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个女人,是黑色国王宿枝。
而在那道来自天外的、疑似代表规则的声音的提示中,她还是撒旦之影。
那个在为祸人间的撒旦被打败之后,继承了撒旦邪恶意志,时不时出现在大地,屠杀无辜民众的撒旦之影。
【叮,枉死者选中之人连带强制任务,寻找撒旦之影已完成】
耳边传来的提示音再一次肯定了这个真相,而喻易彻底迷惑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如果以规则的影像为准,撒旦之影和撒旦竟然并不是一个人。
那段在原罪伊甸广为流传的,正义战胜邪恶的历史的真实性,在此时此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按照原本的历史,撒旦发动战争,屠杀民众,白色国王杀死撒旦,黑色国王在永夜升起黎明之光。两位国王皆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人,而撒旦无论是在历史中,还是在包括缝嘴裁缝的原罪伊甸原住民的认知中,的确是个罪行累累、形貌狰狞的恶魔。
历史告诉喻易,撒旦屠杀民众期间,死亡的民众确有其实。而今,原罪伊甸的原住民们,也依旧恐惧增恶着撒旦。而走廊上撒旦密码的那个影像告诉喻易,就是这么一个理应是恶魔的骷髅骑士,获得了无数民众包含希冀的送行,杀死撒旦的其实是黑色国王。
显而易见,这是矛盾的。撒旦的善恶变得难以定夺起来。
想到第一天,那个指向黑色国王的凶兆,喻易生出了一个想法:
倘若那位被冠以撒旦之名的骷髅骑士尤翟,并不是真正的撒旦,倘若原住民的认知被篡改了……
那么真正屠杀民众,重伤白色国王,将白昼沉入永夜的撒旦——
会不会是黑色国王宿枝?
在屠杀行径暴露后,黑色国王宿枝重伤白色国王,杀死反抗者尤翟,蒙蔽知情者认知,然后躲在撒旦的名下,继续降临大地,迫害生灵?
仔细想想,上面的事情黑色国王宿枝的确可以做到。她身为8阶画家,在战斗力上足够强大,在构造幻境上,也足够精通。
可是,为什么?
喻易想起昨日的那个影像。
是因为宿枝觉得这个世界的所有罪民都身怀原罪值,所以肮脏?
喻易不明白规则想通过那个黑色国王与白色国王和平相处的影像,告诉他什么;不明白黑色国王宿枝又为什么要将“杀死撒旦”的功德安在白色国王身上;更不明白白色国王模样以及名字,为什么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原罪伊甸的,B岛岛主宿芙相同。
他并不觉得,黑色国王宿枝真的是如缝嘴裁缝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嫉妒,才重伤,或者说,杀死白色国王。
并且,改变民众的认知,可并不只是构造幻境。准确的说,改变智慧生灵认知的幻境,只可能是心灵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撒旦之影的身份,有人猜到了吗~
然后,提一下,极夜城邦这个世界,其实是用极端情绪冲散理智,其实并不是改变民众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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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清晨幽寂的林中, 喻易与黑色国王宿枝正对立而站。
“罪民,当死。”黑色国王宿枝沙哑的声音从防毒面具下传来,她双目泛起红光,目光如浊寒的风色,带着锋利的意味。
喻易收回心下种种猜疑, 回神望去,便见宿枝已然将手中的权杖提至身前。
比起昨天那个灰扑扑的法杖,这个权杖的卖相倒是好多了。还挺符合他对法杖的想象。
不过就算法杖再好看, 说死就死, 那他喻某人岂不是很没面子?
大难临头之时,喻易不小心又走了一个神。
只在顷刻, 大风卷地而起,二人之间的的草叶皆被狂风向着两侧排开。而这, 还并不是这一刻最大的变故。
喻易挑眉, 脖子微动, 向着身侧望去,便见身侧的涛涛林海瞬间失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绚丽多彩的楼阁。往另一侧望去, 另一侧也是如此。
两侧的楼阁皆被涂满翻滚而鲜艳的色彩, 而织就这些色彩的, 是一道道似热情,又似偏执的笔触。堆积的不同色块相互冲撞着,膨胀着, 膨胀出一种疯狂与对抗。
喻易看着一侧楼阁上极力宣泄的色彩,想到了梵高。
两边的楼阁皆堆叠而上,堆叠成了两面高耸的壁垒,而壁垒之间的天花板,不再是树林的树林的阴翳、穿着树叶间隙投落大地的阳光,而是一种深邃的、旋涡一般的深黑色。
这是,8阶画家的幻境?
不,以这上面的能量波动来看,已经远远超过了8阶的门槛。
在恍若实物的楼阁幻境的包围下,喻易的目光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只能通过8阶及以下的能量波动来推断一个人的等阶,因为9阶的能量波动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可以完美地模拟任何一个等阶的能量波动。此外,他并没有在高次宇宙面对面见到过9阶的人,并不清楚9阶的能量界限是多少。
但宿芙身上远超8阶初始值的能量波动,让喻易相信,即使宿芙只有8阶,也是离9阶不远了的八阶。
在喻易片刻的寻思中,来自对面的杀意不再藏锋,阁楼上泼天的色彩扭曲作一团,干燥的土石地面之下,一种震荡感霎时往地表刺来。
喻易如有所觉地低头望去,在他的脚下,看到了一个泛着熔岩之色的玄奥纹路。
这道纹路很长。他循着脚下起始位置的纹路向前望去,看到了延伸至宿枝脚下,以及将他与宿枝二人包围在中间的一个金色怪圈。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法阵。
做出判断之后,喻易当即从原地跃起,指尖微动,将5张高级符直接甩至半空。
五张符纸呈“一”字排列在前,其上的黑色符文同时流转过金色的光,在半空中自燃起来。
而这时,地上的法阵已然酝酿完毕,恍若熔岩绘成的纹路之上,向上燃起赤红的火焰。大地只在瞬间,便成烈火之阵。
阵法成型之时,地面的土石顷刻崩裂,紫红的光芒从土石崩裂的缝隙间向上透出。通过这光芒,地面之下的岩浆隐隐可见。
宿枝站在火海的爆鸣声之内,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她绸缎那般的金色长发,随着滚滚烟尘,肆意飘扬在半空之中。紫红色的岩浆与火焰,畏惧般自动从她身边远走。
喻易身披单薄的白色道袍,稳稳地着落在一块尚还完好的石头上,绣着闲云野鹤的衣袖随着他的下落,在半空中徐徐展翼,而道袍背后,展出一个永不因外界变更的黑白八卦。
紫红色火焰的包围中,喻易的皮肤映上火光,但他眉心的那点朱砂,即使在如今,依旧红得耀目。
大地之下诡谲而危险的紫红色岩浆,便是在这时,向上激射而出,而也是在这时,喻易身前半空中的五张符纸,也已燃成灰烬。
天花板上,那个涡旋着的深邃黑暗,倏忽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八卦图,随即,整个被楼阁包围的空间,便大雨倾盆。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带着独特的寒意,当雨滴与喷溅的岩浆相撞之时,咄咄逼人的炽热岩浆,瞬间崩碎成没有攻击力的白雾。
雨水化解了岩浆,却也带来了无边白雾,白雾一时间遮盖了喻易的视线。
他蹙起了眉,燃了一张具有破妄效果的符纸。
不久后,白雾散去,四周的景象再度呈现在喻易面前。
这是一个村庄。
而他,正置身于这个村庄的街道上。
这里……该不会是……
喻易双目微睁,低头望去,看到了铺在脚下的一张红布,上面用墨字写着:
解命。
“罪民,这,就是你心中的恐惧?”一道沙哑而不含感情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喻易霍然抬头,向前看去,看到了神色淡漠,向他走来的宿枝。
是幻境。
高次宇宙特殊职业画家,擅长改变波频,来干扰对方的感觉,从而干扰对方对外界包括颜色等物体表现形式的知觉,构造幻境。而宿枝恰恰就是画家。
喻易提醒自己,一手向着袖子中掏去。
下一刻,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因为指尖所及之处,并不是在他的想象中,应该触碰到的符纸,而是,粗糙的布料。
熟悉的白色道袍的袖子,当着他的面,扭曲成了朱红色的宽袖,眼前属于墨镜的颜色也逐渐淡却。
喻易挪了挪眼珠子,发现原本架在自己眼前的墨镜,不见了。
周边空荡的古式土坯房中,传来了一阵阵被无限放大的脚步声。
喻易猛然抬头,眼前,一个个穿着短褐、梳着发髻的村民,正从中走出来。
喻易伸进袖子中的手,无意识微紧,握成了拳。
这些村民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的模样,都是他们死亡那一刻的样子。
只是幻境。
喻易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提醒自己。
从目前的环境来看,他刚刚燃烧破妄符的动作,应该也只是幻境。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越过知觉对自己的干扰,看到幻境下的真实。
村民们步伐僵硬地穿行在街市,挥舞着布满淡红色尸斑的手,谈论着什么。
“村口那个算命的可真邪门,这都已经算死8个了吧……”
“哪是算命的?汤大师说,那是那些人命里被邪祟缠了身!那家伙八成是妖孽转世,出口成灾。”
“什么?妖孽?怪不得……”
“……汤大师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明日,那妖孽便会被镇入镇妖塔中,永世不得超生。”
“……”
“罪民,为何不惧?你看到的,应该是你最恐惧的事情吧。”
宿枝穿过街市,穿过街市上行走的人,向着喻易走来。她目光冰冷地观察着,面前这个神色平静的青年,一缕惊讶稍纵即逝。
根据她往常的经验,此时,应是对面之人丑态毕露之时。
喻易正安静注视着地面上的“解命”二字,闻言,他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为何要笑?”宿枝不解。
“大概是因为,我恐惧的,从来不是这个。”喻易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距他只有三步之遥的宿枝,平静道。
“那真是遗憾。”宿枝不甚感兴趣地,向着一侧伸出了她的手。她从不会在意一个蝼蚁,最重要的是,一个罪民的想法。
“只可惜,幻境因恐惧而生,幻境未灭,就意味着,你并未走出恐惧。”
喻易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的确如此。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从进入这个幻境开始,不,也许是更早的时候……
他便在恐惧着。
恐惧着,那个救不了任何人的自己。
他知道,地球上那个拿走平安符的小女孩,会死于疾病。
他知道,原罪伊甸这块大陆上的人,终将死于一场洪水。
他恐惧着面对更多死亡,更多……
难以拯救的死亡。
大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七大铁则中那条“预言家不得扭转生死因果”到底意味着什么。
并不是不得扭转,而是根本无法扭转。
死于疾病的依旧会死于疾病,死于灾祸的依旧会死于灾祸。
几百年来皆是如此,从他看到那一刻开始皆是如此。
他拥有看到死亡的能力,却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这种能力。
因为过去的几百年里,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尝试,最终都没有人,可以逃出死亡的命运。
没有人可以。
脚踝传来了一阵冰冷黏腻的触感,还有,一道竭力将他向下拉扯的力道。
喻易低头望去,望到了两只手,两只布满淡红色尸斑,牵扯着海藻的手。
随即,是几十只手,近百只手,数千只手,数不尽的手。它们攀上他的脚,他的手臂,他的胸膛,将他狠狠地向下拖拽。
地下传来无数道交叠着的,带着怨怼,带着恨的声音。
“救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们!!”
“求你救救我们!!!”
喻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他看向他的身前,黑色国王宿枝距他只有一步之遥,而此刻,他的四肢被无数双手纠缠着,不得动弹。
就连八卦阵,也像是陷入沉眠,在他意识徒劳的呼唤中,死死不愿出来。
他近乎被这些手淹没。
宿枝的双目被赤红覆盖,她合并了右手的五指,手掌成刀。刀如疾雷那般,直直向着喻易的心脏处袭去。
就像她曾对骷髅骑士尤翟做过的一样。
喻易看得到宿枝的动作,还有动作中的杀意。可他如今,无能为力。
我这是……要死了?
真是个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没想到,他并不是死于梦中预言的无数种死法,而是出于一种荒唐的理由,死于这位跟他理应没有交集的黑色国王宿枝。
虽然他见过这位黑色国王面具下绝美的脸,虽然死于美人的手中,相比梦里千奇百怪的死状,要美丽得多。
但他依旧很难把死当做一件美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