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老被君遥一顿说一口老血哽在心头,张嘴要说什么却被宋喻之打断了,“晏温,快带张长老下去休息。”
温和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还朝晏温使眼色,示意赶紧弄走。
晏温抿着笑道:“是。”
几个弟子半强硬的将张长老一群人带走了。
正殿里终于清净了,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宋喻之面带愁容看向沈殊微,问:“小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看那尸体上的剑痕确实像洛渊剑。”
“不是洛渊,是与洛渊同时出世的天琅。”沈殊微闭了闭眼,沙哑着声音开口,将天琅剑的事讲与他们听。
君遥听着一脸复杂,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是顾珩做的?那传言新继位的魔尊就是顾珩也是真的?”
君遥比宋喻之更清楚顾珩与沈殊微之间的事,一开始也是他向沈殊微点出顾珩的感情,十多天前魔族新一代魔尊继位,没人知道这个魔尊是从哪冒出来的,但是继位后的一些残忍手段确实传遍了玄天大陆。
就在几天前,顾家被仙凌宗的沈殊微灭门,以及心狠手辣的魔尊就是沈殊微亲手教养出来的顾珩,这两件事像是烧着的野草被有心人的风吹燃了整个大陆。
外界人人都在议论沈殊微跟顾珩一起堕了魔道,清雅高洁的仙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依附清源宗的小门小派受了指使经常来仙凌宗要说法。
君遥听到这些消息震惊不已,他对沈殊微了解但却并不了解顾珩,依沈殊微对顾珩的感情,要是真的该有多伤心。
沈殊微白着脸点点头。
“我先回去了。”
宋喻之还想拉着沈殊微问些什么,被君遥阻止了,他看着沈殊微单薄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清冷惯了的人,一旦动了情,便会亲手将心和命捧在手上送给那人,顾珩便是他的劫。
……
清峦峰上空无一人,寂静中透着几分寂寥,风将竹叶吹的飒飒响,仿佛还能看见小小的孩子拿着小木剑于竹林中练剑法,然后那孩子慢慢长大,长成高大俊朗的青年,青年收了剑对他一笑,走到他身边圈住他的腰于额间印上一吻。
“小师叔。”清朗的声音带着些独有甜腻缠绵仿佛就在耳边,带着些寒意的风吹起了散在背上的发丝,也吹散了眼前的画面。
沈殊微伸手将吹在脸色的青丝抚了下来,转过身不再看满是回忆的竹林,推开门穿过前殿,便是走过不知多少回的莲花池与木质回廊,似乎有一个比他还要高些的青年臂弯处放着一件水蓝色的风披,含着笑对他说‘我心悦你’。
他放在木质栏杆上的手捏紧,因用力显得手指泛白,艰难的扯出一个悲凉的笑,原来这地方太小也不好,处处都有以前的回忆。
十年前,他从现代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陆得以新生,那个时候以为是上天眷顾,还能得一人相伴;十年后,再次只身一人回到这里,待了十年的地方明明该是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如今却觉得更加陌生,陌生的可怕。
他终究没有踏上连着回廊的拱桥,因为他知道走过回廊后面便是两间相对的房子,他和顾珩一人一间,房子中间还有一个院子,不大,但很好看。
如今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竟已物是人非,不敢踏足。
清峦峰处处都是两个人的痕迹,竟无处可去。
清峦峰山顶有一笔直陡峭的悬崖,一眼望不到底,沈殊微白日里于这悬崖边立足三日,晚间于静安峰林秋雁院门外驻足三夜,未曾等一门开。
这一日,日落星显,夜幕降临繁星点缀,他自清峦峰离开,于静安峰林秋雁门前跪下。
“师姐,对不起。”
“顾珩做下那种事,是我没教好,我自他十岁开始带他,与他相伴十年,竟不知他心中所苦所求,才让他变成现在的模样,是我的错。”
“如今他已犯下错事,仙魔两界都视他为仇敌,他固然有罪,但我不忍他一错再错也不忍他将来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我要下山去找他,将他带回来,与他一起给师姐赔罪,只求师姐留他性命,我……带他离开,不再回来。”
白色身影于院门前沙砾地上长跪不起,一头青丝披散在背上,天空黑幕上星星闪烁,只有风儿吹动树叶的声音,连一只鸟鸣也没有,寂静的让人心中沉闷。
“玄天修真界剑修第一大能,名动天下的殊微真人如今可真是大出风头啊。”未见人影,只听见邪肆的声音自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但静安峰上的人全部就像陷入沉睡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沈殊微眼神一寒,站了起来,冷声道:“出来。”
一个全身被黑袍包裹隐于黑夜中的人影出现在沈殊微面前,那人身后跟着一人竟然是临渊。
沈殊微蹙眉道:“二师兄?”
心里大致明白这黑袍人应该就是没见过几面的玉坤峰峰主柳隋。
临渊一贯温润如玉的面容阴沉如水,没有回应他。
柳隋一把将头上的兜帽扯了下来,脸上血红色的裂纹在月光下看着十分骇人,“我的好师侄,学澜渊剑法配洛渊神剑,惹得修真界多少人为之敬仰,可如今不仅发狂屠普通修仙世家满门,还养出了杀人如麻的魔界尊主,可真是厉害的狠。”
“不知外界所传你与原先的师侄如今的魔尊有见不得人的私情可也是真的?”
阴邪的声音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将他心上欲盖弥彰蒙上去的布砍的粉碎,露出里面流着血的伤疤,这么多天他不愿想不敢想的事情一幕幕被人强赛进脑中,眼前一阵发蒙,像是有人在拉扯他的神经,沈殊微握拳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鲜血顺着惨白的指尖滴落下来。
掌心的刺痛让他从恶魇中挣脱出来,他勉强稳住心神,眼中恢复清明,只是多日心中积压的郁结让他心中更是一沉。
“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哈哈…”柳隋仰头大笑,过大的幅度使他脸上裂纹变大,露出里面的血肉,像是地狱里最恶的鬼。
“你看看你做的事,你养出来的好师侄,杀了多少修真人士残害了多少普通百姓,你还有脸活下去吗?”
“不如将你的身体交给我!”说着自宽大的黑袍袖中伸出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向沈殊微袭去。
那些话像是能够蛊惑人心,被施了术似的不断往他心里钻,企图扰乱他的心神,他皱着眉狠狠的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些被挑起的思绪给抛走,睁眼柳隋的厉爪已经到了眼前,他眼中一冷,召出洛渊与柳隋缠斗在一起。
柳隋与清芜仙尊同辈,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沈殊微在他手下并没有被压制,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分出心神看了一下静安峰的动静。
他与柳隋在外面闹出这么大响动,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就连林秋雁也没听到一样,只怕是被动了手脚。
几招之下,柳隋被沈殊微剑气震开差点撞到墙上,他用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眼中阴邪一闪而过,再次飞身上去。
“你看看你做出来的好事,你还有脸面对宗门先祖吗?”
“你师尊清芜知道你与男子有私情还会认你吗?那人还是你的师侄啊!”
“你杀了顾家几百口人,你手上沾满了鲜血,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你不想活下去,也没脸活下去是吗?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我……杀了顾家人……
我对不起师尊……
我不想活了……
像是有什么人不断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这些话,沈殊微清冷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遥远的地方仿佛有人在喊他,一声一声像是一道剑光破开他眼前的迷雾……
“小殊……”
“小殊……不要听他说话!!”
“不要听!”
那道剑光已经近到眼前,只要再近一点便能彻底撕开迷雾,却是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更浓厚的雾气一拥而上,眼中再也看不到光亮。
因为违逆柳隋出声唤醒沈殊微的神智被发现,柳隋催动了蛊虫,临渊一口乌黑的血喷出,跪倒在地,用手狠狠揪着心口,那皮肉下面像是有几千只虫子一起啃食那颗跳动的心脏。
擦掉血迹抬眼,那缓缓倒下的白影让他目眦欲裂,他召出剑,趁柳隋正在施法想要蚕食沈殊微神魂之际,一剑从背后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处,柳隋不可置信睁大眼睛,却连头都没有回过来便没了气息。
明明是用剑刺了别人,临渊就好像自己也被人一剑捅了心脏似的,虽然胸口没有伤痕,但嘴角大口大口溢出血迹。
临渊擦掉血迹,眉目温柔的守在沈殊微身边等他醒来,尽管心脏像是被破了个口子又被虫子噬咬痛得恨不能马上死掉,但是他还是撑起温润的笑容,像是在等他醒来便一起饮茶似的。
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其实早就该死的,但是总是舍不得再也见不到他的小殊,于是便一直忍着活着,早就料想到有这么一天,也没什么遗憾的,就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施法的主人身死,沈殊微很快恢复神智,醒来的时候正对上临渊温柔的目光,“二师兄。”
“嗯。”临渊温声应着,将他扶了起来,“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沈殊微垂着眸子没有再问,这么多年对柳隋修习邪术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临渊不愿多说他也不会多问。
临渊伸手将他斜掉的发簪重新带好,就像小时候常给他梳发一样,“小殊,去吧,我知道你想去找他,不管外界怎么说,我们师兄弟都是你的家人。”
沈殊微心中一暖,走出几步后,突然回身像小时候那样,抱了抱临渊,叫了声:“二哥。”
临渊颤抖着手抚了抚他的发顶,将眼中的雾气忍了下去,温声道:“快走吧,天快亮了。”
临渊朝他摆摆手。
沈殊微一袭沾了血的白衣,于黎明即将来临之际,披着几点暗淡的星光,孑然一身踏出静安峰,回首时再也见不到站着目送他离开的身影。
也不知道站得笔直如常的人,自他离开后再也撑不住仰倒在地,溅起地上的尘土再慢慢归于沉寂,缓缓闭上的眼中印着一袭白衣身影。
再也听不到一声‘二哥’,也再不能开口道一声刻在心上的‘小殊’。
【作者有话说:晚上好呀~这章有点长,没有分开了。
在评论看的有小可爱说火葬场都不行,得给顾珩扫墓了,扫墓这个词用的好哈哈。
不过对于沈殊微的感情想做一下说明,他对顾珩的感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情,在两人挑明前,他也全心全意护着守着顾珩,只是这种感情后来变成了另一种爱,虽然顾珩现在做了这些事,但是现在的他是不会放弃顾珩的,他想将顾珩拉回来。
至于后面顾珩怎么作死,沈殊微的情感也会有一个变化,但是他对顾珩的爱是到骨子里的。顾珩也爱沈殊微,只是他的爱一开始是爱而不自知,后来是因为神智被影响,等他清醒之后……】
第四十一章 疯魔
踏出宗门的那一刻,沈殊微想,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将顾珩带回来,带回来给师姐赔罪,废了修为也好不管怎么样也好,只要留他一条命,他便带他离开这里,于玄天大陆寻一僻静之地相守一生。
却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走出后,便再也回不了头。
他以为他能唤醒顾珩,却不知道他此去会遭遇什么,他以为他还能回来,却不知后来他宁愿不能回去。
沈殊微到魔界入口的时候身上还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正当他要拿剑破了入口结界的时候,一个妖娆妩媚的身影自里面出来。
妤伶脸上挂着虚假夸张的笑,眼中却满是愤恨的神色,她朝沈殊微盈盈一欠身,道:“尊主可等您很久了。”
妤伶恨沈殊微废她一只手,沈殊微也对她厌恶至极,忍住了才没动手,寒声道:“带我去见他。”
妤伶冷哼一声,“希望你过几天还能这般讲话!”
说着便率先在前面带路。
沈殊微一进魔族地界,便被那股魔气和邪气冲击的很不舒服,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一座宫殿前。
妤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沈殊微站在殿前台阶下,抬眼看向相隔几阶台阶的那人,不足一月未见,变的让人不敢相认。
若说清峦峰上的顾珩是沈殊微心中霁月清风的朗朗少年,那这殿前身着金丝绣边黑袍的顾珩像是从浓浓黑雾中踏出来的魔主之主让他心中充满了可怕的陌生感,脚步无意识的后退,踩到台阶边缘的悬空感让他回过神停了步子。
立于黑暗厚重的宫殿前的顾珩双手背在身后,看到熟悉的白色身影眼中红光一闪,心中有着他终于来了的满足感,那些许忐忑不安终于消散。
十年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不能见到他的面容,不能听见他的声音,原来竟是如此的想念,虽然知道沈殊微终是会回来他身边,但一到夜晚就差点忍不住想去将他抓回来,关起来。
顾珩有些高兴,脚步轻快的走下台阶,来到他身边,立在他面前笑着说:“小师叔,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疏朗的笑容,以及叫他时声音带着点独有的甜腻,让他一阵恍惚,仿佛还在清峦峰上,他闭了闭眼,眼角出现的是魔宫阴沉厚重的屋檐,而不是清峦峰清雅别致的小院。
“我来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