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看过讲朋友之间关系的话本,但看那些讲道侣的也就猜到了,动不动就撕心裂肺,你死我活。这也太浮夸了,谁能经得起呢?
唐逸然简直服了。他再也不担心谢眠甩陆翡之了。因为目前看来,谢眠对陆翡之可能确实是真爱。
他满脸沧桑,拍了拍陆翡之的肩膀:“翡之,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努力修行,和谢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但这种事吧,也不能这么不放在心上啊。这毕竟是一个男人,当然男妖也一样,必须承担的责任!最基本的义务!”
唐逸然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送个特产,竟然就无意间发现了这样惨痛的秘密,心情非常沉重:“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肥吱:阿眠对我真好,顶着夫子的白眼,给我编考前复习资料。
夫子:我们才不会给阿眠白眼啊!
第18章
谢眠不知道他的温馨小家被奇怪的东西入侵了。他在陪莫夫子买颜料。
莫夫子看着谢眠跟着他跑了一上午,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每一种颜料都仔细分辨的模样,忍不住旧事重提:“阿眠,你要不要来跟我学画?”
他是真的喜欢谢眠这个孩子。
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耐心懂事,踏实刻苦,不搞幺蛾子,最重要的是,在画上有灵气。
谢眠来到朝凤城的时候,说的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但一个人的举止谈吐,过去曾经学过些什么,都是有迹可循的。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一般,谢眠的家境应该非常不错,但没有接触过修行,可能是俗世中的书香门第,而且是养到挺大,才离开家里的。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流落在外,竟是半点过去的事也不愿意再提。
谢眠选过莫夫子的课。莫夫子当时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谢眠以前一定学过画,而且是跟着很厉害的人学的,可能没学多久或是久不练习生疏了,技巧不算多强,但灵气十足。
如果仅仅是这样,莫夫子也不会动挖城主墙角的心思。他又不缺徒弟。
问题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谢眠已经很难再继续学刀了。
修行的方向也不是随便定的。谢眠刚来朝凤城时,众人就为他验过骨,是个练刀的好苗子,才拜了陆岚为师。谢眠也果然不负众望,进境极快,不到十年便小有所成。众人都相信,以他的天赋心性,会越走越远,与陆翡之共同成为朝凤城未来的支柱。
直到三年前,谢眠的经脉开始出问题。灵力仍然藏在他身体内,但他只要运转于刀上,经脉就会隐隐作痛。谢眠相当谨慎,没有不当回事,很快就告知了师长。但众人下功夫琢磨了很久,又请来顶尖的医修探查,始终无法找到问题所在。
后面便越来越严重。他仍然可以动刀,表面看似与过往无异,但每一次用罢,谢眠的经脉就如同断裂般剧痛,而且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点灵力也没法用,形同废人。
众人也没有办法,最后城主只交代下来,让谢眠不到危机关头,尽量不要用刀。
是,不用刀,谢眠不会受伤,偶尔用灵力传个消息,做点小事,也没关系。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叫一个刀修不要动刀,跟彻底断了他未来的路有什么区别?
莫夫子面色严肃:“你不用担心城主面子上过不去,城主绝不是如此狭隘之人。若你愿意转到我门下,我去与她商量。”
现在眼看一年多都过去了,也没见找到什么解决之法,总不能就这么一年一年拖下去,硬生生把孩子给耽误了吧!
谢眠选颜料的手微顿。
他其实和这位学宫的夫子,算不上什么深交,买买颜料,打打下手,哪个弟子都能做。他不过是顺手而已,可这位师长,却一直都想着他,惦念着他的处境。他心里不是不感激,可是……
谢眠轻声道:“夫子,可我的问题不在刀上,而在经脉上啊。”
学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不是用不了刀,而是无法动用大量的灵力。可所有修行,无论是刀枪剑戟,符箓阵法,还是琴棋书画,想要更往上走,需要的灵力,都是越来越多的。
就算转道去学画,他想要完全不伤经脉,也不过是画几朵桃花,三五只小雀罢了。
莫夫子何尝不知。他长叹一声:“可学画,终究比学刀要好一些。”
刀气刚烈,本就对经脉要求极高。谢眠现在这样,更是伤上加伤。若是学画,虽然也难以在修道上学出什么名堂,至少偶尔动用一二,不至于伤得这么狠。
谢眠有些抱歉,但意志坚决:“承蒙夫子抬爱,但我还想再等一等。”
他难得面上有几分腼腆和稚意:“夫子不必太担心我。”
莫夫子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伤怀,还能安慰他,心底不禁怜惜。
当初城主告知暂无他法,只能暂时不要用刀,瞬间从意气风发的坦途上跌落,可能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希望,大家都怕他一蹶不振,生出心魔来。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就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一年多下来,好似看着不在意,但是谁能真的不在意呢?
莫夫子拍了拍谢眠的肩膀:“你若是改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两人分别,谢眠目送莫夫子离开。系统的声音冒出来:【他对你是真的好。】
谢眠低声:【我知道。】
其实谢眠也不是非要学刀。可能是以前耳濡目染的缘故,莫夫子以为他在画画一途有些灵气。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根本就不适合学画,甚至是,对此心有芥蒂。一个画修,若是连手中的笔都不爱,怎么可能画出好的作品呢?
不过是,徒惹这位长辈失望罢了。
除了和任务有关的事,系统平常不怎么打扰他,今日倒难得来了谈兴。
【他们都以为你是强装镇定,心里不定多痛苦煎熬,连那天装神弄鬼的小子,都选择从这点上动手,乱你心神。但其实对不能修行这件事本身,你根本就不是多在意,对吗?】
所以谢眠那天压根连抽一签的心思都没动。
谢眠转身离开。温润如玉的男子穿着蓝色长袍,从一丛丛花树下走过,有花瓣忍不住落在他的肩头,像是夏日里最清雅,最温柔的梦。
【在意有用吗?】
他语气平淡沉静,但系统莫名听出了几分不快。
系统饶有趣味:【你不是和陆翡之约好,一起飞升吗?我还以为你真的跟他有多好呢,其实只是糊弄他吗?】
谢眠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觉得翡之说的,只要我不乱谈道侣,将来总能飞升,是真的吗?】
系统没说话,谢眠也没等它回答。或许谢眠本来就不需要它回答,径直道:【你看,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是孩子话罢了。】
飞升这种事,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仅仅天之骄子,就能做到的。
距云琅飞升,打通云渺飞升之道,已有足足一千年,云渺多少天之骄子,便是“陆翡之”这样条件的,也少说能寻出二三十个来,最后不也就那么几个飞升的吗?
谢眠相信陆翡之能飞升。不是因为什么小说剧情,而是因为陆翡之确实是谢眠前后两世见过的,难得能称之为“赤子之心”的人。
大道难行,要走到最后一步,天赋、刻苦、运气,缺一不可。但最重要的,还是强烈的意志和渴望。
但谢眠自己呢?
他来到这里,或许早前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但靠的不过是前世养成的理智和自律。要说真的对飞升有多渴望,其实并没有。
所以后面出了问题,在旁人看来可能天都要塌了,但对他而言,也没那么大的落差。
他心里在意的,其实从来就是另一件事。
谢眠平日里不爱想这些,但系统今日揭开,让那些不太好,有些阴暗的念头又跑了出来。
谢眠看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榴花,心想:他和陆翡之,总有一日,是要分道扬镳的。
他也安慰过自己,别说是他现在出了问题,便是当年没出问题的时候,飞升也不过是希望渺茫的事。
可说到底,以前那时候,就算希望再渺茫,到底心里还是藏着一丝希望的……
现在,所有知情的人都不指望,他还能在大道上有什么进展,唯有陆翡之,还像个孩子似得,坚信他们一定能一起飞升。
可孩子也总有一日会长大。
总有一日,他跟不上陆翡之的步子,只能被留在原地。
系统打断了他难得一见的感伤:【其实你的问题就出在你的身份上。一般来说,你作为外来者,难免与身体不够契合,不借助我们的力量,你本该连修行入门都做不到。其实你之前竟然能走到临近灵镜期这一步,我也很震惊。】
正因为如此,系统才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这个被它弄丢的宿主。
【但到了这一步,还是出了问题。】系统故意拖了调子,才慢慢道,【只要你好好完成任务,我替你换一套根骨,就可以解决经脉的事了!怎么样!激动吗?】
谢眠并不像系统想象的那样震惊和欣喜,反而想了想,问道:【换了这套根骨,能飞升吗?】
系统轻咳一声:【那倒不能。你应该懂的,飞升这种事,需要气运。】
他毕竟是外来者,不被世界赶出去就不错了,哪儿来的气运?
【那就不必了。】谢眠摇摇头,【先不用定下,我到时候再看看。】
行吧,奖励可以暂定,任务还得继续。系统问他:【你之前说在舟上这里不方便,那里不方便,花也不送了。现在是不是该继续做任务了?】
谢眠有气无力:【请说。】
我听听你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下一步,本该是打破朋友之间的固有印象。为了让他意识到原来你们还能有别的关系可能,找个借口,一起去暧昧又浪漫的地方约会吧!】系统在他脑袋里“哗哗”地翻着书,【鉴于你们昨天逛了雁丘岛夜市,这条我就算你过了。】
系统“哗啦哗啦”翻书:【下一条!制造亲密的身体接触,好让他意识到你们之间的氛围不同以往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眠对飞升不飞升无所谓,但是他内心深处,是想和肥吱一起的。
阿眠:就算不是主角,肥之也一定可以飞升的!
肥之:阿眠只要不找道侣,我们一定可以一起飞升的!
其他群众:这俩人真是够了!到底为什么对对方有这样盲目的信心啊!
第19章
睡在一张床上,对谢眠来说,是件简单又自然的事。就算在朝凤城,他们各有一间屋子,但大多数时间,他们还是睡在一起的。
鸾舟要第二日早晨启程,他们还要在雁丘岛住一晚。
陆翡之一眼相中那棵花开正好的榴树,选了这间小小的院子,连屋里的床都是窄窄的,不比舟上宽敞多少。两人并肩躺在一起,本就很容易碰到,更别说陆翡之那差劲的睡相了。
但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来了,陆翡之睡相好像规矩了许多。
其实谢眠至今也没想明白,如果陆翡之真的像夫子们所说,没有走火入魔,为什么这段日子会这么反常。
黑暗中,想起系统的任务,谢眠心底叹了口气,干脆把手探进陆翡之的被子,握住了陆翡之的手腕。
谢眠觉得这样不太符合他平常熟悉的睡觉姿势,于是干脆把陆翡之的手拖进了自己的被子里,半搂着。这样自己半夜缩成一团的时候,大概也不会放开。
陆翡之好像僵硬了一下,安静了片刻,才扒着脑袋,轻声问:“阿眠?”
听到陆翡之的疑惑,谢眠只是“嗯”了一声。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懒得找借口。反正,就算他直接拉陆翡之的手,陆翡之也不会不让他拉。
陆翡之原本非常紧张,但谢眠“嗯”完之后,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都消失了。因为他从一声平平无奇的“嗯”里,敏锐地察觉到,谢眠好像情绪有些低落。
谢眠是个隐藏真实情绪的好手。外人可能会觉得谢眠好像永远从容大度,温柔平静,但陆翡之知道,其实谢眠也会不高兴,而且越不高兴,越能藏得住。
只有到了晚上,熄了灯,谢眠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白天那些好像被重重高墙围拢一般,遮得严严实实的情绪,才会从缝隙里一点点渗出来。
陆翡之想问他,是不是那个教画的老头子乱使唤你了?
但谢眠对于那些,向来很有耐心,甚至比对自己还有耐心。
陆翡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猛地坐起来,声音不太稳:“你昨天是不是跟那骗子动手了?!”
陆翡之当时去的极快,几乎掀翻那人的摊子,就立刻找到了谢眠,径直撕裂了幻境。再加上蒙眼的青年并不是本尊,而是个傀儡,没有什么攻击力,不过是胡说八道几句,他便以为谢眠没有与之交手。
谢眠平日用灵力解决些生活起居上的事,都没关系。唯独与人交手,灵力暴烈,经脉便难以承受。
“是交手了。”谢眠轻声道,“不过没用多少灵力,不疼。”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不怎么严重,就像是极细的针,扎在骨子里,是那种细细密密的疼。但很容易忍耐。
陆翡之心底很不痛快。这不痛快更多的是针对自己。如果不是他昨天不够谨慎,轻易地和谢眠分开,谢眠也不会孤身一人陷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