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所以,对隋家,陛下未必就是真的看重偏袒,实在是朝中无多少武将可用,能用则用罢了。”
“这次陛下如此干脆利落地将你升为边城主将,也有培养你的意思,你年轻又有出众的军事才能,只要经受住磨砺,用不了多久,成就必然超越隋鉴那厮!”
“只要陛下有了良将猛将,那隋家当年做的那些龌龊事,你只要稍微提一提,都不用你出手,陛下就会彻底清算……”
……
红药在边城三年,扫清百里纷争,一荡混乱民风。更是在心怀不轨蠢蠢欲动的异族惯常挑衅中丝毫不落下风,乘胜追击,带兵连下多城!强势扩张景朝领土!
‘止戈’威名乘长风,扬四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终于,在红药离开上京的第四年年末,皇帝下旨,召止戈将军回京叙职。
上京表面平静和乐,实则暗潮汹涌,朝堂大小官员都知道,止戈此次回京,陛下必然大赏,猖狂了十来年的‘武将之首’隋鉴,即将彻底名不副实!
对此,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冷眼旁观,还有人心急如焚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管是护是杀,是阻是拦,从边城到上京这一路的不太平尽数被年轻将军的马蹄碾碎。
他携着满身边城风沙,再度冲入名为上京的春日锦绣丛。
尽管官员们多少已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料到陛下竟然会直接封止戈为武安将军,虽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也绝对算是青云直上,于武将官途,武安已是尽头,之后将封无可封。
更何况止戈要实绩有实绩,要军功有军功,还这样年轻,又无家族牵绊,一时间,上京所有家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官员都红了眼,恨不得立刻将人抢进府邸当场拜堂洞房!
然而,被所有人想着瞄着觊觎着的武安大将军却悄悄干起了翻墙私会的登徒子勾当,懿宁公主府高高的院墙根本挡不住这位炙手可热的年轻将军,仗着对地形环境的熟悉,身手敏捷的武安将军没有惊动一个下人便翻进了公主府最清幽安静的院子,然后一转眼,就对上了一双熟悉含笑眼眸。
“阿慈!”传闻中不苟言笑十步杀一人的铁血冷面将军站在花丛中笑得眉眼弯弯。
殷慈坐在亭下,亦满目温柔笑意。
红药抬步朝殷慈走去,还未接近,另一丛茂密花丛里突然钻出一个手里拿花的华服俊朗青年:“哎哎哎!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擅闯我懿宁公主府!不知道这是武安大将军的故居吗?是进来招花啊还是惹草啊?胆儿可真肥,小心挨刀劈!”
红药看着抬臂把殷慈挡在身后,嬉皮笑脸地看着他的青年,无奈唤道:“殷悲。”
殷悲挑眉:“啊呦,原来武安大将军还记得我呐,我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已经把我给忘了呢……四年了,整整四年你就给我寄了四封信!那每年南北两地飞的大雁都比你的信来得勤快!”
“晓得边城书墨贵,我还特意让信使给你捎了几箱笔墨纸砚去!结果呢?信不见多,你来年还好意思让我再多送笔墨纸砚去!敢问武安大将军,您是用笔墨纸砚打的仗吗?”
红药与裴慈心虚对视,齐齐转眼。
“咳咳,那个……边城清苦,无甚玩乐,真是多亏了你送来的书墨,我才好消磨无战时光。”
“殷悲,多谢你,真的。”
殷悲对上红药诚恳真挚的目光,虚张声势起来的怒气瞬间清空:“谢……谢什么谢,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谁不知道谁啊……行了行了,知道你和我哥还有说不完的话要叙,我就不留在这里碍你们眼了,公主伯母哪里我会去说,你们放心聊。”
说罢,殷悲就如从前那样,带着刚折的花潇洒离去。
刚才殷悲挡着的时候,红药心里急得不得了,有千言万语等不及要和殷慈说,可这会儿殷悲走了,红药也走到了殷慈面前,与人面对面只有一步之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心中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句:“我回来了。”
殷慈笑着拉过红药的手,声音温柔:“欢迎回来。”
第99章 千年轮回
红药的心情很复杂, 非常复杂。他从前单知道他的身份可能不简单,却没有想到这么不简单。
关键他和殷慈的关系好像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纯洁简单……
那一封封事无巨细恨不得连一日三餐吃什么都写上去的信,让红药不得不重新审视千年前他和殷慈的关系。
可有些事, 是经不得细想的。
思绪绕来绕去头疼了一早上的红药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裴慈的手, 认真道:“你最近可有再忆起前世?”
裴慈对上红药认真的眼神, 也认真起来:“没有,怎么了吗?”
做了一晚上梦的红药缓缓摇头, 刚松开抓着裴慈的手, 却又被反应过来的裴慈迅速反手握住。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红药心中一动,脑海里突然闪过他从前在边城经年不息的风声中怀着懵懂青涩心情写下的那一封封信……
红药把他们交握的手举到胸前,手上用力, 眼眸定定盯着裴慈的眼睛,声音坚定道:“阿慈,我觉得是时候重新考量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裴慈想起他们之前在灯火通明街头的长久对视, 和红药对他说的那句没头没尾却让他心跳如鼓的话,心中升起的巨大期盼让他说不出多余的话, 只急促简单的‘嗯’了一声。
红药的目光如同定在了裴慈脸上, 一刻不离,他一边仔细观察着裴慈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一边组织词句缓缓开口:“虽说一入轮回前尘尽消,但我们都在一点点恢复前世记忆, 所以我们与前世并不能完全割舍, 对不对?”
这话题,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裴慈心中的巨大期盼缓缓萎缩落地:“……嗯。”
阿慈怎么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红药压下心头疑惑,继续道:“既然不能完全割舍, 那我们两个作为同样在逐渐恢复记忆、同甘共苦同病相怜又恰好前世今生都相识是好朋友的人,是不是应该……咳咳,应该恢复从前关系?”
竹马竹马又四年传书以寄相思,这起点,总比他们用寿衣和三个月寿命强行拉起的香烛店同事情羁绊高吧。
听了红药这话,裴慈顿时忆起上回红药恢复了部分记忆后在床上对他说的那句‘我们是经过了前世今生轮回认证的竹马好兄弟’……竹马好兄弟……好兄弟……
熟悉的心脏窒息感瞬间再度袭来。
“不必。”裴慈的神情分外认真,“我们要往前看。”
他可不想和红药做两辈子的竹马好兄弟,他还想进一步,更进一步。
红药眉头紧皱,仔细打量了裴慈半天,发现他是认真的后,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好吧,往前看。”
所以这是注定只能走困难模式了吗?
……不过想想也是,他是死后直接成陶俑精,在墓里半睡半醒熬过千年,严格来说他一直是千年前的那个他,所谓前世,亦是今生,只是从前是失忆状态,没有为人时的记忆而已。
而阿慈则不同,他是进了地府入了轮回的,在没有殷慈记忆前,他是裴慈。而且若真要扯前世,这千年光阴,够一个魂魄轮回多少世?万一阿慈想起其他没有他存在的……不成不成!
还是往前看好!从前已不能改变,但未来他们可以一起渡过!
不过……想起裴慈服下千年灵莲子后梦见的‘前世’,红药心中早已生根的疑惑再次抽枝拔节——阿慈千年前真的,入了轮回吗……
“老板红老板你们这是在掰手腕吗?”路过的方冲打断了红药的沉思。
红药一低头,才发现他和裴慈一直没松手,两手交握举于胸前,又一看就握得很用力,还真有点掰手腕的意思……个鬼啊!
接收到红老板鄙视的目光,方冲飞快改口:“不是掰手腕那是在……在结拜?!”
才得了手机兴致正浓的施嘉文抽空抬头嗤了方冲一声:“结拜?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迫于无奈握了回手就是想结拜?呵……男女都不分还想结拜……结拜你个小聋瞎!”
方冲觉得自己贼委屈:“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这公主,怎么一言不合又怼他!啊啊啊那上官冲做的孽和他方冲有什么关系!
听到‘结拜’二字,裴慈心头一跳,连忙放开了红药的手,生怕红药一个心血来潮就把他们的关系从‘竹马好兄弟’加速推进到‘结拜好兄弟’,他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这刺激。
红药倒没想太多,他这会儿正分出一半思绪认真思索该怎么证实他的猜测,而另一半思绪,则是在组织语言准备和香烛店的各位队友爆身份。
“你们——”
“红老板!我来结账啦!”熟悉的清脆女声直接打断了红药的爆马节奏,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下一松,除了来人送钱上门,也因为他确实还没组织好语言,自报家门什么的,真的很羞耻啊!
李吴扛着钱袋大咧咧出现在香烛店门口,施嘉文最先迎上前去,她有了手机后除了第一时间加上的哥嫂憨憨冲,就是李吴了,两个为同一件事暗暗着急的姑娘‘鸿雁传书’聊得很开心,颇有些相见恨晚的味道。
李吴把鼓鼓囊囊的粗麻布袋豪迈地往地上一放,大声道:“红老板,您快来点点看够不够数!我可是一刻没耽搁,回去就马不停蹄阴司地府几头跑,四处筹钱打申请条!”
“我们上京城隍阴司,说不欠账就绝不欠账!”
李吴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红药却连扎紧的袋口都没开,只扫了一眼就唤旺财如意将麻布口袋搬进内室。
每每看到红药对所获钱财的处理,李吴就会发自内心的疑惑——红老板对钱财的态度实在是太迷了。
拿钱和接生意完全是两种态度。接生意的时候势在必得对价钱一步不让,而生意做成收钱的时候又连清点都懒得清点,面上也不见多少收获的喜色。
莫非……莫非红老板只是喜欢赚钱的感觉?享受的是做生意的过程,并不在意金钱与结果?
“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赚钱,谁会享受做白工的过程?”红药一言难尽地看着李吴。
李吴这才发现她一个不注意说出了心里话,干笑两声道:“这不是看红老板您身上十分有视金钱为粪土的慷慨气质嘛……”
视金钱如粪土?谁?红老板?
你看着香烛店里的香蜡价格和你们上京城隍阴司被掏空的小金库再说一遍:)
红药:“别,你就算再胡乱恭维我,以后的生意该怎么谈还怎么谈。”
“没打折,不讲价。”
李吴:“……”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李吴:“对不起,刚才我脑抽了。”
红药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不谈生意我们还是朋友。”
看着日常提刀砍鬼砍人砍神像的红老板如此温和体贴,李吴莫名有些感动:“嗯嗯嗯!是好朋友!”
得到李吴发的好朋友卡,红药勾唇一笑,半点也不客气地道:“既然是好朋友,那我之前拜托你的事……”
“什么事?”李吴有种掉进了陷阱的感觉。
红药提醒道:“就是你家狐狸崽选秀决赛投票那次……我拜托你查的……”
得了关键词提醒,李吴瞬间反应过来,她如当初刚听到红药的拜托内容时一般,飞快瞥了裴慈一眼,为难道:“这……这真的不太好……”
红药也不急,慢条斯理道:“你当时可是答应了的,是想言而无信吗?”
李吴有些心虚:“那是因为你当时说这事可能与城隍印有关,所以我才答应的,可如今城隍印都已经归位……”
“所以你就想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红药幽幽控诉,“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李吴。”
分明是你哄骗在先!那事儿和城隍印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吴想大声反驳,可是她当初又确实应承了,而且红药当时话也没说死,只是说‘说不得’、‘十有八九’,完全没逼她,是她自己判断失误答应下来……妈的,中计了!
果然,越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
李吴恨恨咬牙:“不会言而无信,这事……确实如你所想。”
红药挑了挑眉,不接受如此含混不清的说辞:“如我所想?我并未如何想,还请明示。”
事已至此,再拖无益,李吴强忍心中憋屈,大声道:“裴慈的确是殷慈这千年来的唯一转世!”
此言一出,香烛店满室寂静。
施嘉文差点摔了她的宝贝新手机,方冲左看右看反应不及,裴慈倒是一如既往从始至终只看红药,只是目光意味深长别有深意。
红药默了默,沉声道:“阴差允许鬼魂一直逗留地府不去轮回投胎?”
李吴为难道:“这……我不负责投胎这块儿啊……”她哪儿知道地府阴差都怎么办事的啊!
方冲见众人沉默不言,顿时憨气上头,勇敢发言:“这个剧情我在小说电视剧里看过!”
“心有执念的鬼不愿投胎,痴痴站在奈何桥边等生前故人团聚,然后等啊等,等啊等,不是等来另觅新欢与他人手牵手过奈何桥的故人,就是故人人已老,擦肩不相识……”
方冲这话一出,香烛店的气氛越发死寂。
红药蹙眉看地,裴慈抿唇看他,两人皆一言不发。
智商情商都在线的施嘉文与李吴悄悄对视,心中是同样的翻天覆地问号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