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都像你这样临阵退缩,难道要让大燕任人宰割不成?”郁殊不悦道。
“那皇兄可知一句话叫以退为进?”郁衍道,“西夏与长麓交战,双方必然损伤惨重。我们何不坐山观虎斗,先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
“孤觉得衍儿说得有理。”燕王看向郁衍的目光带着赞许,“两国相争,我们只需将这趟浑水搅得更乱,何必连自己都陷进去?”
郁殊悻悻地闭了嘴:“是,父皇。”
“这件事便交给衍儿去办吧。”燕王又道,“长麓和西夏,孤要他们一个也不好过。”
郁衍眼眸微动,立即行礼称是:“儿臣定竭尽所能。”
燕王身子还没恢复,不一会儿就乏了,打发两个儿子离开。二人一道出了御书房,郁殊冷哼一声,甚至没看郁衍一眼,径直乘轿走了。
郁衍的轿子候在宫闱外,他走出去,一眼就看见牧云归候在一旁。
见他出来,牧云归立即迎上前:“属下扶您上轿。”
郁衍摇摇头:“陪我走走吧。”
郁衍寝宫里的内侍换过一批,但他依旧不太放心。郁衍拉着牧云归以散心名义,去御花园逛了一圈,顺道将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事告诉他。
牧云归听完,却是沉默下来。
郁衍笑道:“要不是叶舒那边通信渠道足够安全,我都怀疑燕王是不是知道我暗中与长麓有联络。”
叶舒是长麓国丞相,与长麓国君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因为某些难以言喻的原因……在后宫当上了宠妃。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与郁衍建立了长期联络。
那人不知从哪里知晓郁衍的身世和毕生夙愿,答应在郁衍有需要时,长麓会助他夺取皇位。而要求则是,郁衍夺取皇位后,两国交好,永远不可对长麓出兵。
牧云归道:“试探。”
“有道理。”郁衍道,“使团里有燕王的眼线,我当初在长麓的一言一行,他多半了如指掌。”
他当初会进入雨露期,就是因为闻到了叶舒雨露期的信香。雨露期的事虽然压下来,但有不少人知道,他曾与长麓国君及其宠妃有过接触。
想到雨露期,郁衍又不自觉看向牧云归。
开春后,御花园的百花一夜之间被风吹开。
二人站在一株桃树下,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散落在二人身边。
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来,郁衍心虚地移开目光:“咳……也罢,就让他猜去吧,只要我们这边不露出破绽就好。”
“至于离间的事,我回去与叶舒通个信,再商议该怎么办吧。”
牧云归眉头微微皱起。
郁衍:“你想说什么?”
牧云归道:“属下只是在想,主人就这么相信长麓能战胜西夏?”
“那是自然。”郁衍道,“不用担心,长麓比你想象中强大许多,让那个人一统天下,是百姓之福,也是众望所归。”
牧云归摇了摇头:“属下没有担心这些。”
“那是什么?”
牧云归没有回答。
他注视着郁衍,半晌,抬手从他发间取下一片落花。
“我只是担心主人。”
郁衍抬头望向他,对方的眸光一如既往温柔而专注,郁衍从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无论何时何地,牧云归眼中从来就只有他。
春风苏醒,暗香浮动。
淡粉的花瓣缓缓飘落在地。
所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暧昧却克制的举止,还有始终萦绕在他心里,无法开口的疑问。
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郁衍难以自抑地勾起嘴唇,像是吃下了一块世间最甜的糕点。
甜蜜的滋味一直蔓延至心里。
“主人?”牧云归偏了偏头,并不明白郁衍在想什么。
郁衍转身背对他,含笑道:“没事。”
“回家啦,木头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牧云归:一个正直的影卫绝不会装醉套路主人,但是可以趁喝醉占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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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西夏与长麓的战事愈加激烈,燕王命郁衍从中离间,浑水摸鱼。可他当然不知道,郁衍早已联系上长麓。
长麓一方已经为此战准备了很长时间,游刃有余,自然不介意陪郁衍做个戏应付燕王。
只是这戏还没持续多久,西夏王城被攻破的消息便传到了江都。
“怎么可能!”燕王将信函砸到地上,大发雷霆,“三个月,前后只持续了三个月时间,西夏这么轻易就被灭了?!”
暖阁内众人跪了一地,郁衍跪在最前方,不紧不慢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燕王气急攻心,脸色涨得通红,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身边侍奉的老太监见状,连忙派人送上汤药。足足灌了大半碗进去,才勉强缓和过来。
“长麓……”燕王气息不稳,缓缓道,“长麓此番非但没有丝毫折损,反倒振奋了士气,再这样下去,拿下我大燕只是时间问题。”
郁衍道:“儿臣曾与长麓签订协约,三年内除非我们率先违约,否则他们绝不出兵。”
“才三年……”短短几个月,燕王仿佛又老了许多岁。他斜倚在小榻上,咳了几声,“不行,大燕不能总是这般被动。”
郁衍:“父皇的意思是……”
“主动出击,出其不意。”
郁衍眼眸微微一亮,却没说什么。
燕王摆摆手:“孤还要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郁衍:“是。”
郁衍朝燕王俯身跪拜,临走时看见内侍又把汤药端上来,让燕王服用。
郁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汤药,转身走了。
牧云归难得没跟他一起去御书房,郁衍乘轿回到寝宫,刚走进门,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郁衍回头,朝他招了招手:“门关上,进来。”
牧云归合上寝殿门,郁衍已经走到桌案边坐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主人请过目。”
那信函表面空白,只在末端写了小小两个字。
——“祁宣。”
祁宣,是叶舒传信用的化名。
郁衍把信拆开,信纸上是一封问候家书。牧云归递上一个瓷瓶,郁衍用毛笔沾了点瓶中液体,小心在信纸上描摹。
在特殊药水作用下,原本的文字消失,浮现出一封新的信函。
笔迹也变得完全不同。
郁衍细细读下去,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牧云归等到他读完,才低声道:“主人看上去很开心,是叶相带来什么好消息么?”
“不是叶舒。”郁衍眼里藏不住笑意,“是晋望的来信。”
他把信又通读一遍,起身丢进火盆里:“叶舒生了,是个男孩。”
牧云归点点头:“果真是好消息。”
“是啊。”信纸很快在火盆里化作灰烬,郁衍道,“我前几日还在想,算算日子也该有消息了。”
他笑道:“战事告捷,又喜得麟儿,晋望这命也太好了。”
郁衍说到这里,视线往身边的人身上瞟了一眼。
他就不一样。
等了好几个月,人家孩子都生了,这死木头还没开窍。
这人明明对他有意,却总是待他这幅克制有礼的模样。郁衍也不打算主动,话本里可都是干君主动的,哪有他这样。
他就等着,看这木头脑袋能撑多久。
郁衍想到这里,转身回到桌案前:“叶舒是初八生产,距离现在只过了十多天,现在准备准备,或许还来得及赶去参加小崽子的满月宴。”
牧云归道:“主人慎重。现在战事刚刚平息,若被人发现您私自前往长麓,恐怕……”
“无妨,我自有安排。”
三日后,二皇子郁衍忽然病倒,向燕王请示出城前往别庄修养。
寝宫外车马装点完毕,郁衍在牧云归的搀扶下走出来。
他脸色苍白,带着病容。
还没等上马车,却听得有内侍高声唤道:“五殿下驾到。”
郁衍:“……”
郁鸿带着人快步走到郁衍面前:“皇兄,我刚听说您生病,这是怎么了?”
“咳咳……”郁衍嗓音低哑,说话时气息不足,“没什么大碍,冯太医说找个僻静之地修养一段时日便好。”
“这怎么行。”郁鸿道,“我从宫外带来了一位大夫,医术高超,让他替您诊治一下吧。”
他说着回过头,一名老者从随从队伍中走出来。
郁衍:“…………”
这人诚心来添乱的是吧?
郁衍沉默不语,牧云归下意识侧身拦住:“五殿下,太医已经……”
郁鸿打断道:“主子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郁鸿。”郁衍低声喝止。
郁鸿抿了抿唇,神情低落下来:“好,我不骂他,皇兄再让大夫诊治一次好不好?我是担心您……”
郁衍注视他片刻,叹道:“扶我上马车吧。”
郁鸿这才开心起来,他从牧云归手里接过郁衍的手臂,把人扶上马车。
那名老者也跟着上了车。
郁衍自然不会是说病就病,这不过是他的计划,要借故去别庄修养,趁机离开江都,前往长麓。
谁知忽然杀出个五皇子……
牧云归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马车内,郁衍收回手,摇了摇头:“这下你放心了?”
郁鸿带来的这位大夫与冯太医的诊断结果一模一样。
“皇兄说什么呢,我并不是……”郁鸿试图解释。
郁衍打断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先下去吧。”
郁鸿眼眸低垂,小声道:“皇兄还是不肯相信我吗?我明明一直在帮您。”
这几个月,由于长麓与西夏的战事,立储之事暂时搁置。可这段时日,暗中向郁衍投诚的大臣却不见少,多半是这人做了什么。
郁衍道:“你想要人相信,就要拿出诚意来。你都不肯与我说实话,我要如何信你?”
郁鸿张了张口,还想解释,郁衍却道:“我累了,你回吧。”
郁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声音也沉了下来:“那皇兄好生休息,臣弟告退。”
他带着那名大夫下了车。
片刻后,车帘被人重新掀开,牧云归走进来。
“车马已装点完毕,可以出发了。”
郁衍有气无力地点头:“好。”
牧云归吩咐车夫出发,来到郁衍身边:“主人可是将计划告诉了五殿下?”
“嗯?当然没有。”郁衍道,“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那他为何……”
“诊不出结果,自然只能按照冯太医的吩咐来办。”郁衍勉强笑了下,“你不会还以为我是装病吧,咳咳,装病怎么瞒得过我父皇和冯太医。”
牧云归一怔:“您……做了什么?”
“从青玦那里寻来的药,只需一剂便可使脉象混乱,看上去犹如重病缠身。”郁衍眉宇微蹙,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就是药效有点太厉害了……”
牧云归眸色一黯,没再说什么。
郁衍身体正难受着,没注意后者的反常。
药效来势汹汹,郁衍反复烧起来,很快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浑身难受得要命,坐也坐不住,抬眼一看,牧云归只是静静坐在他身边,偏头看向窗外。
都不来抱他一下。
郁衍闭上眼,往牧云归的方向倒去。
一双手扶稳了郁衍的身体。
牧云归将郁衍扶回原位,又把手收回了去。
郁衍:“???”
这人要反了吧。
郁衍悄悄打量牧云归的神情,却见后者面无表情,眸色沉沉,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他想了想,往牧云归的方向挪过去。
“云归……”郁衍把脑袋靠上对方肩膀,轻轻蹭了蹭,“我好难受啊。”
牧云归身体明显僵了下。
郁衍耐着性子没动,半晌,牧云归终于抬起手臂,把他搂进怀里:“这样好些吗?”
“嗯。”郁衍小声道,“再抱紧点,我好冷。”
牧云归依言把他抱紧。
又不说话了。
漫长的沉寂在车中蔓延,郁衍终于耐不住,低声问:“云归,你是不是……生气了?”
牧云归叹了口气。
“属下很生气。”他如实道。
郁衍抓着牧云归的衣袖,抿了抿唇:“气我吗?”
牧云归:“是。”
牧云归道:“药石本就有损身体,主人还刻意服药使自己生病,属下……属下希望主人以后不要再这样。”
哪怕是生气,他对郁衍说话的语气也并不重。
气鼓鼓的模样还有些可爱。
郁衍没忍住:“噗。”
“……”牧云归闭了闭眼,“属下是认真的。”
“主人现在体质远不如过去,不该如此糟蹋身体。”
“知……咳咳,知道啦。”郁衍靠在牧云归怀里,声音听上去温软微弱,“叶舒对我有恩,是我朋友,我愿意这样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