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的贴身宫女现在在哪?”舒暮云问道。
“死啦。”宫女一缩脖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但是她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两个宫女,在方妃死之后,接二连三死了,就是死的不太正常。”
“仔细说说?”秦漫舟靠在椅背上,摆弄着桌上的瓜果。
“其实这宫里,不是第一次闹鬼了,前朝也有先例,但是就方妃死后,忽然就吓人了。”宫女抖了抖,“之前闹鬼,死的是宫人,国师来看说天子和皇子们有龙气护体,不必害怕。然后做了法也就平息了。但这次方妃死后,无论什么身份都会被鬼盯上,而且不管白天黑夜,说杀人就杀人,国师来做法,竟被当着众人的面,凭空掉了脑袋。”
“那脑袋在地上滚了三圈,还在念咒了。再后来……昭阳宫那边,有人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墙角低头不知道念叨什么,走上前一看,是国师捧着自己的脑袋,对他笑呢。”
“继续说说方妃吧?”舒暮云道,“方妃这封号,到有点春日芳菲的意思,不像是个正经封号。”
宫女道:“方妃娘娘最开始特别受宠,她甚至不做女红,每日就是看书画画,听说她居然还练剑,哪有后妃练剑的?再说皇城里居然有兵器,足以看得出皇上对她的好,可她就是生不下孩子,陛下找了国师和太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真的让娘娘生下两个孩子,是两个男孩。”
“只是那两个小皇子,一个聪明一个痴傻。也是命薄,一日方妃娘娘随陛下赏花,把孩子留在了家里,谁知道聪明那个竟然就没了。皇上震怒,彻查此事,但最后不知为何却不了了之,只是再不许我们提起。”
“又过了一年,方妃娘娘又生下一位公主,这次倒是平安长大了,只是公主出生后不久,皇上便又宠爱上了别人,再不看方妃一眼。就在公主十五那年,方妃找上皇上,和皇上大吵了一架。皇上震怒,将方妃打入冷宫。”
“方妃娘娘在冷宫中待了三年,就前不久不明不白地没了。说是急病,可方妃娘娘的棺材是裹着黄纸抬出去的,我那是正巧看到,是赶上午夜时分,拿朱砂画了东西,让侍卫带出去的,领头的竟是大将军。”
“再然后这宫中就开始闹鬼了。”
舒暮云沉思片刻:“也就是说宫里的术士解决不了,才找我们这群外人的?那方妃娘娘死前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宫女想了想:“没有,方妃这人自己就很不寻常,她说话声音不好听,有些尖细,长得也高,和你们差不多了,身段也不算婀娜多姿,当初皇上把她带回宫里,就有很多人反对。当时都以为她能坐上后位,谁知道又忽然就失宠了。”
“那她住的冷宫在哪?”秦漫舟摸了摸下巴,“我们得去看看。”
“我告诉你们怎么走,但是我不能跟着去。”宫女小声道,“那附近鬼怪最多。”
“妥。”秦漫舟站起来,“多谢你了,记得晚上不要轻易回头,有人喊你也不要随便答应,更不要去阴湿的角落。”
宫女点了点头,给他们指了方向,就离开了他们待着的房间。
冷宫不算好找,他们一路问着人才找到,每个被问到的人都避其如蛇蝎。
“晦气。”有的宫人小声骂道,“活着时候男不男女不女的,死了还作妖。”
舒暮云回头看了一眼,那宫人感觉到有目光,便忙低着头走了。
“男不男女不女。”舒暮云拉着秦漫舟的手腕,“练剑看书其实无论男女都可以做,但是后宫之中习武却不做女红确实少见。后妃们多少都会做些小东西,献给皇上。至于练剑更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而且身高和我们差不多。”秦漫舟比了一下,“咱们仨最矮的都过一米八了。在古代,男子一米八都很难见,女子更少,毕竟这个时候吃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声音尖细,听起来像是男人故意凹女音。”
“还蒙着脸。”谢如故一拍手,“怎么听都是男的啊。”
“所以朝臣不让皇上纳他为妃子不是出身问题,而是性别问题。”舒暮云道。“方妃是个男人。”
“但是男人怎么生的孩子?”谢如故一头雾水,“有男男生子的秘术?”
他停了停:“哦还真有。”
“我妈说那个只能秦家人用。”秦漫舟偷偷捏了捏舒暮云的腰,“因为启动那个阵法需要父母的血,而父母之中必须要有一个是秦家后人,那个阵法很大很麻烦,也不是让男人直接受孕。简单来说,那个阵法类似一个人造子宫,阵法发动时可以提取父母的基因。孩子在阵法中形成和成长,失败率非常高,据说从古至今就成功过三次。总之不是能偷偷施展的东西。”
“未必就是方妃生下来的。”舒暮云道,“众所周知,男人在现实中不能怀孕,更有可能是过继。”
“还有一种可能。”秦漫舟脚步一停,脚下是荒草枯叶,眼前是断壁残垣,而颓败的冷宫之中,有一从牡丹和芍药居然还在盛放,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他慢慢说完:“那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甚至不是人。”
眼前的牡丹丛中,一个男人痴痴站立,他凝望着蛛网横结的门,好似无限留恋,偏偏不敢上前推开,问一问里面的人去哪了。
牡丹和芍药相依偎,人却只剩了一个,花尚且是为芳菲不尽,人却已经形单影只。
“你是?”谢如故忽然出生,男人听见声音一回头,露出一张威严而英俊的面容。
“尔等又是何人?”男人忽然暴怒,“为何会在此处?!谁让你们进来的!来人!”
这一声令下,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几个侍卫,和莫名其妙的三人一打照面,齐齐向着男人跪下去:“陛下,这是新来的法师啊!”
“陛下?”谢如故睁大眼睛,“陛下不得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吗?怎么这么年轻?”
秦漫舟一把捂住他的嘴:“陛下,我们是来探望方妃娘娘的。”
皇上阴郁地瞥了他一眼:“给朕滚,所有法师谁也不许来这里,朕要你们去把外面那些鬼清理干净,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想杀了朕的妃子!”
秦漫舟在心里腹诽:您老妃子早死了好吗?
舒暮云则趁着皇上跳脚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正殿。
就这一眼,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二楼的台子上,脖子处血肉模糊,眼神幽幽地望着那从牡丹和芍药花。
他轻轻扯了扯秦漫舟的一角,三个人退了出去。
结果刚回到人多的地方,他们就得知已经死了三个玩家了,死的还挺凄惨的。舒暮云没说话,拉着秦漫舟和谢如故回了自己的房间,院子门刚一关上,舒暮云就低声道:“我看见方妃了,我们可以晚上去见他。”
“我劝你们别去。”一道声音忽然响起,舒暮云抬头一看,看见一个和秦漫舟有几分相似的鬼正含笑看他们,“那个人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真的是六亲不认了。”
救了谢如故的鬼魂垂下眼睛:“他是个可怜人,偏偏谁都救不了他。”
第43章
“哟您老又出来了嘿。”秦漫舟大大咧咧往矮榻上一歪,随手拿起矮几上的瓜子嗑了起来,“如故啊,快谢过你的救命恩……鬼。”
谢如故立刻行礼:“待你下辈子重生,在下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温润男鬼哭笑不得,白衣一拂,托起谢如故的手臂:“何德何能,敢收公子这般大礼?”
舒暮云坐在秦漫舟身边,虽不知中间发生过什么,但是眼前这鬼不仅毫无戾气,反而一身祥和之感,他倒是头一次见,便开口问道:“在下舒暮云,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男鬼眼中带笑看向他,那种眼神让舒暮云蓦然想起家中的长辈们:“叫我云飞罢。”
“云前辈。”舒暮云回了一个笑容,“您似乎和其他的鬼不太一样?”
云飞敛了衣袍,坐在他们对面:“我生前有些奇遇,死时也没什么怨气,故而性格比较平和。”
“您呆在此处,可知这是个什么地方?”舒暮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衣服,“不是说皇宫在哪,而是这个游戏究竟是什么?”
云飞含笑垂下眸子:“暮云,你当知天机不可泄露这一句。”
清秀的鬼看了一眼谢如故,又将目光转向秦漫舟:“我能呆在此处,也全赖某位道君照顾,我自是不能拆他的台。不过人在山中不知山面目,但若是爬到了顶峰,自然能看得见大千世界,群山峻岭之貌。”
“前辈待在此处是为什么呢?”秦漫舟将手呆在舒暮云的指尖上握紧,判若无人地虐狗,“凡是不去投胎留恋世间的鬼,死的时候绝不是平静的,你死的时候可能没有怨恨,但是会有别的激烈情绪,导致你化为野鬼。你一看就不是新鬼,至少以鬼魂之身在世间游荡了千年,怎么不在现世溜达,跑到这里了?”
舒暮云微微动了动手指,秦漫舟却仿佛没感觉到他的暗示,反而勾了勾他的掌心,但是眼神仍旧死死盯着云飞,嘴里的话也是咄咄逼人:“这里的鬼都是杀人的,你却是救人的。这幕后老板对你可真宽容,允许你打破规则?”
“那位道君自然不是看我的面子。”云飞笑意不减,倒是有些风流气度,“我能在这里救人,也不过是他为了验证一些事,他觉得好玩,我才能放肆。至于所谓生死和规则,从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你怎知那位道君不是个好人呢?”
“……”秦漫舟挠了挠脸,“你一直都在说道君,可是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能步下这种游戏的修仙之人了,上次我见到这种人……”
他停了停,面对其他两人一鬼的殷殷目光,吐出几个字:“还是在起x的修仙小说里。”
谢如故:“……你作为一个天师看修真小说不出戏吗?”
“并不。”秦漫舟懒洋洋道,“其实以前是真有道者可以修炼到长生的,还不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是常事,只不过如今玄门败落,也就那几家还撑着。不过现代人也不求长生,更不求通天彻地。人活一世,虽然我们比旁人多些法力,但终究也是凡人,活那么久,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意思?至于追求无边法力更扯了,现在人口密度这么大,随随便便来个大招就出大事了,我可不想进研究院。”
云飞忍不住笑出声:“确实以前有大能者可证大道,其实他们仍是人,只不过人们尊其为仙。我记得有一位仙尊名为玄颢,是最后一位修无情道之人。他便是那个时候道者之首,只可惜因为无情道,性格冷漠,不近人情。那时候修道之人中还有一位道友入魔,是被玄颢亲手杀死。然而数年之后,玄颢忽又去了那入魔者的洞府,不知原因,淹留数日后,竟留下一封书信,飘然远去,再无踪迹。”
谢如故听得如痴如醉:“我觉得这里面有故事,还有类似的传说吗?”
“重点是,也只有玄颢那个年代有能设下这么大局的道者。”秦漫舟哼了一声,“但是那都三千年前了,那时候的老妖精基本都没了,还有活到今天的?真的吗?我不信。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是乌龟或者鳖成精了。”
舒暮云:“……师兄,谨言慎行。”
秦漫舟翘着二郎腿:“哦,不服出来揍我。”
云飞又一次笑出声,再次以那种长辈家长的慈爱眼神看着秦漫舟和舒暮云二人:“你二人可是断袖?”
“是啊多明显啊老祖宗。”秦漫舟应道,“在座的活人都是断袖,稀奇吧?”
“不稀奇。”云飞轻描淡写道,“在座的鬼也是断袖。”
秦漫舟一惊,连忙坐直了,警惕了看着他:“我和暮云两情相悦,你看看这个谢如故当你小情儿行不行。”
谢如故:“我有叶遵了,不要拉郎哦!”
“你和叶遵也是拉郎ok?”秦漫舟心有戚戚焉道,“既然你不说游戏的事,那我们聊一聊这个副本,你说方妃是可怜人?怎么个可怜法?”
云飞垂下眼睛,细长的手指缠着衣带:“你觉得他是自愿入宫的么?一个习武之人,原本向往江湖,如今要穿上宫装,捏着嗓子说话,原本是男子,却要被迫成为女子。”
“也不一定。”秦漫舟道,“我们这边女装大佬挺多的,再说男女平等嘛,又不是成为女子就低人一等。”
“不是瞧不起女子。”云飞温柔解释道,“若是让一个不想成为男子的女子,伪装成男人,而且从此一生都要作为男人活下去,也是一种侮辱。”
“问题在于他不想。”舒暮云轻声道,“他是被强迫的。”
“一个男人,要装成宫妃,还要和其他妃嫔明争暗斗。皇上将他囚禁于此夜夜宠幸,其实是一种折磨。”云飞道,“男子岂能生育?皇上命国师施以邪术,仍是无法违背天伦。然而皇上为了折辱他,不惜将出身卑微的小皇子从其声母身边带走,谎称是他所生。”
“皇上听起来并不喜欢他。”舒暮云沉思道,“和宫中传闻不符。”
“盛宠是真,但是盛宠这种荣誉,有的人想要,有的人却避之如蛇蝎。”云飞轻声说道,“皇上给他的盛宠,是为了让他痛苦。你看你纵然文武双全,天纵奇才,也只能呆在这数尺天空下,听别人阿谀奉承,说你是妃。你越不想接近人群,不想让人知道你,我越要对你好,让所有宫人都羡慕你,记恨你,奉承你又想打败你。你要穿着你不想穿的女子衣裳,陪我抛头露面,让你被迫争风吃醋。前朝官员骂你狐媚惑主,后宫嫔妃唾你□□后宫。你不是想做一位侠客么?可你再也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