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街道上空空荡荡，电车倒在路旁，数辆的空间车撞在一处，地面上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印子，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烧焦气息。
　　“……怎么这么乱，”卡曼蹙眉，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人类撤退时，虫子还没变异完全吧。”
　　邯素系统里也存有这段历史的资料，人类从这几颗星球撤退时，虫子的污染程度还没达到20%，甚至连体型都没有进化。
　　杨：“可能是资料有误，或者蛛网把这里搭建错了。”
　　几个人没有多想，反倒是邯素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加里，他正拧着眉垂头看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邯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表，发现被大家踩了几个脚印的尘土下，似乎有几道很深的划痕。
　　卡曼牵住邯素的手腕，见他盯着地面，于是问：“怎么了？”
　　邯素把划痕指给他看。
　　卡曼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在意，随口道：“可能是电车翻倒时的痕迹吧。”
　　同行的人已经跃跃欲试要开玩了，不住拿眼睛去瞟卡曼，希望这位小少爷赶紧给点指示，让他们放开了各自玩各自的，不料卡曼一直看着邯素，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人。
　　“走走走，都别在这杵着，”卡曼立马赶人，又对邯素说，“你对这里不熟，我带你玩。”
　　邯素还没回答，卡曼就听见一句洪亮的声音：“小少爷，我也陪着你一起！”
　　卡曼回头，不出意料发现又是加里。
　　加里和他对视了片刻，眼神无辜又坚定：“小少爷，我觉得这里很危险，你需要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要不是邯素还在这里，卡曼简直是想把加里摁着头暴揍一顿。
　　谁需要你保护我？！本少爷要泡小邯素啊！！！好好的二人世界就在眼前，你个傻大愣突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
　　卡曼咬牙笑了笑，漂亮的脸庞有丝丝扭曲：“不，我和邯素两个人就行。”
　　他着重强调了“两个人”这三字，恶狠狠瞪着加里，心道要是这人再不知好歹，他就先把邯素哄走，再把这只蠢蛋打晕丢出蛛网，免得来坏自己好事。
　　加里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傻乎乎又问了一遍：“啊？真的不需要吗？可是我觉得这里挺奇怪的，和以往不一样……”
　　卡曼被他气笑了，口不择言：“再奇怪也没你奇怪……”
　　他忽然停顿了下来，脑子里像是有根弦轻轻被拨了一下，之前一直察觉的不对劲马上就要浮出水面，卡曼眉头一蹙，抬头看向加里。
　　“让他一起吧。”旁边的邯素突然开口。
　　卡曼怔了一下，然后顺着邯素的目光，看见跟在不远处，迟迟不愿离开的陆白时。
　　卡曼：“……”
　　计划好的两人世界最后变成了四人之旅，卡曼觉得胸中闷了一口淤血，但挡着邯素的面，又不好直接暴躁起来，他担心像邯素这样安静温柔的男孩子，会不喜欢自己的暴力行径。
　　事实上他多虑了，邯素只是不太喜欢他这个人而已。
　　毕竟卡曼在邯素的系统死亡名单里面，实属讨厌程度NO.1。
　　卡曼走在邯素左手边，扬言要“保护小少爷”的加里却莫名其妙走到了邯素右边，陆白时默默跟在几人后面，一行奇怪的四个人不尴不尬地走了一段路，卡曼实在忍不住了，他扫了一圈附近的建筑，对邯素道：“我记得蛛网有地图，附近有个小型飞艇售卖商场。”
　　邯素看着他，分析了一番卡曼的性格和言行，开口接话：“我们去偷一艘出来？”
　　卡曼一拍掌：“不愧是我喜……”
　　“不愧是卡曼少爷希望成为朋友的人！”加里嗓门极大地接了一句，直接把卡曼的话给盖消音了。
　　卡曼：“……”我忍。
　　他暗自下了决定，待会先找个机会把加里这碍眼的傻逼给干掉，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陆白时，应该很好解决。
　　到时候只剩自己和邯素两个人，自己再好好想个理由把邯素哄到没人的地方……
　　卡曼脑海里浮想联翩，带着人到了飞艇商场里，心不在焉地开始挑飞艇。
　　现在售卖的飞艇大多是家庭式产品，一般有四人座和双人座两种，外表奇形怪状，圆的方的扁的甚至麻花状的都有，邯素瞧着有意思，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爬到上面去研究飞艇的构成要件。
　　卡曼一转头就发现邯素人不见了，听见动静才看见邯素站在三四米高的飞艇顶端，在上面轻轻走了两步，又蹲下身去用手指戳了戳飞艇壳。
　　卡曼望着他雪白的侧影和晃动的墨绿色碎发，心里忽然有了个新想法。
　　“邯素，准备走了。”他对着上面喊了一句，然后伸出手笑道：“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等邯素往下跳，他就能像全息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温香软玉抱满怀，然后顺势就不撒手了，邯素肯定会害羞，说不定急了还会红眼圈，可怜兮兮的，让人忍不住更狠地欺负他……
　　邯素看看他：“那我跳了。”
　　卡曼微笑：“跳吧。”
　　邯素往前迈了两步，轻巧地从几米高的地方跃下，卡曼扬着唇角去接他，然后……
　　然后卡曼面前从天而降一个黑影，直接把他鼻子都给撞扁了，对方毫不客气地挤走他的位置，伸手抱住了跳下来的邯素。
　　？！
　　卡曼踉跄着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加里无辜的表情映在眼中，他一边紧紧抱着邯素，一边还大声嚷嚷道：“小少爷，这样危险的活就让我来吧，不能让你受一点累……”
　　卡曼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神经，啪地一声断掉了。
　　“很好，”怒到极处，卡曼反而放松了身体，盯着一脸真诚的加里，眼神冰冷，“加里，我今天总看你不对劲。”
　　“现在想来，平时你是绝对不会做这些反常的举动的。”卡曼一字一句慢慢道，“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把蛛网的外貌更改程序复原，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加里？”
　　作者有话要说：加里：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马甲一戴，谁都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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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 25
　　加里把邯素搂在怀里，不知道为什么, 一直没放手。
　　卡曼看着他的动作, 邯素的腰身在加里的禁锢下显得细得可怜, 像是随时会断掉一样，人也安安静静的，但场面越是平静，卡曼眼睛里越是快要冒出火来,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 屡次三番就不正常了，卡曼也不是个傻子，他几乎是立刻开始怀疑加里这个人有问题。
　　甚至, 他根本不是加里。
　　相比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愤怒的卡曼，加里倒是正常多了, 他先是一愣，然后不解地开口：“卡曼少爷, 您什么意思？我不是加里能是……”
　　“我让你复原外貌！”卡曼不耐烦地打断他，右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 准备等这个“加里”露出半点马脚，他就先过去把人给宰了。
　　加里反应很迟钝，好半天才“哦”了一声, 放开紧搂邯素腰身的手，顺便还给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
　　邯素抬头看看他，加里深褐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慢吞吞地给邯素整好衣服, 才转过身，语气无奈：“小少爷，你怎么还怀疑我呢……那我把程序复原行吧。”
　　他在自己手腕的终端上操作了一会儿，邯素看着他乱七八糟的头发变短，络腮胡消失，身形也变瘦了许多，最后变成了时常跟在卡曼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模样。
　　加里的声音也变了，夹杂了一些少年的沙哑：“这样行了吧，卡曼少爷。”
　　卡曼看着他的样子，神色几经变幻，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说出口的话还没几分钟就被打脸，卡曼表情不太好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了，你也别变回去了，就这个样子吧。”
　　加里忙不迭地点点头，又殷勤地走到卡曼旁边，指指一旁一架酒红色的飞艇：“少爷，我刚刚都看过了，这架性能是最好的。”
　　卡曼对这东西并不在意，反正能开就行了，虚拟世界的东西，毕竟不是真实，估摸着驾驶手感都差不多。
　　于是他轻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重新以温柔体贴的姿态走到邯素身边，柔声道：“那我们一起去开这架？”
　　邯素点点头，临到和卡曼过去之前，又回头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加里。
　　没了络腮胡的加里显得清秀多了，他见邯素看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
　　卡曼随手打开飞艇门，直接上了主驾驶座，邯素坐在他旁边，过了片刻，忽然又挤上来一个人。
　　卡曼：？
　　他看着爬上来的陆白时，愤怒道：“你过来干什么？下去！”
　　陆白时抿唇，一句话都不说，但倔强的样子表明了就要赖在这架飞艇上。
　　卡曼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忘了向神殿祈祷一下。走哪哪倒霉，计划屡次被打断，先是一个莫名其妙发神经的加里，再是一个难以理解固执的陆白时，卡曼暗自期待的和邯素的二人世界，一直到现在竟然都没能实现。
　　而现在购买的游戏时间都已经过了四分之一了。
　　卡曼心里烦躁得要死，怎么赶陆白时也赶不下去，逼急了陆白时就反复地说：“我想和邯素在一起。”
　　最后卡曼迫于无奈，只好满腔怨气地启动飞艇，载着邯素和一个拖油瓶陆白时，直接一个加速冲出了商场内部。
　　轰地一声，薄薄的防护墙面被撞碎，白色碎块雨点般砸在飞艇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陆白时往后缩了一下，邯素轻轻蹙起眉。
　　卡曼眼也不眨地冲出去，把驾驶档调到了最大，飞艇猛地震动了一下，竖直往上横冲而起，升到了几十米高的地方，又打了两个转，疯狂地往前方耸立的高楼撞去。
　　陆白时脸色发白，忽然抓住了邯素的手。
　　邯素本来没什么所谓，卡曼明显是在发泄怒气，虽然他的怒气来源邯素并不清楚，不过这不妨碍他从卡曼紧皱的眉头，下撇的嘴角，恶狠狠的目光中看出来。
　　虚拟世界可以自由到什么地步，邯素也有些好奇，因此他没有阻止卡曼发疯。
　　听说人类内心的欲望压抑到一定程度，会想要一个缺口将情绪释放出来，酒欲、□□、破坏欲……蛛网给予了这些情绪一个释放的空间，难怪不少人类会沉浸于其中。
　　也难怪裴旭会不让自己玩这个游戏。
　　想起裴旭，邯素若有所思地透过窗户往后看了看，然而卡曼开得太疯了，后面别说人影，就连个鬼影也能被甩飞，短短几分钟，卡曼已经开着飞艇连撞了三栋楼，引起数声爆炸巨响，场面十分壮观。
　　邯素盯着面前高强度玻璃上出现的几道裂痕，刚想告诉卡曼一声，飞艇机身忽然一顿，在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艇内忽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发动机负荷过大，请减轻载重】
　　卡曼：？？？
　　警报声又响了几遍，邯素才开口，轻声道：“这架飞艇出问题了，我们需要减轻重量。”
　　卡曼捶了一下驾驶台，忿忿道：“什么破游戏？！”
　　邯素其实想说可能是你把它撞坏的，但目前显然不适合说废话，卡曼把飞艇开到了临陆的海面上空，现在飞行高度正在不断降低，他们要么把飞艇开回陆地上，要么扔一个人出去。
　　卡曼瞥了一眼一声不吭的陆白时，道：“你下去。”
　　陆白时：“……”
　　邯素忽然解开安全带，把陆白时往副驾驶座上一推，简洁道：“我出去，距离陆地太远，下落速度太快，必须要有个人出去。”
　　卡曼一愣：“不行，你回来！”
　　邯素已经毫不犹豫地把飞艇门强行推开，外面猛烈的风突然倒灌进来，吹得里面几个人瞬时往后一倒。
　　“邯素，回来！”卡曼脸色变了，蛛网世界是全息沉浸式体验，通过摄入脑神经的方式接收刺激，除非死亡，不然玩家都不会强制被拖离蛛网。
　　也就是说，邯素跳进海里，强烈的冲击感和溺水般的窒息感都和现实无异。
　　卡曼想起什么，赶紧朝邯素喊：“你别着急，我们自己出去就是了！”
　　说着话，他去调终端上的脱离游戏按键，不料刚一打开终端，红光一闪，机械的女声传出：“您没有控制权限。”
　　这下，不仅是邯素，连一直呆呆的陆白时都转头看向了卡曼这边。
　　邯素一手扶着门沿，一边靠在里面的壁上，打开自己的终端，果不其然，也是一摸一样的话语：“您没有控制权限。”
　　终端报废，他们和外面世界的联络莫名被切断了。
　　邯素和卡曼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严重性。
　　卡曼慌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邯素道：“你到我的位置来，我出去。”
　　邯素却摇摇头，乌黑的眼眸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海面，轻声道：“没时间了。”
　　说完这句，他轻巧地跳了下去。
　　卡曼猛地睁大眼睛，看着邯素雪白的身影消失在飞艇门口，有好几秒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