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叫做焦良。
焦良这个人背景有点惨, 他并不是自愿下海,有种被逼从恶的感jio,他家里面也没什么人, 长辈受了原先王守义那一帮子的迫害, 虽然不是王守义本人, 但却有点间接的作用, 但他恨王守义,却并不恨朝廷,所以这个人有点怪, 你说他恶,他手上有数十条人命,完全算得上恶, 但你要说他善,他救下来的性命又何止数十。
按道理像是小说里面的悲惨人物,他的好是没人记得,他的恶却被大肆张扬, 但是这会儿已经经过吴秀寿整顿的小城,大家都敢真心实意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没人站在王守义那一帮子人里面,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内也都基本被肃清干净了,就算穆元咏不提出来,那些饱受其害的百姓也不能容忍,这世上大抵就是起起落落,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那些人估计也没指望自己能这样一辈子,大多都给自己准备的几条后路,但是这些后路在穆元咏的面前实在是不堪一提,除非他们选择离开大雍,但是离开了大雍他们又能够哪里去呢。
穆元咏更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他看中的是焦良这个人,和他所带来的影响力。
因为他,第一次,有百姓找上吴秀寿,找上特别行政处,为这个人,这个强盗求情。
这行为被穆元咏拿来跟他的那帮子智囊团商讨,他说这是咱们百姓第一次发声,虽然站出来的只有三个人,但是他们背后可远远不止三人,有人能够给我说说焦良这个人吗?
当即就有人说起来了,在座的一大部分是小城本地的人,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了解,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补充,很快穆元咏在心里面就构成了以上的形象。
他说这个人是个侠盗,然后就问这样的人,我们的律法是怎么判的。
他这帮子里面,还有的曾经跟过王守义的,但穆元咏见其有能用到的,又确实没有跟王守义同流合污,人品上也有人做保,也愿意既往不咎。
此时站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叫白肖,他说按照律法是当斩。
穆元咏说可是百姓不想看到这个人被斩。
白肖就犹豫上了,这个……
穆元咏摇了摇头,说你也就知道那些律法了,虽然精通是精通,但是律法必竟还是人制的,人,就有漏洞,就有没有办法却衡量的地方……
然后他又指了一人,这个就比较油滑一点,他就说,这个问题也简单,历史上也有酌情这个选择,大家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也还是了解焦良这个人,按常理,如果判他死刑确实无情,倒不如网开一面。
穆元咏就说怎么个网开一面法,那人就答不上了。
穆元咏就说你圆滑是有了,但是能力不够,他指了指白肖,说白肖还比你强一点,他那性子后面磨一磨也就透了,你这样不行,如果不把自己实力提上来,这里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那个人一下子汗就下来了,他跟着这群人热火朝天的干,心里面早就打算一辈子做下去,听到穆元咏这话,一下子就跟被榔头锤了似的。
穆元咏说算了,给你个机会。
他说,你们只看到这个人,这个事,说实话我们现在每天的问题都堆成山,吴秀寿这些天眼睛上的黑眼圈就没有下去过,你看我我这样年轻,风华正茂,如今也有些凄惨了。
那么我拿这件事反复的提,甚至还叫上你们特地的开这个会,我这么重视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都给我说了些解决的办法,但是我却不想听这些。
吴秀寿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站出来,他说,殿下,你是不是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
穆元咏就笑了,他侧过头对孔稷说,你看,还是老吴懂我,我还想着他再不站出来,我就要点名骂他了。
孔稷也摇头笑,说你也就是嘴上说说。他把他和穆元咏早就已经商量好的方案拿出来,给他们这些人看,一些人拿到手里,有的念出声,说这是新的律法?
穆元咏就说,你看新城新气象,我们制度都改了,那律法为什么不能也跟着动一动,我早就想动了,只是一直缺了个机会,也算是被我盼来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一边又算是回应了百姓的响应,如果以后有我们大雍的历史的话,这一段就要被记到里面,我们是第一个因为百姓,因为焦良而主动修改律法的国家。
今天过后,我们的名望将会提高到无与伦比的地步,所有的百姓都会知道我,知道焦良,知道你们,知道这座城市。
他说着笑了起来,看来得找个说书先生。
有人问,找个说书先生做什么?
穆元咏说,我听到有个很厉害的人说过,这世上大多传言都是人言亦云,但说得多了,假的都变成真的,所以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掌握话语权,掌握百姓的话语权,既然百姓不知道,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我要让大雍所有的百姓都知道今天,发生在此地,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百姓身上的事,我要他们感同身受,我要他们不由自主的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律法说,我们今天所行的事,没有经过朝廷,没有经过那些世家,我们这些人是自作主张,一旦被他们发现,必然会阻止,会用那些大道理来压我们,让我们永远不能翻身,所以我们需要掌握力量,这个力量我称之为舆论。
他说,各位,这不是一件小事,就好像先前我们好似还在过家家一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现在我们就要伸出獠牙来,所有人,所有现在制度的既得利益者都会想要来推翻我们。
而我并不会在这里待上一辈子,我迟早要回到属于我的战场,跟他们对抗,而你们是我仅有的力量,你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存自己。
各位,战争马上就要来了,这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但是却比那样的战场还要残酷百倍。
你们必须用尽你们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一切去反抗,去斗争,去壮大自己。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演提起了所有人的热情,吴秀寿也不在抱怨自己睡不好觉了,他重新燃烧起来,也把这个改变律法的工作抗在了自己肩膀上,穆元咏说老吴啊,你也确实是辛苦了,这里,我就另外再安排两个人给你协助。
一个是他先前说得白肖,另一个就是被穆元咏点名说能力不够的那个圆滑的人。
圆滑的人叫做班西,他以为自己已经完了,没想到穆元咏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当即就对穆元咏死心塌地,说哪怕是不要自己这条命也要把这件事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事后,孔稷就说穆元咏现在越来越会用人了,其实最开始他就打算用白肖和班西,这两人一直跟在别人身后头,一直没提也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但是真的到用的时候,穆元咏反倒先把人批了个一无是处,等这些人心如死灰,最后再交代差事。那么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认认真真的把这差事做好才不愧对他的托付。
穆元咏就说,最近给吴秀寿上管理学,自己也学了很多御人的手段。
他说未来人真的是不得了,就连这御人的手段都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是不用封建的制度和高低的身份压制,也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服从你,甚至做得更出色。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尊卑,不过都是一个棒子一个萝卜的事情,说到底还不是一样的,只是看谁手中有棒子罢了。
孔稷就说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哲学了。
穆元咏想了想,琢磨了一下确实是这样子,他说可能是给吴秀寿上课上的,他还说这上课真的会上瘾,他说他的意思是学习固然是痛苦的,但是当身份转变,把自己的知识传给别人的时候,却是享受的。
孔稷没办法理解穆元咏这种心态,最近文浩给他们上课的东西越来越高深了,孔稷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上课秒睡的能力。
他实在是听不进去,也不明白为什么穆元咏能够听得那么起劲,最后得出个结论就是大概穆元咏天生变/态吧。
焦良判刑的那一天被穆元咏大肆宣传,几乎整个城市的人都出动了,他们在这一天之前已经听过焦良的故事,知道这是一个好人,也知道焦良今天要被判刑,有的人于心不忍,就在当场落下了眼泪,跪下来说求青天大老爷们放过他。
此时“青天大老爷们“正欣赏着自己演绎的这出戏,戏要精彩,那必须要有人扮红脸,有人扮黑脸。
于是那个扮作黑脸的兄弟就说这是干什么,扰乱法场,叉出去。
然后扮红脸的就说,这是百姓的心声,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把他们叉出去?
接着他就站出来说,我觉得焦良不该死。
那些站出来的百姓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人愿意为他们说话啊,就连在刑场的焦良都有些懵,他怔怔的看着这场有些戏剧的戏,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心里面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看到百姓站出来为他求情,这个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饱受生活磨难的铁汉,到底没忍住心中的情绪,落下了眼泪。
如果说百姓站出来的行为让他落泪,那就连那刑场的官都站出来为他说话,他是真的内心复杂至极,他想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否则这条命就送给他们这些人,要生要死,他不无二话。
唱黑脸的和□□脸的你来我往,一时这边有理由,一时那边也有道理。
百姓跟着他们你来我往,心里就跟吊着跟线似的,崩得紧紧的。
□□脸的说这是百姓的心愿,说焦良这个人做了这么多善事,说他就算杀人,也是杀那无恶不作之人,如果这样的人都要被斩首,那世间哪里还有真正感行侠仗义之人?
唱黑脸的说你说得是有道理,但法不容情,焦良触犯刑律,杀人就得偿命!
两人一副争吵的模样,偶尔忘词了,对方还会提醒一下,看起来面红耳赤其实一片祥和。
这剧本就是穆元咏新招来的说书先生写得,别说写得还真不错,就是话多了点,这两个唱戏的光记台词就记了好久,背地里没少骂那个说书先生。
总算把那一套给说完了,两人内心都松了一口气。
于是高潮的地方来了,黑脸不顾红脸阻拦,就要拿出令牌定下焦良的罪,红脸就伸手去拦。
黑脸就说你阻拦我就是在触犯法律,当心我连你一起也拉下去。
红脸就说法不容情,但法也是人定的,既然法不能做到真正的公正,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就是法的问题,既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公道,那我就不如就这么跟着下去,陪那焦良做一对冤魂。
所有人为这□□脸揪住心,有人当即痛哭出声,接着就跪下来一片,高呼青天大老爷。
就连焦良都眼含热泪,喊着不用!
他正要咬舌自尽成全红脸兄一片赤诚,旁边看着时机出现的穆元咏当即站出来,他大笑一声:“说得好!“
他说:“既然法不能做到真正的公正,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就是法的问题,既然如此,不如就改法,还这世界一个真正的公道!“
本来大家还想这小子是谁,看着嘴上没两根毛,嘴里倒是放肆的厉害,接着就见那□□脸的和唱黑脸的一起跪了下来,大呼:“拜见太子殿下!“
第82章 拨开云雾(6)
这一声下去, 所有人都惊了,虽然先前是有些猜测和流言,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想到这当头就迎来一个重锤。
如果说百姓这边还有个前情提要, 那焦良是真的目瞪口呆, 他一时之间忘记自己准备咬舌头, 一下子就嘶了一声,把自己舌尖咬了道口子。
穆元咏身边跟着孔稷, 他后面站着的是百姓,原本还站在他不远的地方凑热闹似的打量他, 这会儿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说了句不必如此, 都起来吧。
随着两个官员起身,百姓才不敢置信的,慢腾腾的晃晃悠悠的起来, 穆元咏就说:“现在开始颁布新的律法。“
于是孔稷就直接就焦良这一事, 颁布新的律法, 按照焦良的情况, 确实要有处罚,但是却不是按杀人偿命这一条来罚,而是按以义举过失杀人, 判为充军三年。如若表现良好,时间还可缩短,并且从军当中的一切军功都可以用来缩短年限。
焦良直到那声落下, 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后来那□□脸的官员走过来,亲手给他去下了镣铐,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好了,你不用再带着这个了。“
他牵着懵懵懂懂,满面迷茫的焦良,站在穆元咏的面前,接着推了推焦良,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谢殿下啊。“
焦良这才恍过神,他一下子五体投地,额头触地,行了个大礼。
穆元咏觉着好笑,好险没笑起来,勉强摆正脸色,让人赶紧把焦良扶起来,他说今日律法因你而改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焦良想,说的,他要说什么,他这会儿还觉得不太真实。
穆元咏就提醒了一句,如果以后还有你这样的人?都会因为你而得到应有的公平待遇,你就不想对那些人说些什么?
焦良这才醒悟,他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毕竟其实我也有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最主要的是,你们,殿下,还有先前的那位官员,包括下面的百姓,他们相信我,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知道从何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