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说：“哦，那是我忘了修改指令，待会吃完饭再去。”
　　“所有AI都有操控指令吗？”邯素在餐桌旁坐下来。
　　裴旭：“联盟现运行的AI都有核心指令，对应工作有对应的操控指令。”
　　他低头瞅瞅小电脑，又问：“你有吗？”
　　邯素来自一千六百多年前，但依裴旭对AI的了解，那个时期也应该是用核心指令驱动AI行动的……
　　“我没有。”出乎意料，邯素这么回答。
　　裴旭怔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心情有些复杂：“那你是个自由的小电脑。”
　　制造他的人也是心大，竟然不担心失控的危险。
　　邯素第一次吃到了人类的饭菜。很奇妙的味道，甜咸的感觉在味蕾上跳跃，温热的食物滑下喉咙时带来快乐的满足感。
　　邯素用筷子比用叉子熟练，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坐在那里微垂着头，模样漂亮又温柔。
　　裴旭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下午被电的脖子还有些隐隐做痛。
　　这个伪装成天使的小恶魔。
　　小恶魔淡然地吃完了饭，忽然抬头看向裴旭，说了吃饭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吃得太快了。”
　　裴旭：“？”
　　邯素继续说：“鱼刺不能随便吐在餐桌上。”
　　裴旭：“……”
　　邯素还没说完，他抽了一张纸巾，叠成方形，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唇瓣，而后将筷子横放在碟子上，刀叉摆成四点钟位置，最后在裴旭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开口：
　　“手肘不要放在桌面上。切牛排应由外侧向内侧切。”
　　他指了指裴旭自己提溜过来准备小酌两杯的酒瓶，简洁道：“这类非酸性酒不能和沙拉搭配，沙拉里面的酸会影响酒的味道。”
　　裴旭：“……是个讲究人哈。”
　　然后他故意将两手手肘都撑在桌面上，朝着对面的邯素，恶劣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很对，但是——我不听。”
　　裴旭生平最讨厌这类可有可无的规矩束缚，被邯素这么一激，脾性也上来了，满脑子都是这两天被电了多少次，因此他不仅要当着邯素的面吐鱼刺，还要呼噜噜地喝汤，最后还边吃沙拉鱼边喝酒。
　　邯素：“……”
　　两人的视线在餐桌上空交汇，无形中似有火光四溅。
　　裴旭挑衅地扬了一下眉。
　　邯素：“你好幼稚。”
　　裴旭：“。”
　　邯素站起来，走到裴旭身边，在他疑惑又警惕的目光注视下，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抓住桌面上的酒瓶，然后淡定把里面价值百万比特币的酒液全倒在了裴旭的沙拉鱼上。
　　裴旭：“！”
　　砰地一声，邯素把酒瓶重重磕在餐桌上，安静地扫了裴旭一眼，果断转身就走。
　　他走路动作不急不缓，速度却飞快，不出所料身后传来裴旭的怒吼声：“邯素——你给我回来！”
　　邯素快步走到二楼，随机挑了一间房间，走进去利索地锁上了门。
　　房间里的感应灯自动亮起，邯素看见这是间……呃是间略显凌乱的卧室。
　　卧室一般是人类休息和闲暇娱乐的地方，据收集的数据统计分析，这里最能体现出房子主人的个性。
　　这间卧室里虽然不脏，但是东西摆放很凌乱，地上桌上窗台上柜子上，四处都摆满了战舰战机模型，邯素走过去，发现大大小小的模型下面还有名称标注：“中型突击舰”、“护航歼击机”……
　　应有尽有，造型各异，简直是个大型手办展览室。
　　靠窗的书桌上放了一台椭圆屏幕的东西，邯素猜测那应该是自己的同类。
　　飘窗光滑的台面上扔着一堆书籍，有些草草翻了几页就压在底部，还有一些比较新，摊开的页面上似乎做了些笔记。
　　床铺和枕被都是淡淡的方格橙色，邯素搜索了一下系统百科，觉得这是一个很活泼的颜色，还有点童趣。
　　他走到书桌前，看见左上角放着一个小摆件，一柄银灰色的重剑铸在底座上，底座上刻着中英两行字，“和平即正义”。
　　上面似乎有几道淡白色的划痕。
　　邯素正要伸手去拿，房间门忽然被敲响，裴旭在外边怒气冲冲道：“这是我房间！我要进来了！”
　　明明可以直接刷指纹进来，却还要特地喊这么一句。
　　邯素顺从地把手从裴旭书桌上收回来，乖乖巧巧背在身后，看着大步走进来的裴旭。
　　一进门，裴旭先目光如炬地把自己房间里的模型扫了一遍，确定没损坏，才转头盯上一旁站着的邯素。
　　邯素微垂着头，额前碎发散落下来，露出左额角的淡蓝色印记，他似乎不太服气地抿着唇，还拿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踢裴旭的椅子腿。
　　裴旭：“没有什么话要说？”
　　邯素咬了一下唇，没出声。
　　裴旭都要被他气笑了，他索性抱起手臂，斜睨了这个不安分的小电脑一眼，开口：“我给你数一下，你给我造成了多少麻烦？”
　　不用他说，邯素也记得很清楚，毕竟系统可以存储记忆。
　　见面第一眼，邯素让裴旭的个人终端报废了。
　　还是初次见面，邯素突然逃跑，听说裴旭推了一个本来安排在下午的会议，特意去找他。
　　进科研院之前，邯素电了他一次。
　　出科研院之后，邯素电了他第二次。
　　今天晚上，邯素还故意当着面把他的酒给倒了。
　　裴旭抬起手，揉了一下眉心，叹息道：“我是真不想带小孩，所以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邯素的关注点忽然歪了：“我不是小孩。”
　　裴旭语气不耐烦：“你是。”
　　邯素：“我会长大。”
　　裴旭：“那你长啊。”
　　邯素：“……”
　　裴旭冷笑了一声。
　　邯素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
　　裴旭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不管怎样，邯素只是个小电脑，可能还不太懂人类的……
　　“明天我就长大了，”邯素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你不用担心要带小孩。”
　　裴旭：“？！”我说的是这个吗？
　　两人僵持了片刻，裴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听说我是你管理员。”
　　邯素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两下。
　　裴旭阴森森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听说管理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嗯？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你会反抗吗？我可以狠狠教训你吗？”
　　邯素抬头看他，神情无辜。
　　他顺便在系统里搜索了一下，人类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大概率会做什么。
　　繁杂的结果太多，邯素随手筛选了几十条，总结出以下结论：
　　第一，他想犯罪；
　　第二，他想指使自己犯罪；
　　第三，他想指使自己对他犯罪。
　　邯素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待会可能要强制关机。
　　裴旭凑近去，两人的呼吸交融，邯素眼睛一眨也不眨，紧接着他听见裴旭在他耳边轻声说：“嗯，小电脑乖……向右转身。”
　　邯素听话地向右转了个身。
　　裴旭：“往前走五步。”
　　邯素在他的目光下，假作机械又不情愿地往前走了几步。
　　裴旭：“向左转身，往前走十五步。”
　　邯素正好走出了房间。
　　然后他听见背后砰地一声响，裴旭干脆利落地把门关了，沉声道：“回你的房间睡觉！”
　　邯素：“。”
　　他觉得自己系统可能要升级了。
　　搜索结果一点都不准确。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是浏览器用的不对:D

　　☆、Chapter 6

　　小电脑被裴旭赶去了自己房间。
　　因为邯素是临时过来的，这里并没有专门给他准备房间，于是他暂时住在裴旭隔壁的客房里。
　　邯素按照人类的生活习惯，洗了个澡，顺便还用客房里的全息投影仪看了一场电影，是一部虫族战争片。
　　电影里的虫族长得狰狞可怕，身长几米，有坚硬的外壳和毛绒绒的节肢，有些还有六对翅膀。
　　邯素在客房的柜子里翻出了几包零食，坐在床上，一边看血肉横飞的战争场景，一边咯嘣咯嘣地咬零食。
　　虫族带血的节肢和头部飞溅出来，在全息投影下甩到邯素面前，顺带发出咕唧咕唧的仿真音效，绿色的粘液和破碎的肢体沾满了整个房间。
　　——系统百科里说看电影时吃零食可以更大幅度地提高愉悦感。
　　邯素安静地看着电影，清丽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毫无波澜，但他觉得好像不太对。
　　他并没有觉得很愉悦。
　　果然系统该升级了。
　　电影最后的结局是人类将入侵的虫族赶尽杀绝，赢得了浴血的和平，众人欢呼正义永恒。
　　邯素把电影关掉，又去刷了牙，然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按理说一个电脑是不需要睡觉的，但邯素想体验一下做梦的感觉。他刚想闭上眼睛，忽然余光瞥见窗户外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飞。
　　邯素下了床，赤着脚走到飘窗旁，爬上去推开了窗。
　　一个只有指甲大小的圆球飞了进来，发着淡蓝色的光，它有四对翅膀。
　　邯素以为它是虫族。但很快他发现这是个机器。
　　一个外表模拟成小飞虫的机器。
　　邯素给它取了个名字，就叫“小飞机”。
　　邯素伸手想去碰它，它灵活地一躲，扑着翅膀落在邯素单薄的肩上。
　　小飞机不会说话，邯素轻轻拿手将它拢住，然后指尖捏住它的翅膀，拎到面前来细看。
　　银灰色的外壳，背部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邯素往那按了一下，小飞机嗡嗡半晌，传出机械性的声音：“警告，非对接本人。”
　　邯素寻思应该是来找裴旭的。
　　于是他出了房间，去敲裴旭的门。
　　不出所料，裴旭果然没理他，邯素站在门外几秒，然后伸手抓住门把手，电流沿着白皙的指尖流出，暴力破坏了指纹锁的系统。
　　邯素松开手，身体晃了晃。
　　今天消耗得太多了，他想……他想充会电。
　　系统紊乱的指纹锁解起来很方便，邯素低着头鼓捣了一会儿，房门便开了。
　　他走进去看了看，才发现裴旭在浴室，刚才可能没听见他敲门。
　　邯素守规矩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耳边萦绕着裴旭一边洗澡一边乱哼哼的歌，魔音贯耳，邯素忍了半晌，索性把内部声音系统关了。
　　世界清净。
　　在一片安静的世界中，邯素转头看了看裴旭桌上那台椭圆形的“电脑”。
　　作为同类，邯素没来由地对它感到很熟悉，不由得伸手轻轻碰了碰这台长得很奇怪的电脑。
　　不料到他手刚放上去，这台电脑屏幕自动亮起，半秒后进入初始界面，但是显示的是红色提示框：“警告，非管理员本人。”
　　正在他思索到底能不能暴力破解这台电脑的登陆系统时，肩膀上忽然落了只手，还覆着些微水汽的手指不由分说把他动作给按住了。
　　邯素：“？”
　　他忘了打开内部声音系统，没听见裴旭出来。
　　“……不是让你去睡觉吗？”裴旭既无奈且暴躁，一边放开邯素，转身去衣柜里拿睡衣，他不知道邯素又能跑回自己房间里，只穿了条睡裤出来。
　　邯素好奇地看他，意外发现裴旭右肩处，从肩头延伸至前胸，有着大片淡红色的飞鸟纹身，在浅蜜色的肌肤上，纹路清晰繁复，烈烈如火。
　　是金乌。
　　邯素忽然觉得很奇怪，按系统里的结果，金乌是中国古代神话太阳的代表，就算是邯素那个时代，系统资料里显示会把金乌当作图腾纹在身上的人也少之又少，何况是隔了一千六百多年的现在。
　　不过也不排除裴旭就喜欢这个图腾的缘故。
　　邯素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指了指那个椭圆形的黑色电脑：“我需要这个。”
　　“你要光脑做什么？”裴旭随口问了一句，验证了管理员指纹和口令，屏幕进入电脑桌面，邯素一眼扫见满屏幕乱放的文件夹。
　　“咳，”裴旭俊逸的脸庞似乎因为水汽蒸腾而微微发红，“等我有空清理一下。”
　　邯素问：“我可以把上面的资料传进自己系统里吗？”
　　光脑上可以直接联网传输资料到外界，邯素看着裴旭进入联盟官网，然后找了对应的世界信息整合包。
　　邯素把手伸出来，抓住一旁用来和机器对接的数据线。
　　仅仅几秒后，小电脑突然又把手放开了。
　　裴旭：“怎么了？”
　　邯素：“太多了，我内存不够。”
　　裴旭：“……”
　　他忘了小电脑是个古董电脑。
　　邯素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暂时传输过来的资料，分门别类归纳好，并且把没用的信息删除。
　　“等一下……”裴旭忽然开了口，眼睛盯着邯素，语气惊疑不定：“我是不是忘了开儿童模式？”
　　邯素：“？”
　　裴旭沉默了半晌：“你把东西都吐出来，我再传一遍。那个……不好的东西不能给小孩看。”
　　邯素很淡定：“吐不出来。而且我懂的比你多。”
　　裴旭：“？”
　　“……行，”裴旭说，“还有吗？”
　　邯素想了想：“我要充电。”
　　“？”裴旭动作停了下来，他转头看了看邯素，深褐色的眼睛里满溢疑惑：“你……有充电线？还是无线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