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义:“……”这什么……
他还来不及反应,动作及其迅速的孔稷像是变魔术似的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翻出来笔墨纸砚,在王守义迷茫的刹那,他已经开始磨墨了。
王守义:“哼,装模作样!”他觉得有些稀奇,带点大人教导孩子的口吻:“你到底是哪个山头的强匪儿子,这般瞎胡闹,竟敢不怕死的来欺我王守义,你可知道此地一霸东虎是我拜把子兄弟,还有都指挥使是我的舅舅,方圆百里,无人敢触我霉头,我劝你一句……”
穆元咏却又哇了一声,这次香茶聪明,及时把茶给他断好了,接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立在另一侧。
穆元咏问孔稷:“记上了没有,还有个东虎,哇塞,这地方厉害啊,藏龙卧虎啊。”
王守义:“……”
这二愣子哇得他脑阔疼。
莫不是小时候脑袋被门夹了,是个傻的吧。
他心里一时又有点忧虑,要真是个傻得,搞不好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就把他给弄死了。
王守义心里一思量,还要开口,却见穆元咏先他一步道:“还想说什么?是不是还有个北边一条龙,南方一条虫都是你的拜把子兄弟?”
王守义大惊:“你怎知?!”
穆元咏:“……”这强匪取名字的水准真是不敢恭维。
他摸了摸鼻子:“我瞎说的。”
接着他咳嗽一声,继续:“孔稷。”
孔稷嗯了一声:“记着呢。”
穆元咏感叹:“这都是罪状啊,再也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贪官。”
王守义愣了愣:“你不是强匪?”
“谁跟你说我是强匪了?”穆元咏低声笑道,拿起一旁的茶再次抿了一口:“好茶。”
王守义视线不由得转了过去,接着露出心疼的表情,那是他的私藏,平日里自己都紧着用,不知怎么的被这小子翻了出来。
他接着意识到这人说的话,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人摸不出根底,不是强匪,可行径如此猖狂不讲规矩,难道还是什么正道人物?
“嘿,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穆元咏笑道:“你都是要死的人了。”
王守义再抬头,就见穆元咏压了压手:“趁死之前,还有什么一口气都交代了吧,赶紧的。”好像再催促他快点生孩子似的,一副漫不经心还带点微微烦躁的样子。
王守义忽然从心底泛起一丝丝寒意。
他勉强稳住心神:“你到底是何人?”
穆元咏放下手中的茶:“你真的想知道?”
王守义咬牙:“你要钱,我库里黄金万两,你要人,我府里美人随你挑。”
穆元咏却反问:“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面前这人眉头都没有动的样子,王守义知道此人身份定是及其高贵,绝不是那些粗野强匪,哪怕是故意伪装,也不会做到像穆元咏这般的平静。
他心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穆元咏呵了一声:“还以为多大胆,问都问了,现在却又不敢知道了?”
王守义只盼着自己再拖延一点时间,让他舅舅赶紧带着人马杀过来,他才方有一线生机。
想罢,他脸上的惨白慢慢的恢复了一点,没有搭穆元咏的话,只是道:“你不想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吗?”
“哦?”穆元咏打量着他:“你真愿意说?”
王守义惨笑:“不愿意又如何,想来你要杀我,就是我没有罪,也能凭空捏造出罪吧。”
穆元咏却是眉头一皱,佯怒道:“胡扯,我哪会这般行事,我向来公正严谨,你要是真的无罪,我怎么还会杀你?”
接着他又摆头冲着孔家子:“给他加一条罪状,诬陷我。”
孔稷:“……”
穆元咏接着往后靠了靠:“好了,你说吧。”
接着像是宽慰他一句似的:“放心,我也在等着都指挥使过来,不会提前杀了你的,毕竟待会儿还要看都指挥使演一出大义灭亲,那场戏才是真的有意思呢?”
他说着,嘴角勾出一抹兴味的笑容。
王守义当即背后就冒出了冷汗。
第75章 暗流涌动(30)
街道上空无一人, 一股阴沉的空气弥漫在四周,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马蹄,接着哒哒几声飞驰过来,一个个子矮小的家伙从矮墙那里往外看着, 被人往下扯了下去。
“不要命了!——”压低的声音指着那家伙。
接着又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一个头上沾着杂草的小个子从里头冒了出来:“来了好多人!”
“我知道。”先前说话的那人压着声音, 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都是官老爷。”
被他拉下来的小个子踉跄的摔在干草堆里:“我看着了, 那是婶婶家的老二,当兵的。”
“他们怎么闯进来了?”
“都说前面大街来了伙强人, 打劫了知府府, 你们这下信了吧。”
头上沾着杂草的小个子推了推一旁的人:“石头,你说。”
“我说什么。”那叫石头的正是最先说话的人,往后退了几步:“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说……”跟他讲话的小个子露出个调皮的笑容, 拉长声音:“你要当强人。”
“人家又不收……”支支吾吾的声音, 带点犹豫。
“这世道……不当强人, 就只能当瞎子, 当贱人,当狗……狗都不如!”拍着屁股上的杂草,攀墙的小子胆子最大:“我们做点事出来, 这叫……叫那个……”
他伸出指头游荡在半空,卡了半天卡不出那个词。
一旁最机灵的那个提醒:“投名状!”
“对,投名状!”胆子最大的咧开嘴傻笑起来:“还是你这小鬼最机灵, 名儿没起错,不愧是小鬼。”
“你们可小点声。”稳重老成的石头压低声音,把这两个傻兮兮的同伴拉进屋里。
屋子是个漏风的,几块石头堆在一起, 长满杂草,一看就荒了有一阵了,三个小不点倒是很熟练的扒拉来缺了半截的矮凳子。
石头踩着那凳子,让它不那么晃,颇有一副老大模样,寻了一圈,问道:“咱们能做什么?”
“杀人。”胆子最大的那个喊道。
小鬼眼睛一缩,有些胆怯,就被那人一推:“怎么,怕了,杀几个当兵的,拿着人头去做那个什么……投名状!”费劲的喊出那三个字,嘴里嘟囔:“真别口。”
“怎么杀啊?”小鬼有些忧虑:“婶婶家的,还有老婆婆家的,不都是当兵的吗?要杀他们吗?”
“当兵的没一个好东西!”
“可婶婶对我们可好了……杀别个吧,别个也有娘有家的……”小鬼不忍心。
“娘们唧唧。”胆大的不耐烦的撇了撇嘴。
小鬼有些恼火:“你别犯冲,大壮,这不是你那村里……”
“老子村里没人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壮要冲上前,被石头手疾眼快的拉扯住。
“住嘴!都住嘴!”石头推了一下大壮:“你以为杀猪啊……杀人,说得轻巧。”
他又看小鬼:“这时候了……妇人之仁!”
“这世道,你不杀人,人杀你,谁管你有家没家,弱就该杀!”
另两人没说话,还有些不痛快。
“再想想……先看看。”石头又问大壮:“那婶婶的老二?你没看错?”
“我眼神,你知道,打猎练出来的!”大壮拍着胸脯。
“行!咱们这样……”
——
那指挥使姓刘,知道强人胆大,不敢冲到最前头,到了知府,让手下一个姓薛的副手冲到最前头,那姓薛的也不是什么好鸟,想着嘿呀要我去送死,我才不去。
磨磨唧唧的磨蹭到门前,点了两小兵去叫门。
两小兵也不是什么愣头青,其中一个正是那婶婶的老二,姓吴,吴老二。
吴老二被推到最前头,瞪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再一看旁边跟自己一起的那小兵突然没了身影,吓得一哆嗦,急忙回头一望,却见那小兵默不做声的离了他好几步远。
这王八蛋!
他心里骂了一声,更加不敢往前走,后头那姓薛的跟催产似的催:“走啊!愣着干什么!”
一群王八羔子的!
吴老二只敢在心里头骂上两句,正踌躇的时候,忽然门吱嘎一声开了,心里一惊,脚跟着软了下来,吧唧一下就倒在地上。
这下子把后头不远那小兵也给吓得够呛,凄凄沥沥的尖叫一声,跟被人强了的妇人,尖着嗓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咯噔了一下,又婉转的叫了起来。
姓薛的忙不迭抽出手中兵器,给自己壮胆,大吼一声:“杀啊!——”
就连忙往后连退好几步。
尖叫声还在那里婉婉转转,姓薛的扯着嗓子喊着杀,所有人都抽出武器然后随着他一起后退好几步。
“吱嘎——”门终于慢悠悠的从内全部打开,露出个黑乎乎的人头,探出来莫名奇妙的看了眼。
一时场景及其尴尬。
过了半晌,还是那姓刘的指挥使咳嗽一声,望着那推开门的丫鬟,软着嗓子问:“那强人……”
“什么强人啊?”穿着绿衣服丫鬟轻笑一声:“谁是指挥使?”
刘指挥使眼神落到姓薛的头上,正要拿脚默不作声的踹上一脚。
丫鬟又紧接着道了一句:“太子殿下有请。”
太子?!!
这远在天边的大佛怎么突然在这儿显形,姓薛的咽了口唾沫,心里头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大堆,脑海里头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问句:不是强人吗?
后来发展也轮不到他在怎么想了。
百来号精锐呼啦啦的从某个角落里冲了出来,把这群思绪繁杂之辈一顿簇拥,接着五花大绑的挤进知府,压到太子面前。
“这就是那个什么指挥使?”穆元咏踱着步子落到刘指挥使面前。
语言微微嘲讽,颇有一股失望。
“好大个官?”他头向着孔稷,眼中流转,又落到香茶面前:“胆量?哼。”
香茶也是无语,没想到这块地方的人这般个没用,都说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的饭,她倒是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丢人现眼。
穆元咏一番埋汰完后,又啧啧两声:“没意思。”
孔稷心思一转:“这穷乡僻壤里要是真出了个什么人才,也不会真待在这儿蹉跎。”
“是这个理。”穆元咏点了点头:“但咱们多少人?”
“百来人吧。”不等其他人说话,他自己接了上去:“这里再怎么样也有几千人住着,城外也配有驻兵,可我们一路从城门杀进知府,等了半日了,就来了这么些人,得亏我们不是真的强人,否则此处不早被一把火烧了屠了干净。”
这一路走来,孔稷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闻言道:“前不久不见着那衣衫褴禄的农夫,说是家里被强人一把火烧了。”
往这儿路上遇到过一批逃难奔袭的人,如果不是太子这边人多,差点被人给抢了。
“这官做得,也怨不得强人猖狂。”
那些个强匪确实猖狂的很,孔稷心想:要是能灭了就好了。
穆元咏没有再看绑在眼前的刘指挥使,他对这样的人没了兴趣,连再看一眼都欠奉,倒是旁儿的王守义惨白着脸,看着旁边几人冷漠着上前,突觉大难临头,顾不得许多,突然猛地一个蹶子,以头撞地磕在穆元咏面前:“殿下!殿下!!”
他撕扯着喉咙:“卑下……罪臣、草民有一言!殿下!草民还有用!”
穆元咏冷冷的看着他,一个眼色使了过去,就有人堵住了他的嘴。
“拖下去。”他声音冷漠至极:“看着碍眼。”
刘指挥使在一旁见着,从震惊过度的脑海里调出一丝丝的神智:怕是不好,这太子不打算留活口。
他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人塞住口鼻,也跟着拖死狗似的拖了下去。
“有什么用?”穆元咏哼了一声:“有用的人就不会跪在这里了。”
这倒是实话。
孔稷眼里含笑,觉得太子说得话虽然不那么成熟,但却还真有个歪理。
这会儿,更没人会替这些必死的人说和。
不过……孔稷转念一想:“殿下,他们都处死的话,这城里……”
“要他们也没用……”穆元咏嘟囔一声,忽然想起那老花眼的摊子老头,心里莫名的不痛快,接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总不能一走了之。”
他情绪一时不太低昂,看了眼孔稷,招来香茶等人:“这样吧,一会儿……”
——
石头带着小鬼大壮二人,远远的坠在后头看着知府门口。
小鬼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干草:“嘿,那些强人好厉害。”
“不厉害敢这么做吗?”大壮有些希翼的看着门口。
石头却是觉得有些可惜:“没有我们能够出手的机会。”
大壮一时也想了过来,不禁忧愁:“怕是瞧不上我们这几个。”
小鬼有些忧虑道:“那婶婶家的老二也被抓走了。”
“抓了就抓了。”大壮道:“这世道,抓了还能如何,他批那个军皮,抓得人还少了?”
“可婶婶对我们……”
“好了。”见他两又要吵起来,石头不得皱着眉头制止,他扒着墙探头看了会儿:“嘿,小点声,他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