。
难道便是此处?
若是这样,那天殛城中的确没有比这里还安全的地方。
一条主干道从头拉到尾,两边又细分出许多岔道。在黑暗中安静行进了许久,夏戎停在其中一条干道之前:“在这里等着。”
丢下这句话,他将夜明珠塞给黎青崖,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殷血寒在药力的作用下沉睡了过去,黎青崖将他放到墙边,自己也靠着墙坐下休息。
忽然,黑暗中响起一个老者惊讶的声音:“这是!这是魔族遗孤!”
黎青崖被吓了一跳,举着夜明珠四望:“谁?谁在说话?”
“不要怕,老朽是守护这座地下城的存在,已经在此等候数百年了。如今终于让老朽等到一个身负魔族血脉之人,你可愿继承魔族传承?”
“我有魔族血脉?”黎青崖疑惑,他怎么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百分百的人族。
那个声音急切应道:“对!但是不太多,只有百分之一,刚刚达到继承传承的条件。”
黎青崖:“真的吗?我不信。”
那个声音又问他:“你的父亲与母亲是谁,哪里人士?”
“我哪知道。”
那个声音低叹:“的确。当年天殛城破时只有极少的魔族逃离,他们流落在外,活得战战兢兢,即使有后代也不敢告知自己的出身。”
“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数不多的魔族了。你可愿继承魔族的传承,担起振兴魔族的责任?”
黎青崖:“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算如你所说,我有百分之一的魔族血脉,那我也不算魔族啊。我们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族血脉没有排面的?只投了百分之一的股就要全吃全占,谁给魔族这么大脸的?”
那个存在被怼得哑口无言,支吾半晌拿不出个回应。就在此时,喀嚓一声,面前的岔道口的栅栏打开了。
黎青崖:“怎么没声儿了?”
顺着巷道回来的夏戎:“你在和谁说话?”
“刚才有个声音和我说话,你一过来他就不说话了。”
夏戎了然:“它是不是对你说你有百分之一的魔族血脉,要让你继承魔族传承?”
黎青崖震惊:“你怎么知道?”
夏戎拿过夜明珠,扔向半空。珠子在半空中停住,他指着只被光照亮一小片的顶部浮雕:“和你说话的就是这东西,它对谁都这么说。一旦你答应,它就会把你的魂魄吞掉。”
浮雕只是这恶灵的寄身,打碎也没有用。
意识到自己逃过一劫的黎青崖倒抽一口气,后背冷汗直冒:“你离开之前怎么不提醒我?”
夏戎幽幽看了他一眼:“忘了。”
原以为这个讨人厌的恶灵数百年未吞噬魂魄已经消失了,没想到还存在。
他补充道:“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它吧。”
有一点点相信的黎青崖:……
他咽下一口老血:“你说的对。”
岔道进去是一套套屋舍,每套屋舍布局相同,仅有里外两间房。房内仅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一张床,此外再无其他。
黎青崖:“这里和传说中不太一样。”
“传说中的哪?幽囚女子的地方?”夏戎从黎青崖的脸上看到了答案,他冷冷回道,“不,那不在此处。这里是给魔族住的。”
准确的说,是给那些不太受宠的魔皇子嗣住的。囚禁女子的还要在下面一层,而那里是人间地狱。
安顿好殷血寒后,黎青崖走出卧室:“殷血寒找到了,按照约定你该放我走了。”
正在打坐的夏戎眼皮都没抬:“要走就走,还等着本座送你吗?”
语气虽不太好,但的确是要放他走的意思。黎青崖意外,狗贼转性了?他不怕自己出去告密?
不过他才不会问出来,趁夏戎没反悔之前赶紧开溜才是上策。
从他离开客栈开始计算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小师叔有没有回秦淮。还是赶紧回去,若是又让小师叔担心就不好了。
黎青崖离开后,夏戎睁开了眼,眼中情绪汹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世界仿佛都是茫茫的黑,混沌中只有他一人。寄生在地下城顶部的恶灵除了喜欢用谎言诱惑人,还喜欢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攻击他的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