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瑶被自己的想法闹了个脸红,但一想到她和康小军都谈婚论嫁‘见’过家长了, 又瞬间理直气壮起来, 红着耳朵道:“红老板还在外面等着呢,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霈霈快去幼儿园吧。”
听到‘回来再说’四个字霈霈立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他原地蹦哒了两下, 欢欢喜喜地说:“爸爸妈妈要来接霈霈回家哦!”
得到两个肯定的答复后, 霈霈这才心满意足地穿墙而出,乖乖上幼儿园去了。
送走霈霈,姚瑶重新将目光放在男朋友身上, 见他不自觉地皱着眉抿着嘴,一脸严肃的小模样,姚瑶没忍住揶揄道:“行了,菜还在锅里没熟呢,赶紧做好吃饭吧。”
康小军点头,正准备回厨房炒菜,又听见女朋友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对了,今天的菜就不要放醋了,已经够酸了~”
康小军:“……”
……
回香烛店之前,红药拐了个弯,先去街口小卖部买了几个颜色艳丽的西瓜泡泡糖,塞了一个进嘴后,注意到裴慈的目光,红药一边嚼泡泡糖一边挑了一颗红色的递给他:“尝尝?”
“霈霈的那颗回香烛店…幼儿园再吃。”
一块钱五个,刚好大家一人一个,人人有份。
刚饱食了一顿香蜡的霈霈摸了摸圆鼓鼓小肚子,乖巧点头。
素白指尖拈着颗小小的红色球形泡泡糖,一红一白对比格外强烈。或许是因为那手指莹白若玉的缘故,竟衬得那着色不均的便宜泡泡糖也如珊瑚珠一般精致昂贵起来。
裴慈不受控制地接过这从未出现在他食谱中的、被家人列为‘没营养不健康’的小零食。
“怎么样?”看着裴慈一本正经的嚼嚼嚼,红药好奇地问。
裴慈眨眨眼,道:“为什么是草莓味?”
红药噗呲一下笑出声:“你不会以为它叫西瓜泡泡糖就全是西瓜味的吧?”
难道不是吗?
裴慈疑惑的表情让红药笑了一路,直到踏进香烛店大门,看到挽着袖子满手脏污灰烬的方冲,红药这才陡然惊觉,自己算漏了一个人。
“红老板!缝纫机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方冲抬着因为拆零件而脏脏黑黑的双手,挂着汗珠的脸上满是质朴热情的笑容,“这台缝纫机其实保存得很好,就是太久没用,有些零件有点老化,护理润滑一下就好,没什么大问题。”
红药将泡泡糖小心地压在舌边,含糊道:“嗯,麻烦你了。”
方冲连连摆手,神情诚恳真挚:“不麻烦不麻烦!大家都是朋友嘛,而且红老板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我帮忙修个缝纫机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然而方冲越是这般,红药心里就越是有种欺负了老实人的小心虚。
说话间,听话认真守在柜台看店的旺财如意一齐飘到了红药腿边,两个小纸扎人仰着头,也不说话,只拿盛满期待信任的四只红眼睛望着红药。
红药轻咳一声,给她们一人塞了一颗糖,然后又将霈霈拎过来,边喂糖边嘱咐道:“这是新来的小朋友,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相互厮杀……”
“还有糖嚼没味儿了记得要用纸巾包好扔到垃圾桶里,不能吞……吞了会粘肠子。”
霈霈抬起小胖手拍了拍自己的圆肚子:“霈霈没有肠子!”
“如意也没有!”如意紧随其后。
旺财反应慢半拍,没能得到发言的机会。
“每个人都有肠子,鬼也有。”红药屈指敲敲旺财空空的小肚子,给小鬼们科普,“我做的纸扎人虽然没细致到内脏,但点睛化形,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力的攀升,你们会越来越与‘人’接近,自会修出肠胃来。”
红药扫了一眼似懂非懂的旺财如意,吓唬小孩道:“而且就算你们现在还没有肠子,这泡泡糖嚼久了,不吐出来可是会粘嘴巴的。到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尝味道……那可就太可怜了。”
旺财如意也是这两天才修出舌头与实实在在的味觉,之前他俩只能如寻常鬼物一般‘嗅’味。自从嘴里能舔嚼食味,这俩就如刚长牙的小狗狗,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什么都想用舌头舔一舔、用小米牙磨一磨好尝尝味儿。
偏偏他们有阴气加持的小纸牙还出奇的锋利,红药接连损失了十几双筷子后终于动了给这俩寻‘磨牙物’的心思。
思来想去,有甜味儿又筋道不用吞的泡泡糖简直再合适不过……还便宜。
听了红药的话,如意旺财吓得瞪大了红眼睛,再三坚定表示他们绝对不会吞泡泡糖。
红药这才满意点头,将小鬼们赶去园子玩后,一回头,就对上了方冲的视线。红药脑海里顿时回荡起刚才方冲那句‘大家都是朋友嘛’,和他辛苦劳动过后黑乎乎脏兮兮的手。早修出五脏六腑的陶俑精咕咚一下将还余有甜味的泡泡糖吞进了肚子。
“泡泡糖是给孩子们买的……没有多的了,你想吃的话可以去街口小卖部买。”
下次,下次他一定算够人数,一个不漏!
方冲心不在焉地说实话:“不用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话说老板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嚼什么啊?泡泡糖?不,不可能,这种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他成熟稳重的老板怎么可能沾染!而且红老板不是说泡泡糖是给那些小鬼买的没有多余的么……
正思索着,方冲就突然看见他成熟稳重的老板默默转了个身,几秒后,香烛店内响起了‘啵’的一声泡泡破裂的声音。
方冲:“???”
红药:“……”
人生头一次吃泡泡糖并尝试吹泡泡大成功的裴慈:“原来是这样。”
有趣。
“咳咳咳……”红药干咳几声,正欲从令俑尴尬的泡泡糖转移话题,香烛店的门就被敲响了。
来者是香烛店的好朋友好伙伴鬼吏李吴,这回她并非一鬼前来,身边还跟了个青面獠牙身着红色官袍的鬼。
红药有些疑惑:“这是?”
李吴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城隍庙的单判官,今次是为了那个不能被阴差所见的鬼魂而来。”
红袍鬼抬手作揖道:“在下上京城隍阴司察查司单丘,叨扰红老板生意,实在抱歉。”
这鬼面容虽凶恶,但声音举止却意外的周正有礼。
红药还礼道:“无事,我这店白日也没什么生意可叨扰。”
寒暄完毕,单丘一秒也不耽搁地开口问道:“红老板,那个阴差看不见的鬼魂现在可在此处?”
红药没有直接回答:“那孩子身上是有些特别之处,但也不算特别严重,我不日便可为他解了身上的障眼遮掩……上京城隍阴司事多鬼忙,单判何至于亲自跑这一趟?”
李吴不是说他们城隍阴司为了维持上京阴间秩序,阴司众吏每日抓鬼拘鬼都忙到阴气消散了么……能一次性来两个鬼,其中还有一个是判官,看来霈霈身上的问题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你能解他身上的迷障?!”单丘满脸惊异。
红药见他如此反应,好奇道:“原来单判知道那鬼为何不能为阴差所见?”
单丘对上红药好奇的目光,不禁一阵头疼。这位红老板确实厉害,他问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不说,反而还被探出了不少信息。
李吴有些无奈地道:“单判,这事儿在红老板这里已经瞒不住了,为了早日……咱们不如开诚布公实话实说。”
若得了红老板的助力,他们城隍庙不知能少多少压力!大腿就在眼前,不抱白不抱啊!
单丘瞪了李吴一眼。这丫头,怎么这般急性,他们代表的好歹也是堂堂一城城隍阴司,自有其体面尊荣……求人自然也得有个求人的章程。
注重形势章程的判官单丘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不知红老板可曾听过‘城隍印’?”
第29章 上京城隍印
“城隍印?”红药虽未听过, 但顾名思义,“是城隍爷的官印?”
单丘叹了口气,道:“正是。自古城隍神官印共有两枚, 一明一暗,明处的那枚大多模仿人间府、县官印制式, 依照府、县品秩, 铸正方铜印,此印收于当地县衙, 由县太爷保管, 多用于祭礼, 虽无城隍神力,但对阴间鬼物依然有震慑作用。”
“而暗处那枚,则是真正的城隍印。”
红药挑眉:“上京城隍庙的城隍印丢了?”
单丘苦笑不语。
红药想了想, 道:“真的那枚丢了?”
单丘深深叹气。
红药明白了,看来是两枚一起丢了。
“丢多久了?”
“……三年有余。”单丘羞愧难当,道, “让红老板见笑了,此事实乃我上京城隍阴司之大过。”
红药一脸理解:“你们一个没有城隍神的城隍阴司, 能保管城隍印几百年, 直至近些年才丢,已经是不容易了。”
单丘、李吴:“……”
这话明明是安慰, 可听着却格外扎心。
“你们是怀疑这不能为阴差所见的鬼与丢失的城隍印有关?”
单丘点头,解释道:“城隍主司法、守护, 掌一地水旱疫疾阴司冥籍。本地所有鬼怪游魂皆记录在册, 因上京城隍阴司无城隍神,是以这城隍印还多了一重镇守审判之职,比其他城隍阴司的城隍印更为重要。”
“鬼魂初入阴间, 阴差引路第一件事便是进当地城隍阴司勾名消籍,审一生善恶、判一世因果,判官审阅无误后,再转地府,依律受刑或拿号投胎。这是所有鬼魂投胎前必经的步骤,乱不得,也错不得。”
“而城隍印,却有直断之能,法印一盖,鬼魂一生功过直接判定,其他阴差无权干涉,也无法插手。”
存世千年,从未走过阴间路的红药疑惑道:“所以……这城隍阴差无法看见的鬼魂,是被城隍印盖过?那这城隍印的功能有什么意义呢?”
完全就是投胎体制中的裹乱bug嘛。
“唉,那肯定不是单纯为了给鬼魂加个‘在本地阴差面前隐形的buff’啊。”单丘面色为难,李吴却没有顾忌,快言快语道,“虽然有老话讲人生而平等,但那只是对‘生命’本身而言,于‘人’而言,生命的‘质量’与‘等级’是要论德行评功绩的。”
“普通的鬼魂判官就能判定。而那些帝王能臣、沙场名将……生前不是凡人,死后亦不是寻常阴差判官可以接手的,这时候,就需要城隍爷请法印了。更有甚者,一些立下大功德或造下大杀孽的,一地城隍也未必有资格审判,得直接送往地府,由‘阎君’与‘四判’亲自判定。”
“非要说意义的话……”李吴概括总结道,“就类似于绿色快速通道吧。”
也像是给那些名人悍将整的排面。
“至于这个‘隐形’的功能,那还是我们上京城隍印自己整出来的,别的城隍印都没有这功能。”
自己整出来的?这里头有故事啊,红药来了兴趣。
李吴也不是第一回 给红药递瓜了,两人眼神一对,熟练开讲:“多年前上京城隍阴司有一位阴律司的判官,出于私心,为他生前的君主添了十来年的寿,好家伙,那老皇帝咽了气鬼魂刚飘到阴司,突然一口气上来直接原地回魂了!”
“没了老皇帝压着,那些皇子皇孙为了皇位斗成了乌眼鸡,什么阴招损招都往外使,结果一回头,哦豁,老爷子没死透……啧啧啧,虽然没死透算是好事吧,但看到以往在自己面前一个赛一个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儿孙居然是这德行,刚回魂还有些不清醒的老皇帝瞬间怒了,推开棺材板就要给他们革职圈禁反省一条龙,已经呼吸过自由空气的皇子皇孙肯定不依啊,反正真面目已经暴露,若老皇帝重新掌权,他们以后也没啥好果子吃,干脆一了百了,灵堂混战!”
“那场面,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通折腾下来,都不用我们上京城隍阴司特地去收尾勾那老皇帝的魂——没多久他又自己死回来了,还带着好些儿孙一起。混战过后,皇家也就剩小猫三两只,没坚持多久就改朝换代了。”
方冲只觉得这故事耳熟,个中细节却怎么也记不清、对不上号,正苦恼呢,就听得他样样优秀的老板几字点破他脑内迷障:“戎末之变。”
是了!这不就是戎朝堪称历史性奇葩灭亡的开端嘛!
他读书那会儿,历史老师讲到灵堂混战这一节的时候他们全班集体笑疯,并踊跃发表意见。
在一众‘老皇帝故意假死想根据儿孙反应挑选继承人,结果儿孙不争气全员翻车’的正经说法中,也有脑洞大过天的少年提出过诸如‘阴差勾错魂老皇帝起死回生后被子孙气昏头’之类的玩笑说法……谁知道那些被老师同学哈哈而过的玩笑话居然最接近真相呢?
李吴继续道:“兴许是被江山易主国破家亡的惨状给刺激到了,老皇帝回过味儿来后,带着他那些儿孙们就跑到地府去将上京城隍阴司告了一状。”
“……那判官一时私心,不仅导致朝代提前更迭,更是枉害了无数人命。从此以后,各城隍阴司不再有阴律司,寻常阴差判官也无权干涉一切皇家官司。”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人间动乱,地府阴司也要跟着劳累加班。
“而我们上京城隍阴司兴许是久未有城隍爷的缘故,那有灵城隍印不仅不再让阴差经手皇家事,竟还直接来了个‘一刀切’,凡是经它加过法印的鬼魂,我们看都看不到,更别提其他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城隍印是真的很防备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