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只犹豫了一瞬间,关璟瑄便当机立断从袖中摸出一个东西用力捏碎,一道轻纱似的灰色雾气瞬间从他指缝中溢出,丝毫不受周围疾风的影响迅速包裹住了他和沈自流。与此同时,关璟瑄猛然一个转身将沈自流拥入怀中,沈自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突然一黑,接着便感觉到一下重重的撞击。
呼啸的风声瞬间消失了,弥漫在视线里的灰色雾气也在迅速消退。沈自流紧蹙着眉头动了动,忽然发觉身下的触感有些柔软,不太像是地面。猛地睁开眼睛,沈自流这才看清垫在他身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关璟瑄。沈自流赶紧从关璟瑄身上翻开,伸手去搀扶他。
“师父你怎么样了?!”
关璟瑄一手扶着沈自流慢慢坐起来,一手揉着腰,龇牙咧嘴道:“为师这把老腰都要摔断了。”
第39章
沈自流见状立刻伸手去帮关璟瑄揉腰,然而关璟瑄刚一被他碰到腰便条件反射地扭开,这一扭又扭到了筋,关璟瑄顿时一副像是想笑又像吃痛的样子,表情十分扭曲。
“别——噗!哈哈哈哈……痒——嘶!疼疼疼……小流你别动,为师自己来就好!”
沈自流见关璟瑄吃痛,赶紧收回手,皱眉道:“师父你刚刚摔到哪儿了,弟子帮你看看。”
关璟瑄摆手道:“为师并无大碍,倒是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可是伤到了哪里?”
沈自流还未答话,就听一个陌生的嗓音自两人身后响起:“方才你用的是月隐沙?”
师徒二人闻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目刚毅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轻蹙眉头看着关璟瑄。他身旁的小凳子上坐着一个看起来比沈自流略微年长但也没有多大的少年,两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一边翘着凳子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关璟瑄和沈自流。这两人身上都有灵气流转,很明显都是修真之人。
关璟瑄立刻攀着沈自流的胳膊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端正神色道:“方才御风时出了点差错,叨扰二位道友了,实在抱歉!”
那中年男子却似乎并不关心他们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用的是月隐沙?”
关璟瑄被问得愣了一下,既而颔首道:“道友好眼力。”
中年男子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善道:“为何而用?”
他的语气中似乎夹着一丝怒气,关璟瑄虽然不解却仍旧如实解释道:“方才我们正在追赶一只大胡蜂,眼看就要撞上房顶了,为了避免被凡俗之人发现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便用月隐沙救了下急……”
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怒目瞪着关璟瑄,厉声斥道:“救急?!只为了这点小事,你居然就用月隐沙救急?!浪费!奢侈!暴殄天物!!”
关璟瑄:“……啊?”
中年男子见他一脸无知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捶着桌子道:“你不知道月隐沙有多珍贵吗?!”
关璟瑄:“呃……很珍贵吗?”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凌溪风给他的时候是混在一堆灵石和食物里的,而且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此物可以让使用者短暂地消失,连同身形和气息一起”,所以他也一直都只当这就是个普通的法宝。加之方才情况紧急,关璟瑄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可以一用的就是月隐沙,于是很自然地就拿出来用了。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怒气,冷眼看着关璟瑄,问:“你可知月隐沙的作用?”
关璟瑄不太肯定道:“嗯……让使用者隐匿身形和气息?”
中年男子痛心疾首道:“无知啊!!月隐沙可以让使用者在极短的时间里自世间彻底消失,你明白彻底消失意味着什么吗?即是说只要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它甚至可以助应劫者逃避一道天雷!”
关璟瑄闻言终于露出震惊之色。
天劫是修真者飞升前所必须经历的最后一道考验,根据所合之道不同,飞升后的仙品有高低之分,因而修真者应劫时需要经受的天雷数也不尽相同。少则三道,多则九道,且一道比一道凶险。有不少应劫者前面几道都扛住了,却在迎接最后一道最凶险的天雷时因为法宝用尽又身受重伤,直接被劈得渣都不剩。按照中年男子的说法,只要时机抓得好,应劫者完全可以用月隐沙躲掉最后那道天雷,飞升的难度顿时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虽然这时机十分难抓,但只要有这样的可能性,这月隐沙就无可厚非是个极其珍贵的东西。
关璟瑄不禁汗颜,如此看来,方才这月隐沙用得好像是有点奢侈了……不过他释怀得也很快,一来他本就不知道月隐沙有如此妙用,二来如今用都用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唯一有些可惜的是若是他早知道月隐沙这么珍贵就应该还给凌溪风,毕竟好友今后要历劫飞升的可能性很大,月隐沙给他比给自己有用多了。但再一想,依照凌溪风的性子,若要历劫飞升便一定会完全凭自己的本事去应劫,借助法宝使自己更加强大可以,但要让他用月隐沙逃避一道天雷,他定是不屑也不肯的。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围观的少年忽然幸灾乐祸地开口道:“月隐沙极难觅得,多少修士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像赟哥这种倒霉的,连见都没见过,你们却如此大材小用,也难怪赟哥会生气。”
中年男子听罢狠狠剜了他一眼,少年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关璟瑄闻言一愣,随即对那仍在火冒三丈的中年男子道:“赟哥……道友可是程赟?”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给关璟瑄好脸色:“是又如何?”
“呃……”关璟瑄看了看他的脸色,硬着头皮道:“其实我们正是为了寻你而来,不知道友可否让我徒儿在你这里挑一把灵剑?”
程赟又重重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关璟瑄被他噎了一下,仍旧好声好气道:“道友可否再考虑一下?我们可以用灵器跟道友交换……”
程赟讥嘲道:“连月隐沙的珍贵都不识的人,能有什么值得一看的灵器?不卖!”
关璟瑄还想说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他身后的沈自流却忍不下去了,他一拉关璟瑄的胳膊,道:“师父,他不卖便不卖罢,我们再找别人就是了,何必受他的闲气!大不了弟子回去继续用铁剑就是了!”
关璟瑄道:“来都来了……”
沈自流满脸不高兴地瞪了程赟一眼,道:“师父是脾气好,弟子却看不惯有人对师父呼来喝去的。不就是个杂货商,有什么不得了的!”
关璟瑄想堵沈自流的嘴已经来不及了——虽然程赟被誉为“修真界杂货商”,但他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谓,因为在他看来,他所收集的灵器样样都是宝贝,而非杂货。
程赟闻言脸色果然一黑,冷笑道:“说得好,那就赶紧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见沈自流直接跟程赟杠上了,关璟瑄无语了片刻后,一边按住沈自流的手示意他收住情绪,一边和颜悦色地对程赟道:“程道友,我这小徒弟年轻气盛不懂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别见怪。我们这次从昆仑出来就是专程来购剑的,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你,真的不能再考虑考虑吗?”
程赟一字一顿道:“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对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关璟瑄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方才是我们唐突了,还请道友不要放在心上,告辞。小流,我们走。”
语毕,关璟瑄便领着沈自流往门口走去,快走到门边时他忽然从袖中摸出那个鸡蛋大小的黑色矿石,满是遗憾地对沈自流道:“原本还想说拿这块玄铁矿给你换一把好剑,就懒得再去找人做了,现在看来还是偷不了这个懒啊……”
关璟瑄话音还未落,就听程赟的声音突然自他们身后响起:“等等!”
第40章
转身前,关璟瑄迅速压下微微上翘的嘴角,然后一脸疑惑地对程赟道:“道友还有何指教?”
程赟目不转睛地盯着关璟瑄握在手里的矿石,道:“你手里的是玄铁矿?”
关璟瑄将矿石举到面前,道:“你说这个吗?是的。”
此时程赟脸上已无半点愠色,他的目光紧跟着关璟瑄手里的矿石移动着,道:“你方才说要用玄铁矿跟我换灵剑?”
关璟瑄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既然道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卖给我们,我们也不好强求,就此别过——”
这下程赟总算把目光挪到了关璟瑄身上,急切道:“等等!谁说我不卖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锁住的古铜色小匣子放到桌上,接着又摸出一把袖珍而精致的钥匙插进锁眼里却不转动,而是通过钥匙将自己的一股灵力注入了锁眼中,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匣子上的锁应声弹开。程赟抽出钥匙将匣盖往上一掀,顿时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匣子里射了出来,屋里众人都被这强烈的光线照得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却发现眼前之景已完全变了。
原本类似客栈的房间此时却变成了一间四面都是墙壁的屋子,这屋子无门无窗,却不知从哪里透进了光线,将整间屋子都照得十分亮堂。屋子里的每一面墙壁上都钉满了木托,每一组木托上都放着一把剑。这些剑长短粗细色泽造型各不相同,材质也有明显的差别,并且有些有剑鞘,有些就只有一把裸剑。
程赟转身对关璟瑄道:“这屋子里的灵剑是我花了多年时间从各处辛苦搜罗而来的,每一把都是上乘之作,甚至于其中有几把剑和某些修士的本命灵器相比也毫不逊色。如果你愿意用你手里的玄铁矿跟我交换,那这里的剑,任你们挑选三把。”
正在兴致盎然地瞧着这满屋子宝剑的少年闻言转头对程赟,噘着嘴道:“赟哥你不厚道啊,我拿了那么稀罕的宝贝来跟你换,你才给了我一件灵器,他们就拿着这么一小块玄铁矿,你就答应给他们三件?”
程赟瞥了他一眼,道:“你懂个屁。”
关璟瑄道:“三把就不必了,我们只挑一把即可。”
程赟微微蹙眉道:“你确定?你手里这玄铁矿的价值可远比一把灵剑高,我可不想白占你们便宜……等等,该不会这玄铁矿的价值你也不知道吧?”
关璟瑄笑道:“道友放心,我很清楚它是什么东西,也知道它的价值。这东西我拿着其实没什么用,不如用它换一把适合我家小徒弟的灵剑,相信道友定能比我更能物尽其用。”
说着,关璟瑄顺手就将矿石递给了程赟。程赟小心翼翼地接过矿石,一脸严肃地对关璟瑄道:“我程赟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也不想多占他人便宜。不如这样,今次你们先挑一件,余下两件算我欠着你们,今后有需要了,你们可以随时再来找我。”
关璟瑄也不再推辞,只道:“如此,那就多谢了。”
沈自流最终挑选了一把带鞘的长剑,剑鞘上蒙了一层黑色的蛇皮,鞘上蛇纹细碎触感冰凉光滑,若是怕蛇的人估计光看到这剑鞘都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剑身只有两指宽,白如皎月,泛着冷光,剑刃薄如蝉翼锋芒凌厉,一看就是一把锋利的好剑。
梓岚不仅擅长用剑,也很会挑剑,沈自流和他切磋了两年自然也学到不少。不过之所以选中这把剑不仅仅因为它的做工和用材好,更重要的是在挑选时,沈自流感觉这把剑跟他的灵力产生了共鸣,让他感觉这把剑是“活”的。
一直坐在角落里心无旁骛研究玄铁矿的程赟见沈自流对手里的剑露出中意之色,总算暂且放下刚到手的宝贝,挑眉道:“眼光不错,这把剑在这一屋子的剑中至少可以排进前三,不过却不一定适合你。”
沈自流还在记恨他方才对关璟瑄态度恶劣,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程老板若是后悔了大可直说。”
关璟瑄伸手一敲沈自流的头,道:“没礼貌,要叫前辈。程道友别介意,我这小徒弟就是有些口无遮拦。”
沈自流哀怨地看着关璟瑄,道:“师父,再敲就要把弟子敲傻了。”
得了玄铁矿的程赟倒是比之前好说话了许多,满不在乎道:“无妨,稚子无知。”
沈自流恼火道:“你说谁是稚子?!”
关璟瑄一把捂住沈自流的嘴,转而对程赟赔笑道:“让道友见笑了,我回去再好好教育教育。道友方才说这把剑不适合小流,可否将原因稍作解释?”
程赟把玄铁矿收进袖中走过来,从沈自流手里顺走剑,翻了一面递到师徒二人面前,道:“这把剑叫‘吞象’,以百炼钢打造,锻造者是大名鼎鼎的镜湖山庄老庄主冷青峰。原本老庄主是打算锻造完成后将这把剑作为贺礼送给刚拜入蜀山的小外孙的,谁知在剑身刚刚铸成还未淬炼时,忽然闯入一条玄色巨蟒,张口就要将老庄主吞吃入腹。情急之下老庄也来不及拿自己的剑了,就着手中还滚烫发红的新剑与巨蟒交手了数个回合,最终将巨蟒斩于剑下。”
“那巨蟒死后迅速缩成了普通大小,原来竟是只已经修出了内丹的妖蛇。而那把还未淬炼的新剑因为被蛇血浇了个透,已经不需要冷却了,只是剑身上也永远留下了一道痕迹。”
程赟一边说着一边指给师徒二人看,只见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果真藏着一条极细的暗红色纹路,犹如蛇信一般末梢还分了个小岔,不仔细看的话完全注意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