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倒也没有。”秦昭澜短暂的反应了一下便明白他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手指,“我只是记性比较好,而且……”
他原本平静的眸子起了些许波澜,但很快便归于平静,“这里和原来一样,并没有改变。”
其实是改变了的,毕竟经过了战争,怎么可能会和原来一样。只是掌权人在修复的时候,主动把它还原了而已。
虽然秦昭澜并没有说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走到这里,目的已经昭然若揭。是以当凌昔辞看到秦昭离的时候,并没有过分惊讶。反倒是秦昭离看到除去面具的秦昭澜,微微怔了一瞬。
“我倒是完全没有想过,你还活着。”良久,秦昭离才开口道:“母后临死前告诉我的是,你失踪了。”
“她自然不会告诉你真相。”秦昭澜淡声道:“我无意与你追究这些,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秦昭离问,“你要什么?”
秦昭澜道:“碎影枪的残骸。”
“那是师弟的东西。”秦昭离道:“我不能答……”
最后一个“应”字没能说完,因为秦昭澜把凌昔辞戴着的面具摘了下来。秦昭离骤然色变,凌昔辞怕他误会,抢在他有动作之前便道:“殿下,我不是薛凌言,我名凌昔辞。”
秦昭离心脏猛跳了两下,认真感应了凌昔辞身上的气息,紧绷着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些,却并未完全打消怀疑,“你是谁?”
“我是碎影枪里存在的那个魂魄。”凌昔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未来版。”
秦昭离:“……”
“原因已经告诉你了。”秦昭澜适时开口,“我要带走它。”
秦昭离看了凌昔辞一眼,欲言又止。凌昔辞明白他们这是有话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便识趣道:“我去四处逛逛。”
秦昭澜把面具重新给他戴上,顺手理了理他鬓边的碎发,“别走太远。”
凌昔辞点了点头,很快走远。秦昭离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望向秦昭澜身上,心绪无端有些复杂,“你们……是那种关系?”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秦昭澜点了点头,“所以,答案呢?”
秦昭离没有回答,反而说了另一句话,“师弟沾染煞气已久,碎影枪自然也无法避免。你即便重铸了它,日后化形也要有天雷加身,到时他也是躲不过的。你……确定吗?”
“我不会让他死。”秦昭澜隐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不会让自己死。”
秦昭离像是没有听懂他意有所指一般,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即便天雷威力不可小觑,也要能够劈得下来才行。”秦昭澜语调平静,仿佛他说得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般,“我要在两块大陆间设立屏障,阻隔灵魔二气。”
“你疯了?”秦昭离皱眉,“我绝不可能同意。”
“你会同意的。”秦昭澜微微一笑,“你没多少时间了吧,那你觉得,是你能在现在杀得了我,还是你消失之后,薛凌言能杀得了我?”
“当然。”秦昭澜语气一变,“你现在把他叫来,你们联手的话,或许是有机会的。只是我动起手来嘴上便可能把不住门,到时若是把你修为倒退的原因说了出来……”
周遭空气冷凝,透着一股杀意。偏偏秦昭澜像是没有感受到一般,慢吞吞地将后半句话说完了,“你可不要介意才好。”
凌昔辞并没有走太远,他在宫墙下来回走了两圈,中间还踩了几次自己的影子,秦昭澜便出来了。“走吧。”
“他没同意吗?”凌昔辞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他身后。
“过几天便会送来。”秦昭澜道。
凌昔辞“嗯”了一声,忽然感到些许不对。薛凌言跟他说的,不是秦昭离重铸的息烽吗?他还因此获得了对方的血脉,化形后的眼睛产生了变化。
等等……
秦昭澜和秦昭离是双生兄弟,他们有一样的血,一样的脸。
烈日当空,凌昔辞望着身前人的背影,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由内而外地凉了个透彻。
——
薛凌言近些日子一直在研究重铸碎影枪的事情,只是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结果总是失败。他连续不眠不休地熬了数日,终是累得趴伏在案前睡着了。
秦昭离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他放轻了脚步走到近前,想帮对方披一张薄毯,该盖到对方身上,薛凌言便醒了过来。
“师兄。”薛凌言眼神茫然,嗓音带着些刚睡醒时的微哑。他撑着坐直身体,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又四下张望一番,发现无人,才放松下来将毯子从对方手中接过,“殿下。”
“师弟。”秦昭离伸手按住他,沉声道:“这里没有别人。”
薛凌言的动作顿了顿,僵持片刻,才伸手将面具摘了下来。秦昭离仍旧没有松开手,一双眸子定定地瞧着他,薛凌言无法,只得低声唤了一句,“师兄。”
“嗯。”秦昭离终于松开他,眸光落在一边的残骸上,“还没修复好吗?”
“还没找出原因。”薛凌言谈起这事便蹙眉,翻了翻旁边的材料,“过几日再试试。”
“不必试了。”秦昭离道:“我帮你重铸。”
“真的?”薛凌言稍稍迟疑,“会不会……”
秦昭离道:“不麻烦。”
“好。”薛凌言应声,“如此,便提前谢过师兄。”
“不必。”秦昭离道,他待薛凌言把东西都收拾好递给他时伸手去接,却没有立即放开对方的手。
薛凌言抬眼看向他,“师兄?”
“师弟。”秦昭离迟疑道:“如果……”他眼前闪过今天看到的画面,那是秦昭澜和凌昔辞。他想起秦昭澜说得话,“我不会让他死,也不会让自己死。”
如果我们也可以……
“可以什么?”
秦昭离回过神来,看向薛凌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过信赖,有过感激,有过忠诚,有过各种各样的情绪,可独独没有半点他最想要的倾慕。
别说半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罢了,秦昭离乱了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没什么。”他收回手,退回到持礼的距离,“师弟你伤势痊愈不久,多注意休息为好。”
薛凌言隐隐觉得今日的师兄有些奇怪,可奇怪在哪里,却是说不上来。他张了张口,却只说了一个“好”字。
——
凌昔辞二人并未离开都城,而是找了客栈住下。凌昔辞自回来后便摸着手腕上的坠子走神,秦昭澜知道他有心事,没有打扰他。直到秦昭离把东西送来,才带着东西来到凌昔辞面前,“想好怎么说了吗?”
“什么?”凌昔辞惊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又连忙坐回去,却只坐了个边,顾左右而言他,“东西呢?”
“在这里。”秦昭澜把东西放在桌上,屈指轻扣桌面,一下下地,像是敲在凌昔辞的心上。
凌昔辞被他敲得愈发心虚,小声道:“你要问什么?”
秦昭澜抬眼看向他,“你是从哪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是未来。”凌昔辞无精打采道:“这个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你没有骗我。”秦昭澜罕见的沉默一瞬,“我是想问你,你要我等你多久?”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凌昔辞无言,良久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天回来后情绪便不对,而且……”秦昭澜伸手在残骸上拂过,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情绪,“这里面的残魂很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意识的样子。”
“对不起。”凌昔辞语无伦次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这是个幻境,我以为我们是在那之后才在一起的。”
“什么幻境,什么之前之后的。”秦昭澜神色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你别急,慢慢说。”
他越温柔凌昔辞就越愧疚,再也没有半点隐瞒,把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对方,包括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原因,“……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这里是虚幻还是现实。”
“这里太真实了,而且有些事情还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离开。”凌昔辞说着,把腕间的坠子给他看,“本来我以为这个坠子全部染红的时候幻境就会破开就可以带你一起出去,可你看它现在……”
凌昔辞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他瞪大了眼睛看那颗坠子,只见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扩散,眼看着就要填满最后一点的透明空地。
回想起来,似乎坠子的每次变化都是在他像秦昭澜透露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之后,现在,连最后一点因由也被挑明。所以,他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吗?
秦昭澜也看到了坠子的变化,猛然握住了他的手,“多久?”
“一万……”凌昔辞双唇微颤,“……一万年。”他抱住对方,无论他现在所在的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他都愧疚极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别道歉,这不是你的错。”秦昭澜回抱住他,侧首在他耳畔轻吻,微哑的嗓音淌进他的耳里,“一万年而已。”
“我等你一万年。”
——
凌昔辞挣扎着醒来,“越疏风!”
“我在。”一双手臂轻轻从旁边伸过来抱住他,在他背后轻拍,“已经结束了。”
“越疏风。”凌昔辞伏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道什么歉,都是假的。”越疏风把他从怀里捞出来,捏了捏他的脸,含笑道:“你怎么还当真了。”
“不是假的。”凌昔辞拼命摇头,眼泪终是从承载不住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在两人的衣摆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你别骗我了。”他难掩哽咽,“不是说好了,你不能再骗我了。”
第58章
“别哭。”越疏风捧着他的脸,低头吻去他眼眶里的湿意,见他眼泪还是止不住似得,叹气一声终于投降,“不全是真的。”
那幻境对越疏风来说是将他过去有过的经历重来一遍,但凌昔辞是中途闯入,切入点便变得乱七八糟。越疏风察觉到他进来,但一时半会儿又没办法破开幻境出去,才只给了他坠子以防意外。而当年的事情在凌昔辞的幻境里也确实还原的七七八八,只是有些细节上稍有出入。
当年他提前得知了薛凌言会被埋伏的消息,一时兴起想去看看这个使得秦昭离破了无情道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却没想到被战斗余波卷入,受了点伤。紧接着碎影枪碎,里面的残魂意外跑了出来,恰好被他撞见。他以为自己遇见的是神魂受损后失忆的薛凌言,才不怀好意地把人捡了回去。
后来薛凌言被找到的消息传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却已经对捡回来的小家伙动了心。凌昔辞魂魄不全不识情爱,他好不容易才哄着人对自己有了点不一样的感情,那边薛凌言就开始重铸碎影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就都是一样的了。
谈及这些,越疏风难免尴尬,语气变得有些飘忽,“所以你也不用这么愧疚,算是我自作自受。”
“不怪你。”凌昔辞摇头,仰着脸看他,修长的脖颈绷出漂亮的弧度,他献祭一般的主动贴近,伸手扶住对方的肩膀,在相隔极近的地方停下。“亲亲我。”
由于挨得太近,他说话时上下唇开合,两人的唇瓣有了短暂的碰触,凌昔辞贴在他怀里,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你亲亲我。”
越疏风吻上他的眼睛,微热的唇沾染上些许湿意,先后落在凌昔辞的鼻尖,侧脸,最后印在他的唇上。他含着那点唇峰,指尖在凌昔辞脸颊上幅度极轻地摩挲,温柔又细致地向怀中人表达自己的渴望和占有欲,试图缓解并抚平对方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越疏风才有了退开的迹象,凌昔辞察觉到他的意图,环着对方的脖颈贴近,含混不清地道:“……还要。”
越疏风理智尚存,退开后在他唇瓣上轻吻,半调笑地道:“你这么主动,我控制不住怎么办。”
“……可以的。”凌昔辞呼吸微乱,起伏的胸膛跟他紧紧相贴,他舔了舔唇,大着胆子对越疏风发出邀请,“你可以对我……那样。”
长大了的少年就像一枚将要熟透的果子,青涩又勾人的引诱着想要摘取的人。这本来就已经是难以拒绝的诱惑,更何况对方此时满是依恋的偎在他怀里,含水的凤眸更显迷离,上挑的眼尾染上一抹红,细白脸颊上添了绯色,像是在晶莹剔透的白玉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红,相互映照相互衬托,占据了有心人的全部视野。
越疏风倒吸一口气,全凭自己强大的自制力强硬着把人按在胸前不让他乱动,良久才哑声道:“……你别勾我了。”他摸了摸凌昔辞的头发,柔声安抚,“这里不行,再等等。”
凌昔辞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知道这次是没可能了。他又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从对方怀里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吧。”越疏风牵着他从室内出去,凌昔辞环顾一圈,没看到初棠和城主的身影。
“他们已经走了。”越疏风道:“我当年跟他们的交易内容只限于帮忙把盒子给我。”
凌昔辞问,“盒子里是什么?”
“跟你一样的坠子。”越疏风顿了顿,含糊着道:“以防万一用的。”
凌昔辞懂了,这是担心薛凌言没有遵守承诺把坠子还给他,他没办法恢复记忆,才又多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