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珩一路走到熟悉的峡湾，将桶放在身后，还没出声近处的海岸就破出了一条胖尾巴。
　　金色的，比落阳还璀璨。
　　“你今天又来了啊？”一道奶音出口道。
　　池晏珩点了点头，然后从身后摸出来桶里的小篮子，将里面的小鱼干展现在虞溯的面前。
　　“我来……喂鱼，厨房新做的炸鱼干，又鲜又脆又嫩。”
　　虞溯撇了撇嘴巴：“说过多少遍了，我能和那些丑家伙一样？你应该叫我小鱼才对！小——鱼！”
　　“……喂小鱼。”少年alpha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才对嘛！”虞溯道，“快快快，扔一条过来，这个味道可太香啦！”
　　Alpha早就习惯了这种别具风格的投喂方式，他往前走了几步，从篮子里摸出来一条鱼就精准的扔了过去。
　　虞溯从水中一跃，用手捞住后又坠了下去，砸碎了一整个金红色的海面。
　　“唔！好吃好吃，你们人类的东西真好吃！”
　　池晏珩抿着嘴笑了笑，少年模样虽高冷，但内里居然带了些深藏的腼腆。
　　只不过唯一遇见的是一只只知道吃和玩的小人鱼。
　　虞溯完全没有注意到。
　　炸鱼外酥里嫩，鱼皮也很完整的覆在表面上，焦焦脆脆的。
　　他完整的吃完一条才道：“晏珩哥哥，我以前都忘了问，你是住在海边的吗？”
　　“我不住这里，我只是来这里度假。”
　　美人鱼啊了一声，小嗓音有些失落，“那你是不是快走了啊？”
　　池晏珩道：“我家虽然不在这里，但就在距离这里很近的海城，就算我有事离开了也能经常来找你的。”
　　虞溯还是闷闷不乐，他用尾巴拨了拨沉在浅海的鱼骨头，道：“可是我……我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岸边找你。”
　　少年听见这个微微皱起眉：“为什么不能来找我，你不是就生活在这片海域吗？”
　　虞溯嗯嗯的点了点小脑袋，道：“是啊，但是我父亲快回来了，他对人类不怎么喜欢的，还有阿宁，说什么也不愿意靠近岸边，最近这几天出来我都没有让他跟着，全都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池晏珩知道阿宁，这是小鱼的朋友，大概率也是一只人鱼。
　　“也许，我可以和他们试着相处一下，你看，你最初遇见我的时候，不也是很警惕的吗？这才不到半个月，我们就变成了好朋友。”
　　虞溯用短胳膊拍了点水花出来，“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又好闻，满足了我对人类的一切幻想……不过，或许我可以给父亲撒撒娇，他最喜欢我啦，说不定就会同意我再来岸边！”
　　Alpha点头：“你放心，这一整片都是我家的，我不会让别人知道你……知道你们的。”
　　虞溯天生乐观，愁绪还没燃起，就被他臆想中的美好给打断了。
　　“相信你啦晏珩哥哥，你快给我再扔条鱼过来，这个味道可太香了！”
　　但池晏珩这次没有扔，而是往前走了几步道：“小鱼过来，别离我太远，够不到。”
　　虞溯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游了游，“晏珩哥哥，你是不是想摸小鱼尾巴啊？”
　　池晏珩梗了梗，索性承认：“想摸的，可以吗？”
　　虞溯想了几秒道：“行吧，给你摸，不过只能摸一下！为了防止你走了不回来，剩下的攒着以后摸！”
　　池晏珩当然点头，他怎么会不回来呢，这条小胖鱼不但不怕他还很亲近他，他喜欢对方喜欢的不行，再加上刚分化成了alpha，独占欲成倍增长，池晏珩都恨不得以后住在海滩上。
　　这样就能睡前看他的小鱼，睡醒也看他的小鱼。
　　虞溯将胖尾巴往前弯了弯：“喏，摸吧。”
　　池晏珩缓缓伸手，将掌心贴在了虞溯的尾巴尖上。
　　凉凉的，滑滑的，洁白的鳍纱卷覆上来，触感很舒服。
　　池晏珩又看了看虞溯近在眼前的白乎乎小脊背，道：“小鱼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可爱呢？”
　　胖嘟嘟的脸，大大的蓝色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自然幼崽。
　　“就随便吃啊，我很好养的！你别看我生的小，遇见你那一天我其实都在考虑吃鲨鱼肉了！”
　　池晏珩手下一顿，最后还是大着胆子悄悄再摸了一把。
　　虞溯甩了甩尾巴，往后扑腾了一下：“好啦不给摸啦！”
　　池晏珩定定的看了小人鱼半晌，突然道：“我确实快走了，大概明天，要回去上学，不过我下个周末有假期，到时候一定再来找你。”
　　虞溯知道今天的福利这么多，就一定有他不喜欢的事情发生，果不其然。
　　“……那我们说好了啊，我最近不去别的地方乱跑，就在这片海域等你……啊！对了！”虞溯说着一摆尾巴，沉入了海面。
　　然后几分钟都没讯息。
　　池晏珩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轻声唤了句：“小鱼？你还在吗？”
　　落日在海平面坠的只剩下一丝金线，黑夜逐渐的漫了上来，金色的光点也消失了，只剩下海浪冲卷沙滩的声音。
　　“小鱼？虞溯？你还在吗？”少年的声音逐渐焦急。
　　“在的在的！”虞溯哗啦一声从远处出水，双手举着一个大大的珍珠。
　　那是池晏珩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大珍珠，几乎和小人鱼的掌心一样大，在海面上和悬在天边的月亮一同升起，幸运的陇上了一层月华的光晕。
　　“这是什么？”
　　“这是鱼鱼的大珍珠！是鱼鱼最喜欢的东西！”
　　池晏珩夸奖道：“好漂亮。”
　　虞溯得意的扬了扬小下巴：“那当然，这可是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从最深的海沟里为我捞回来的，当然珍贵漂亮！”
　　“那你把这个拿出来干什么呢？”池晏珩问，“给我欣赏吗？”
　　虞溯就道：“当然不是，晏珩哥哥，你接好了！”
　　池晏珩下意识伸手，那颗大珍珠果不其然就被抛了过来，砰的一声恰恰好的砸在了他的手掌心。
　　“这是……”
　　“送给你！你拿了这颗珍珠，就是我遇见的人类，不许再和别的美人鱼玩了！”
　　池晏珩惊喜道：“真的送给我吗？这个看起来很珍贵，对你来说——”
　　虞溯：“没事，珍珠配帅哥，刚刚好！”
　　池晏珩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刚刚好，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此时微妙的心情。
　　这真是他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在他分化出自然信息素这个时候。
　　没有之一。
　　“我会好好保存的。”少年人满心满眼都是不可名状的悸动和感慨。
　　他的鱼食没白喂！
　　“好啦好啦，就这一件事，那我先走啦，和母亲说出来遛弯消食的，现在月亮都升起来了。”虞溯朝池晏珩摆了摆手，“我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白珊瑚礁玩的，你来的时候只需要散点信息素出来，我就知道了，你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啊！”
　　池晏珩点头，捧着珍珠重重的嗯了一声。
　　金色的胖鱼尾沉入水中，连个大水花都没有搅起来，虞溯每次消失的时候，池晏珩心里总是会骤缩一下。
　　大海无边无际，他的小鱼不主动，他再大的本事也捞不上来一只美人鱼。
　　不过好在这只鱼很喜欢他，只要有这份喜欢和牵挂在，池晏珩就什么都不怕。
　　他捧着大珍珠，不舍的站在海边，试图看一看远处有没有游出水面的鱼尾巴。
　　……可惜没有。
　　他的小胖鱼估计正铆足了劲的往回赶，就怕母亲打屁股。
　　池晏珩嘴角牵起，无奈的笑了笑，他将大珍珠揣在怀里，俯身拎起沙桶就要往回走。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远，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更大的破水声。
　　Alpha脚底一顿。
　　灿烂的晚霞早就褪去丽影，只剩下映着清冷月光的黑暗海水。
　　万籁俱寂。
　　池晏珩默默转身，站定，看到了一条放大版的雄性人鱼。
　　“人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大人鱼的声音好像自带迷人心魄的回音，听的池晏珩的耳朵嗡嗡作响。
　　虞焱沉着声音接着道：“更不应该遇见，我的幼崽。”
　　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哪里知道，虚架在各种不确定之上的喜欢和牵挂，连一段随口而出的歌声都抗不下。
　　他脚下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愣怔的站在原地，然后陷入了一场听觉盛宴。
　　但池晏珩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可能不是幸运，他所有的运气可能都花在了和虞溯的相遇上，而这一场梦幻的相遇，现在似乎就要戛然而止了。
　　所有的彩色褪成黑白，零碎的黑白又被埋葬进脑海深处，碰不得挖不到，只剩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下个周末，他可能来不了了。
　　他的小胖鱼，可能要因为吃不到好吃的食物而急的哇哇大哭了。
　　一阵猛烈的海风吹过，打在少年的脸上，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信息素异常躁动的Alpha重新转身，游魂一样往海边别墅走了几步，被仔细放置在内兜里的大珍珠随着行走的动作从左滚到右，池晏珩察觉到慢慢的伸手取出来，然后迟疑且烦躁的皱了皱眉。
　　“是我捡的吗？”
　　*
　　虞溯看着外面的天光大亮，床头的钟表已经显示早上十点了，但池晏珩还没有醒来，他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什么深沉的噩梦当中。
　　虞溯没敢叫管家，只蹬蹬蹬跑到桌前，为池晏珩倒了一杯水，等他再返回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坐起了身，半掀开了眼帘。
　　“池晏珩？你醒啦！我刚好给你倒了水，太阳都晒屁股了！”虞溯不敢问池晏珩是否想起了什么，只能先装作往常泛泛而谈的样子。
　　Alpha没有动静，仿佛还没有彻底清醒。
　　虞溯昨晚一不小心就用力有点猛，等他停下声音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午夜了，所以他也不敢保证池晏珩能否快速恢复过来。
　　但他已经尽量减低对人类大脑的干扰了。
　　“池晏珩？你怎么不说话？该起床啦，我听见何叔已经在楼下布置会场了，来了好多服务生，好热闹的！”
　　虞溯说着走上前，将水杯放置在床头，然后单膝跪上床边，学着人类的动作伸手往男人额头探去。
　　池晏珩一把抓住了虞溯细瘦的手腕，黑沉的眼睛缓慢的转了过来。
　　“小鱼。”
　　虞溯啊了一声，抿了抿嘴唇道：“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你，我，我们的全部。”


第35章
　　虞溯紧张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他飘着声线道：“想、想起来了啊……那、那是不是——”
　　“是你。”
　　明明睡了十多个小时，男人却好像比以往更加阴沉疲惫。
　　“过来，虞溯。”
　　虞溯现在不敢刺激池晏珩，对方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哒哒哒的拖鞋声响起，虞溯直接绕过鹅黄色的大床，跑到了池晏珩那边。
　　“……你、你都想起了什么啊？真的是我吗？？那条幸运小鱼，遇见了漂亮人类的小人鱼，真的是我吗？？”
　　池晏珩什么话都没说，只问了一句：“那小半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虞溯啊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但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
　　“所以，我小时候丢的那个玩具，其实是你书房里的大珍珠？！那颗珍珠是我没有印象找不到的人鱼伴生珠？？”
　　池晏珩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虞溯，过了几秒，他伸手为虞溯撩起了耳边的碎发。
　　“是你的，是我拿走了你的东西，我答应过，在下个周末就回来找你。”池晏珩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可说好的下周末，变成了十三年。
　　而且这十三年之间，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海边。
　　他的小鱼，是不是在那小半年里日复一日的等待，可已经买定的私人海滩，连个能稍微哄骗一下他的人类都进不来。
　　他只能等。
　　等到最后伤心了，等不到了，就给自己唱了一首歌，让自己忘掉了池晏珩这个人。
　　然后把一切交给了命运。
　　是命运看不过眼，不忍心那么可爱的小鱼稀里糊涂的游移在海底，让他们重新相遇在那片海滩。
　　然后他变成了成熟又冷漠的alpha，而他的小鱼却还是那般天真纯稚，只不过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肥嘟嘟的脊背变成了纤瘦又精致的蝴蝶骨。
　　池晏珩眼里情绪万千，虞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池晏珩好像很难过，很伤心，想起了有关自己的回忆，让这个alpha暂时卸下了表面坚硬的盔甲，露出了里面深藏的软肋来。
　　虞溯笨拙的抹了一把池晏珩的眼眶。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不哭我都要哭了，掉的珍珠还得你接着——”
　　池晏珩顺势抓住他的手道：“我遇见了在浅海追鲨鱼的你，和你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走前一天你把自己的珍珠送了我，可是我有关这颗珍珠的回忆，可能连一个小时都没能保持的住。”
　　“虞溯，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早在十三年前，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我就已经见过你的家长了。”
　　虞溯心里一震。
　　“你……见过了？你见的是谁？我的母亲？我的舅舅？”
　　“不，是你的父亲，深蓝色的尾巴，猎食者的气息。”
　　虞溯简直震惊到失去了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