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先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在这黑暗中,倏忽亮起一道火光。那是有人高举着火炬。
紧接着,一道长啸骤起。在那之后,是一阵阵紧张的脚步声。
黑暗中,逐渐亮起点点火光。一道道火光如星火汇聚成河,照亮了黑夜。
喻易于是得以看清面前的这片黑暗。
在火光下,映入眼中的,是一个个高举着火炬的人。火炬是简陋的、用油火点燃的黑金属火炬,人则是一个个穿着粗布麻衣,普遍处在4阶以下的人。是原罪伊甸的原住民们。
高举着火炬的原住民们,训练有素地列队而站,装备简陋,神色冷肃。而人群的最前方,站着一匹身披盔甲的马,马上坐着一个身穿铁盔甲,腰间配着一把剑的人。
与举着火炬的原住民不同的是,他的手中,只抱着一个头盔,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像是一位整装待发的骑士。
这是一个特殊的骑士。他未曾被头盔覆盖的头部,是一个骷髅的头部。不仅如此,他裸露在盔甲外的身躯,皆为森森白骨。
这竟然是一个形貌狰狞的骷髅骑士。
骷髅骑士转过身,对他身后举着火炬的人们,点头致意。在那之后,他便果决地戴上头盔,一牵缰绳。
高举着火炬的人们依旧站在原地,而全副武装的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连绵的火光构成一片火海,在远去骷髅骑士的银亮盔甲上,增了几分残阳一般的血色,让那孤身远去的身影,多了一种悲壮与决绝。
画面一转。骷髅剑士驾着马向前。送行的火海逐渐离他远去,他孤独地涉身黑暗,孤独地向前。在途经漫长的道路后,一座瑰丽宏伟的建筑出现在了他的前路。
这是一座在无边的黑暗中,依旧散发着光芒的黄金宫。
黄金宫中,走出了一个身量高挑,肩上披着黑色长西装,面上戴着防毒面具的女人。她步伐从容,两手闲适地插在口袋里,一头金发在黑暗中熠熠闪光。正是黑色国王。
骷髅剑士像是找到了目标,翻身下马,取下了在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黑铁重剑。
骷髅剑士双手握着剑柄,向着黑色国王冲去。
黑色国王不紧不慢地将手从口袋中拿出,金色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
随后,便像是一场快进的默剧,骷髅剑士提剑与手无寸铁的黑色国王交战,交战间,二人身边枯燥的黑暗,瞬息之间,成了一座色彩绚丽的迷宫。
这是高次宇宙特殊职业画家的技能,即构造迷宫环境。这位手无寸铁的黑色国王,是一位画家。
而这场交战,最终以黑色国王一手穿过骷髅剑士的胸膛落幕。
黑色国王冷漠地注视着骷髅剑士倒下,红光如潮水般蔓延了她金色的双目,而那双唯一露在防毒面具之外的眼睛,透着一种漠视万物的冰寒。
“尤翟,8阶剑士,发动战争,犯上作乱,破坏世界秩序,懦弱的罪民们恐惧他,称其为撒旦。好在最终,正义战胜邪恶,仁慈的白色国王平定撒旦乱世,重新带来了和平。”
黑色国王沙哑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瑰丽宏伟的黄金宫前,像是在做着一场庄严的宣誓。
这个骷髅骑士就是撒旦?
而站在旁观者角度的喻易面有深思。他犹记得刚来到庄园的时候,主动介绍的铁匠告诉他:
“邪恶的撒旦妄图篡夺原罪伊甸的王位,于是发动战争。战争中肆意屠杀……直到白色国王平定了撒旦乱世,将撒旦封印在了黄金宫之下……两位陛下,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而撒旦,是这个世界的破坏者。”
可是,这个影像却告诉他,这位本应该被众人憎恨、企图篡夺王位的撒旦,收到了成百上千民众的送行。而撒旦篡夺王位的日子,并不是白色国王应在的白天,而是黑色国王所在的黑夜。
那么,是谁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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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喻易从影像中抽身而出, 将目光转向了面前的缝嘴裁缝。
缝嘴裁缝正睁着他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无声瞪着喻易。原本那根缝住他嘴的红线,应该材质特殊,因为现在,裁缝的棕色嘴唇旁, 并没有拆线后的孔洞,看起来完好如初。
白天不让说话,晚上才让说话?
喻易看着铁匠, 想起铁匠之前提到的, 裁缝说疯话这事情,越看越觉得可疑。
从某种意义上说, “疯话”是个耐人寻味的词。清醒者指责疯子的疯狂行径,疯子觉得清醒者不可理喻。但是谁又能保证, 他就是那个绝对清醒的人呢?
喻易的思维自顾自地离题万里, 一时忘了他面前的缝嘴裁缝。
可怜的裁缝白天不能说话, 如今总算离了缝嘴的红线,也因为嘴上堵着的、那张甚至带着几分霉味的布, 只能冒出含糊不清的支吾声。
更惨的是,他的双手被反绑在了一个椅子上, 根本难以依靠人力移除那块布。
缝嘴裁缝手臂发力, 竭力在捆缚的麻绳内挣扎着, 麻绳随着他的挣动轻微变形,可依旧坚固无比。只有他身下老旧的木椅,随着他不安动弹着的四肢, 发出尖锐难听的吱哑声。
椅子的移动声,总算将丧心病狂的罪魁祸首喻易,从万里的神游中拉扯了回来。与缝嘴裁缝愤怒的目光对上,喻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心中竟然有一刻,生出了一丝一毫的愧疚感。
如果把缝嘴铁匠拾掇拾掇的话,他现在大概像极了一个欺负弱小、无助小白花的大魔头。喻易在心中把自己痛斥了一顿,不过痛斥归痛斥,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笑眯眯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看着缝嘴裁缝道:“这位裁缝兄,我也不是有意刁难你的,只是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些事情。”
他早在木屋的墙壁上贴上了隐蔽符,木屋内的声音并不能够传到外面去,所以在裁缝奋力挣扎的时候,他才有闲心神游。
此时,没了后顾之忧,喻易就没有克制自己的音量。
缝嘴裁缝大概是发现了挣扎并无作用,也不挣扎了,只是用他那双满布血丝、看起来睡眠不良,有些疯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喻易。
“如果裁缝兄你配合的话,了解完了,我就帮你松绑。”
“可是,如果裁缝兄你不配合的话,那我也就没有办法了……”喻易捏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番,“我猜,私藏与撒旦有关之物,大概并不是一件被提倡的事情?”
“你说是吧?”喻易边说着,边“体贴”地取下了缝嘴裁缝嘴上的那块布。
他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话中带着隐隐的威胁,行动间还透着一副大局在握的从容,仿佛一个足智多谋的厉害角色。
但是只有喻易自己知道,他现在到底在想着什么:
没想到我根正苗红的喻某人,也有扮演反派角色的这一天。
喻易感到了一丝可耻的兴奋。
缝嘴裁缝沉着一张脸看着喻易,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总的来说,还算配合,因为他并没有试图喊叫,来达成获得救援的目的。
见状,喻易对撒旦与整个原罪伊甸的立场对立,有了更深的体会。
“你想知道什么?”缝嘴裁缝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他的声音粗粝,与他仿佛几夜没睡的眼睛差不多,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你对撒旦了解多少?”喻易试探性地先问了一句,“或者说,你私藏这张撒旦密码的意图是什么?倒五芒星标志象征着撒旦,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撒旦那还用说,一个被封印之后,还在给这里带来灾难的恶魔而已。”缝嘴裁缝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至于我私藏这张卡片的原因……”
“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什么?”喻易心中有了猜测,但仍旧问道。
“看到黑色国王杀死撒旦的影像。当你拿到那张卡片的时候,自动出现在你面前的影像。”封嘴裁缝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是,我看到了,所以?”
没想到这张卡片的影像,不只有他这个“撒旦代言人”可以触发。听起来这些原住民也可以触发。
但是影像最初的画面,可是民众为骷髅骑士送行的场景,难道缝嘴裁缝没有看到
喻易心有所思,面上却不动声色。
“哼。”缝嘴裁缝冷笑一声道,“所以,传说是假的。撒旦举兵篡位的时间根本就不是白色陛下所在的白天,而是黑色国王所在的黑夜!”
“那又如何?”喻易循循善诱。
“如何?在那之后,整个原罪伊甸,就陷入了永夜!传闻中白色陛下为撒旦所重伤,陷入恒久的沉睡,这个世界才陷入了永夜。可是,与撒旦对战的不是白色陛下,而是黑色国王,白色陛下根本就不是被撒旦重伤的!那她又为什么会陷入沉睡呢?”缝嘴裁缝的声音逐渐激动了起来。
“因为重伤她的另有其人?”喻易明白缝嘴裁缝的意思。
“是黑色国王宿枝。”缝嘴裁缝肯定道。
“宿枝?这是黑色国王的名字?”喻易一挑眉梢,问道。
缝嘴裁缝用一种“你在说废话”的眼神看了喻易一眼,大概是觉得这是一个蠢问题,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喻易,而是用一种略带憎恨的语气继续道:“是宿枝嫉妒白色陛下,谋杀了她。”
“额,何出此言?”喻易觉得缝嘴裁缝的思路有点跳。
“因为规则注定,她只能待在永夜之中,她嫉妒白色陛下可以待在白昼的阳光下,所以就谋杀了白色陛下。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白色陛下死后,这个世界从此就只剩下了黑夜。”
“可是,这只是你的主观臆断,不是吗?”喻易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缝嘴裁缝,“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白色国王和黑色国王分别只出现在白天与黑夜,她们两个应该是不能见面的吧?”
“我当然是有证据的。”缝嘴裁缝皱起了眉头,似对喻易的质疑感到不悦。
“白色陛下与黑色国王共同居住在黄金宫中,每一个白昼与黑夜的交界,她们都能在黄金宫里短暂地相见、交接权柄。虽然时间非常短,但也足够宿枝这个妒妇袭击白色陛下。”
“这可不是我的主观臆断。铁匠应该告诉你们了吧,现在的白昼时分,天上的那个太阳,是黑国王维持的。”
“这个太阳,也就能让白昼看起来还算个白昼而已。但这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太阳,它只是宿枝用画家的技能,构造的幻境。”
“她构造这个幻境,可不是为了体恤子民这种扯淡的理由。是因为她一直身处阴暗之中,想要借此自欺欺人,照一照自己那颗,在臭水沟里浸过的心罢了!”
“宿枝这个家伙可不像白色陛下,心怀天下苍生,她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私欲。”
“但凡她还在乎民众的死活,就不会放任撒旦之影行走大陆,滥杀无辜,也不会放任无数无辜的民众,死在审判日里!”
缝嘴裁缝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便一口一个“毒妇”“妒妇”骂起了黑色国王宿枝。
喻易的情绪却没有因此被他带动。他比缝嘴裁缝掌握的信息要更多。
从黑色国王“宿枝”这个与A-审判之岛岛主“宿芙”类似的名字中,喻易觉得,黑色国王与宿枝,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他开始怀疑,在第二次获得撒旦密码的时候,看到影像中的,那个与宿芙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人,就是那个神秘的白色国王。
之所以说与宿芙长得一模一样,而不说是宿芙本人,是因为宿芙本人身为A岛岛主,以及高次宇宙总调率师,大多数时间里都必须待在高次宇宙,而根据宇宙网的新闻,也确实就是如此。
只是,在那个影像中,他看不出来黑色国王有分毫嫉妒白色国王的迹象。而且,那个影像明显与缝嘴裁缝的话构成了矛盾。
喻易姑且把那片麦田当做黄金宫内部的景象,但二人在麦田相处的状态,完全不像是,只有短暂交接时间可以相遇的样子。
是缝嘴裁缝在说谎,还是那个影像在误导他?
喻易心中疑惑,面上不显,等缝嘴裁缝的心情看起来稍稍平静了下来后,他才问道:“你说的审判日是?”
“审判日……”在听到审判日三个字后,原本面上还残留着愤愤的缝嘴裁缝倏忽冷静了下来,满布血丝的疲倦的眼中,多了一分悲切。
“怎么了?这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喻易好奇道。
缝嘴裁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你知道原罪伊甸为什么叫原罪伊甸吗?”缝嘴裁缝大概也没想喻易回答,自己就说了下去,“因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放逐之地。“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你们这些外来者,还有我们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背负着原罪。”
“我们称呼你们这些外来者为罪民,可是实际上……”缝嘴裁缝顿了顿,“实际上我们也是罪民。是曾经像你们这样,被放逐的罪民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