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倒是完全没意识到眼前的尴尬气氛，随口问了T博士一句：“现在可以直接进实验室吗？”
　　T博士说：“主治医师已经在路上了，您可以先进去配合做准备工作。”
　　裴旭捏捏小电脑的耳朵尖，俯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而后直起身随着引路的人进去了。
　　邯素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没注意到有人坐在了自己身边，直到听见T博士问话，才回过神来。T博士问：“很紧张？”
　　邯素说：“不紧张。”
　　T博士给小电脑递了杯热咖啡，一边说：“倒也没什么好着急的，科研院和联盟中心医院一起给他做个小手术，问题不大。”
　　邯素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半晌才说：“我知道。”
　　T博士笑了一下：“别想得那么复杂，既然没有去医院，说明不用动刀，一般是用科研院的神经刺激仪配合药物进行治疗。”
　　邯素用乌黑透澈的眼睛瞅了她一眼。
　　T博士又说：“记忆封闭产生的原因有很多……不过元帅有当年的实验档案，估计可以进行参考，其他更多的情况，要先检查了才能知道。”
　　T博士说了一大通，见邯素始终没什么反应，不禁奇怪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别担心……”
　　邯素终于开了口：“没问题，不担心，这些裴旭昨晚都和我说过了。”
　　T博士：“……”
　　那你让我一个人自言自语是怎么回事。
　　小电脑晃晃手里的杯子，神态无辜：“之前就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
　　T博士有点无语：“我以为只是个语气词。”
　　邯素见她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又安慰道：“没关系，至少你活跃了我们之间的气氛。”
　　T博士：“。”
　　邯素转过头，慢吞吞喝了一口咖啡，又慢吞吞道：“你在我的讨厌名单里。”
　　T博士表情复杂，好半晌才说：“……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坚持我的职业守则。”
　　邯素摇摇头，过了片刻又点点头：“小电脑也坚持自己的系统守则，在未经过完整的系统运行程序确认时，不会轻易删除名单里的人。”
　　T博士没听懂他的意思：“所以呢？”
　　邯素转过头，认真道：“刚才是故意的，我很记仇。”
　　T博士和小电脑对视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说：“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AI……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裴旭在你的什么名单里？”
　　邯素：“以前有，现在任何一个名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T博士这下是真情实感地感到疑惑了：“那……”
　　邯素将咖啡放在手边，淡淡道：“我不需要系统名单来进行辅助记忆，他不在系统里，在小电脑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55


95、Chapter 95（二更）
　　（这是第二更）
　　邯素在科研院外边等到了傍晚时分, 科研院的人担心他太过无聊，于是让小电脑去了休息室，那里有全息荧屏, 可以观看最热门的联盟新闻直播。
　　“作为联盟的一员，我们向来崇尚和平，为此做出过很多努力。”德温的脸在全息投影里显得很清晰, 也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好, 看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我们曾经成功抵御了虫族的入侵, 也曾经并未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其赶尽杀绝。”
　　“我们曾经被人类的挚友——AI所伤害，”德温继续道, “也曾经因此而伤害过他们。”
　　邯素安静地看着荧屏，他有点想学习德温漂亮的话术。
　　“我们向往正义与和平, 并不断地朝着理想国的方向靠近, ”德温讲话慢吞吞的，却足够清晰，“在这个路途上, 我们遇见过很多选择。”
　　“每一个决定的做出, 都是全联盟的共同抉择，都是人类在理想道路上行进的脚步。”德温说了这么多，总算提到了正事：“比如今天, 我们将作出一个重要的选择，这或许是联盟史上，又一个重大转折点。”
　　“经过人类与AI的和平商讨，我们决定重新修订联盟AI法案。”德温停顿了一下：“将摒弃法案中过分不平等的条例, 修改为更易于人类和AI接受的方式。AI的控制权限依旧保留，但却由科研院持有最高保密权，非特殊情况, 不得轻易下放控制权限。”
　　“人类需要III级智能AI进行生活上的协助时，默认同意遵守AI人权法，并可以根据工作内容，与AI签订拟定的劳动合同，以平等姿态进行交流。”
　　“希望从这一天起，我们都能清楚地认识到，”德温直视着屏幕外，慢慢道，“人类和AI从不愿意站在对立的两边，为了双方的共同进步，我们应该携手起来。具体的法案条例仍在修改中，参议院将向全联盟开放无阻碍建议通道，如果有任何的意见或者建议，请积极告诉我们。”
　　“当然，这次引发暴.乱，伤害人类的AI，也将根据新制定的法例进行审判，不会让鲜血和牺牲被掩埋。”
　　“最后有一件事请大家记住——我们追求正义，热爱和平，直到永远。”
　　直播结束，邯素回过神来，发现这次参议院重新选择了一百多年前的联盟举措——控制权限上收，但同时还加入了很多辅助措施，小电脑猜测之后可能会往着全套的AI法案方向改进。
　　从此AI们或许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一套法律。
　　邯素还坐在休息室里，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是T博士。
　　T博士在窗户旁朝邯素招了招手，小电脑意识到什么，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见裴旭的身影站在走廊尽头，正和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话，看起来似乎一点事都没有，小电脑开始不确定裴旭究竟有没有治好失忆症。
　　裴旭和几个医生说完话，转过头正好看见邯素过来，挑眉问：“你这表情怎么回事？”
　　邯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裴旭迎着他的目光片刻，突然道：“别看了，没治好，真是人间惨剧。”
　　一旁的医生：“……”
　　正巧过来的T博士脚步一顿，诧异地看了看裴旭。
　　小电脑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奇异神色，他担心裴旭大受打击，于是安慰对方：“没关系，我陪着你。”
　　旁边的医生和T博士脸色更古怪了。
　　邯素两人和科研院告别，乘上空间车，准备回元帅府。裴旭在车上处理了一下紧急一些的公务，邯素一直在盯着他的侧脸看，裴旭自科研院出来后，似乎沉默又失落，和今早出门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一样。
　　小电脑自动理解为，裴旭因为没有治好失忆症，所以非常悲伤难过，急需安慰。
　　邯素悄悄靠近了他一点，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空间车亮着柔和的灯光，裴旭把公务简单粗暴地处理完，瞥见旁边的邯素，顺手捞过小电脑，随口说：“给我揉揉。”
　　邯素乖巧地给他揉了两把，试探性地问：“是还没有想起来吗？”
　　裴旭动作一顿，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听起来十分低落：“嗯，那帮人说，医学技术手段不管用，得用软性的治疗方法。”
　　邯素抬起眼睛，安静地听他讲。
　　“比如吧，”裴旭摸摸下巴，一本正经道，“医生建议，多和之前认识的人进行接触，嗯……最好有点亲密接触。”
　　邯素思考了一下，裴旭之前认识的人，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不就只剩小电脑了吗？
　　邯素再转换了一下他的话，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旭在建议小电脑和他多进行亲密接触。
　　小电脑：“……”
　　裴旭没发现邯素的神色变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医生还有个什么建议……嗯就是可以通过身体接触进行记忆复苏，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但确实是有科学依据的，你说是什么科学依据？这就要问科研院了……”
　　邯素离开了他一点，直起腰静静地看他讲。
　　裴旭说了一大通，还觉得不够刺激，不一定能带动小电脑主动起来，于是想了想，又说：“对还有第三种方法，医生们建议我，多和喜欢的人进行深入感情交流。这个原理是什么呢？原理就是愉悦的日常生活可以刺激脑部神经放松，久而久之就可以恢复正常。”
　　邯素：“。”
　　裴旭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小电脑的表情，奇怪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按照裴旭的构想，自己这番话说完后，邯素应该能理会到深层次的意思，肯定会主动抱住自己，估计还会安慰地亲亲他。但现在这副冷静淡定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邯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裴旭笃定道：“没有！”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小电脑说，语气淡淡，“也许可以很快地治好你的毛病。”
　　裴旭半信半疑：“是什么？”
　　邯素朝他摊开手，裴旭低头看看小电脑白皙的掌心，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邯素将手上移，轻轻捏住了裴旭的脖子，声音也很轻，乍一听很温柔：“电击疗法。可以通过强力电流刺激脑部神经，将人类的不正常行为矫正过来。”
　　裴旭：！！！
　　*
　　在小电脑的威胁下，裴旭被迫承认了自己先前都是在说谎，事实上，科研院和联盟最好的医生事先进行了多套治疗方案设计，对比选择了最优方案，而今天的治疗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
　　“但也不是全想起来了，”裴旭被邯素按在车壁上，奄奄一息道，“这个过程比较缓慢，只能逐步完善记忆，后续还需要定期检查，现在我想起来的东西估计都没有十分之一。”
　　说着话，他又偷偷去掰邯素的手，低声说：“小电脑，好电脑，能不能把我的脖子放开？快到家了待会被人看见……”
　　裴旭的话音还没落下，空间车的车门突然被人一把打开，兰利的声音传了进来：“元帅！已经到地方了！”
　　裴旭：“……”
　　兰利一看车里的情形，面不改色淡定从容地又补充了一句：“抱歉，下次我敲门。”
　　“砰”地一声车门重新被关上，裴旭吸吸鼻子，努力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咳了两声，刚想继续开口，忽然听见邯素问了个问题：“那你想起我的生日了吗？”
　　裴旭：“？？？”
　　邯素会问这句话，纯粹是因为在蛛网世界里，看见白元帅在13生日那天带他去逛街，小电脑感到有点点嫉妒而已。
　　裴旭绞尽脑汁想了一想，发现自己还……还真记不起来邯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目前大概只记得自己受同学委托，去帮对方看管一个实验室量子黑洞的项目，期间因为实验参数输入错误，量子黑洞膨胀起来，把倒霉的他给吸了进去。
　　裴旭心想，谁他妈就知道那么倒霉的就直接穿越了呢。
　　说是倒霉也不太准确，那时候科学界正风靡于研究实验室黑洞理论，不少地方都发生过黑洞膨胀把人吸进去的惨案，不过根据多项模拟计算，被卷进去的人大部分直接被撕碎成了粉末。
　　可能或许只有裴旭一个天选之子，被甩到了千年后，不巧从天而降撞到头晕了过去，被正在四处微服私访的老元帅给捡了回去。
　　但被吸入黑洞的后果也不是全然没有，至少裴旭记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害，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像个残废一样瘫在床上。
　　老元帅给他看了一份实验申请，是联盟当时正在秘密进行的人体强化实验工作，但因为多年下来成果不显著，估计很快要被取消项目，裴旭手上的就是最后一批志愿者申请协议。
　　后面的事情裴旭现在还不太能想起来，只隐约记得进行实验项目的时间很长很长——又或许只是他残存的错觉，毕竟现在推算一下时间，似乎也并没有特别久。
　　裴旭直觉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思绪一瞬即收，裴旭发现目前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思考，因为邯素还在等着他回答生日。
　　“……”裴旭神情冷静，放低了嗓音，先哄小电脑：“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忘记呢是吧。”
　　他突然起了坏心眼，微微偏过头，吻了一下邯素掐他脖子的手背，果然小电脑倏然把手收了回去。
　　裴旭解开禁锢，这才感觉找回了气势，漫不经心道：“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邯素蹙眉：“为什么？”
　　裴旭的胡话张口就来：“生日是什么？生日是一个惊喜，只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突然给你准备好了礼物，这样的生活才有情趣嘛。”
　　邯素缓慢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裴旭的话有点道理，但又有点没道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小电脑已经基本确定了，裴旭就是个满口花言巧语的大骗子，别说一个小电脑，就是十个小电脑都能被他辩得哑口无言。
　　特别是和邯素在一起之后，裴旭的这项特异功能突飞猛进，以至于小电脑不得不思考，这是不是恋爱中人类男人的通病。
　　邯素暗自握紧拳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裴旭看了一会儿。小电脑觉得，制服花言巧语的办法，只有电击和粒子刃。
　　裴旭莫名觉得身上发寒，正在空间车上两个人气氛莫名诡异之时，守在外面的兰利终于忍不住了：“元帅，你们可以出来了吗？外面下雪了。”
　　言下之意，裴旭再不出来，等在外边的侍卫们就要通通被冻成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