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剑波终于冷哼出声，斜着眼睛嘲讽道：“怎么？你想干什么呐？”
　　这话漫不经心, 却让崔一红太阳穴又猛然凸起。
　　罗哆忍俊不禁，换了个姿势。
　　然而就在刹那之间，他突然感觉到一丝诡异的不对劲。罗哆条件反射抬头，身上汗毛直立。
　　逼仄的通风管道里, 出现了第三个人。
　　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 他的脸遮挡的很严实, 裸露在外面的眼睛像豹一样盯着罗哆。
　　噗。
　　罗哆瞳孔一缩。
　　微型麻醉针射入他的左肩，罗哆身体晃了晃，倚靠在通风管道上，他微张着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男人缓慢匍匐到罗哆身边。
　　罗哆眼里浮现出挣扎, 却听男人道：“很快就会没事。”
　　他的声音很阴哑, 像是铁爪划黑板, 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可说出来的内容却又让人十分不解。
　　办公室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男人换了杆枪，从通风口指着蒙越。罗哆满脸恐惧, 内心狂喊着不！
　　没人知道这人从哪来的, 也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男人瞄准, 即将按下扳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罗哆耳边突然“嗡”了一声。
　　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在放慢，感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感觉到风，感觉嫩芽从泥土中破出的声音。
　　不，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植物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一切感官重新被收拢，而罗哆的身体突然狠狠向黑衣人撞去！
　　“砰”。
　　枪打偏了。
　　子弹划着蒙越的侧脸而过，落到了蒙剑波堆满模型的书架上，书架一抖，轰然倒塌。
　　变故突生。
　　蒙越的第一反应不是继续挟持住崔一红，而是略带惊恐向上看去。就在这一晃神之间，崔系士兵猛然上前！蒙越不得不退至蒙剑波身旁，举枪护住父亲。
　　通风管道的黑衣人诧异看了罗哆一眼，喃喃道：“这么快的吗？”
　　他看了眼时间。
　　罗哆浑身酸软，身体里好像有几种不同的属性在搏斗。男人拎小鸡一样拎起他，从通风管道将其扔下。
　　身体坠落到地上是疼痛的，可这疼痛让罗哆恢复了对自己身体些许的控制权。
　　可惜这一点点的力量，于事无补。
　　罗哆往通风管道看去，那第三人如同他悄无声息的出现一般，默默失踪。
　　战局逆转。
　　崔一红脖子上蹭破了皮，血丝渗出，然而他却毫不在乎哈哈大笑。伤口被牵动，红色继续加深。
　　崔一红的拐杖抵住罗哆的咽喉，他看着蒙越，笑道：“小蒙队长，我却不知道你是否与你的父亲一样，可以随时舍弃自己的配偶。”
　　这一句极为攻心，但蒙越却不为所动。他看着罗哆，在对方坚定的目光下，缓缓开口。
　　“他是一号。”
　　蒙越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崔一红。
　　崔一红一怔，露出几分荒诞的神情，道：“小蒙队长，话是不可以乱说的。”
　　蒙越面露讽刺，表情竟然与蒙剑波八分相像：“你可以验证生物系统，你杀了他，这个世界再无一号。”
　　罗哆明显感觉到崔一红犹豫了。
　　一号竟然这么重要吗？
　　他打量崔一红，联想到之前蒙剑波所说，艰难开口道：“你应该知道，除了我，没人能救你。”
　　这一句话他说得很累，但让崔一红彻底不敢动了。
　　他不敢赌。
　　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军方几大势力终于全部汇聚在了这小小的办公室内。对蒙越多有照拂的那位女将军明显松了口气，罗哆一眼望去，除了那位态度不明的将军，其他人全部都来了。
　　崔一红固执己见，不相信蒙越的话，也不敢有多余举动。眼见事态对他越发不利，崔一红便恶狠狠看着其余几位将军。
　　“签署文件！”他道：“用所有人的信息开启炎居的数据库！”
　　大家都没动。
　　他见众人没有动作，冷笑道：“我活不了，留着一号也没用！”
　　说着，他狠狠戳了罗哆太阳穴一下，罗哆鬓角肉眼可见的红了。
　　蒙越掩盖不住自己的怒意。
　　他看向蒙剑波，蒙剑波立场却十分坚定：“就算没有一号，我们也决不能开启数据库。”
　　蒙越狠狠握住了手！
　　崔一红听到，哈哈大笑，他看向蒙越，恶毒道：“你看见了吗？你知道你妈当年是怎么死的吗？你费尽心思救他，然而他舍弃你在乎的人，可是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不是崔一红第一次在蒙越面前提起蒙夫人，崔一红继续道：“他不是你的爱人吗？去！让蒙剑波验证生物信息，不然我就杀了她！”
　　多方僵持着。
　　“你们这些人，装什么伪善！”崔一红一眼望过去，道：“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蒙越觉得奇怪，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所有人似乎还在遮掩着什么，没有将真实情况说出来。
　　不过他现在操心的不是这个。
　　他看着罗哆出血的鬓角，看着罗哆微不可查的对他摇了下头。
　　最后，他看向了墙上的那面钟。
　　程佳快速地敲击着键盘。
　　艾伦手心都是汗，对着程佳道：“剩两分钟了。”
　　他们约定好十分动手。
　　就在第九分的时候，程佳突然道：“行了！炎居！”
　　炎居的声音依旧不变，但称谓已经截然不同：“你好，主人。”
　　程佳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道：“接通会议室监控！”
　　显示屏上出现双方对峙的画面。
　　程佳校准时间，看着倒数的秒数，道：“断电！”
　　四点十分，整个军部大楼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而蒙越就像是计算好的那样，悍然对崔一红发起攻击！黑暗中，不知道是谁想放的第一枪，崔一红肩膀中弹，想要将罗哆提起挡在自己身前已经来不及了！蒙越速度太快，短短一分钟之内，已经将刀子抵到了崔一红脖颈。
　　崔一红当即全身僵硬。
　　这一次，蒙越没有手下留情，刀刃瞬间划破伤口，血液从脖颈流下。
　　灯光乍然亮起，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现在，”蒙越漫不经心道：“放开我的人。”
　　崔一红的肩膀还在流血，他根本无力桎梏罗哆，罗哆艰难从地上爬起紧张看着蒙越，蒙越接着道：“让你的人都出去。”
　　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张子昂恨道：“退！都退！”
　　主动权重回于手，蒙越环视一圈，面无表情道：“谈谈？”
　　谈是不可能在这里谈的。
　　崔一红手下两名将军，张子昂没什么脑筋，最大的特点就是忠诚，让他去替崔一红死恐怕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剩下一个蒋波是崔一红最大的武力依仗，他太过于胸有成竹，没想到会突然翻车，也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三人都被暂时监禁了起来，晨光熹微，没人知道军部已经悄无声息完成了一场政权的更迭。
　　然而对于蒙越来说，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崔一红的行为与话语都困扰着他，让他带有深深的疑惑。
　　罗哆被送到了林家，程佳待命别墅，艾伦则和父亲出去应酬。
　　“没有检测出任何生物样本，那个人很小心。”
　　蒙越坐在床边看罗哆，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出他。”
　　说着，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凶光。
　　任谁也没想到，通风管道里竟然会出现第三个人，还给罗哆注射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血液检测样本怎么样了？”罗哆低声问道。
　　身体被麻痹后他的感觉一直不太好，直到现在仍旧浑身酸痛，他的太阳穴突突的痛，有一种快要感冒的错觉。
　　他们都不知道罗哆被注射了什么，蒙越第一时间抽了血送去检验，检验的结果却让人苦恼。
　　“大部分是单纯的麻醉剂。”
　　“大部分？”
　　蒙越点点头，没有一丝隐瞒，眼里满是担忧：“他们检测出一种未知物质……但是这种物质进入你体内后，没显示出攻击性。”
　　即使这样，两人也不能完全放心。
　　蒙越的联络器响了两声，罗哆精神有点不好，恹恹看了一眼。
　　蒙越按掉信息，调了静音，然而信号灯还是拼命闪着。
　　罗哆道：“你去吧，我睡一会，有程佳在呢。”
　　如今蒙剑波控制了整个军部，随之而来的各种事项自然无法让蒙越忙里偷闲。
　　“亲我一下就放你走。”罗哆挤出一丝笑。
　　蒙越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吻，唇划过他的眼，落在了另一双唇上。
　　两人吮吸着。
　　这一吻罗哆的脸色好了不少，蒙越捏捏他的手，道：“睡醒我就回来。”
　　罗哆没说话，闭上眼睛嗪着一丝笑，摆了摆手。
　　他困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的那种。
　　蒙越看着人渐渐沉睡，走出房间，打开联络器。
　　“蒙将军去找崔一红了，录像在这。”
　　蒙越点开了那个文件。


第74章
　　风波过后, 蒙剑波没有回到住处，而是依旧待在他的办公室。
　　放模型的架子已经被扶了起来, 奈何那堆模型被砸了个稀巴烂，飞机掉了翅膀，坦克少了炮管。
　　人型大小的通风口被纸糊住了，没啥实际意义, 纯粹为了好看。
　　蒙将军仍坐在那张办公椅上，只不过脸上少了桀骜，罕见地发起呆。
　　他看着桌角，那处空空荡荡, 不像别人放张家属照片或者摆个信物, 聊以慰藉思念。
　　但是那里, 曾经也摆放过一束束鲜花，为生命增添着颜色。
　　直到那场变故。
　　门外传来响动，蒙将军抬眼看去，三秒钟后，蒙越敲响了门。
　　蒙剑波站起来, 亲自去开了门。
　　蒙越看向父亲, 蒙剑波罕见地叹了口气, 道：“进来谈。”
　　门被关上，办公室里只有他们。
　　“领航计划是什么？”蒙越率先问。
　　事已至此，蒙剑波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坐在椅子上, 脸上无甚表情。
　　“一项基因改造计划, 选取不同年龄段若干对照组, 在基因链中进行编辑……”
　　蒙越嘴唇微动，头皮发麻。
　　蒙剑波看着眼前的儿子。
　　蒙越长得八分像父亲，唯独眉眼之间有些母亲的影子，蒙剑波盯着儿子，似乎想从其中看出妻子的影子。
　　“……妈妈呢？”蒙越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她是领航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蒙越皱起了眉。
　　他对于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美好的，那是一个优雅温柔的女人，闲暇时间爱侍弄些花花草草。每到盛夏，庭院里便一片绿荫，花儿争奇斗艳，蝴蝶纷飞盘绕，那是蒙越童年里最宝贵的记忆之一。
　　领航计划的人伦背德性，让蒙越无法将美好的母亲与之联系在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喃喃道。
　　“蒙越，”蒙剑波突然变得无比严肃，他道：“你要记得，你的母亲是为了保护那些孩子才加入的计划。”
　　二十年前，蒙剑波还是一名少将，迎娶了天底下最好的妻子。
　　他的妻子温婉动人，善良美好，在人类基因学方向有着无人能及的成就。
　　“我们很快就能治愈基因病！”
　　“到时候那些因为基因问题饱受折磨的孩子都会有救。”
　　她笑弯了眼睛，脸颊边是小小的酒窝。
　　窗外，是蹒跚学步的幼子，在佣人带领下跌跌撞撞去追一只蝴蝶。
　　蒙剑波拥住妻子，吻着她的肚子，痞气道：“给蒙越生个妹妹吧。”
　　妻子一愣，继而笑道：“好啊，等手上的项目结束……我们就给小越添个妹妹。”
　　谁也没想到，这项目一开始，就无法停止。
　　“剑波，他们疯了！他们进行了人体实验！”
　　“那对孩子出生了……”
　　“他们打算，他们打算……”妻子捂着嘴，眼里噙满泪水：“他们打算用更多的孩子进行人体实验，这是不对的！”
　　蒙剑波紧抱妻子，道：“我带你走，他们没办法拿我们怎么样。”
　　妻子疯狂摇头：“不……我不能走。”
　　“我要看着他们，他们已经疯了，必须有个有理智的人在。”
　　“剑波，这是人类的罪。”
　　蒙越眼里是恍然。
　　“你母亲留给你了一封信……可惜灾难来的太快。”
　　蒙越沉默良久，突然问：“实验体中，有一对双胞胎吗？”
　　蒙剑波猛然抬起头，目光如剑一般射向蒙越，破音道：“——你见过他们了？”
　　***
　　罗哆这场梦做了足够久的时间。
　　久到他足以想起所有的事情。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巧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个天空，太阳失去了刺眼的光芒，柔和的像是一位老人。罗哆看着太阳落山，日暮下沉，缓缓从床上爬起来。
　　联络器里没有未读消息，他身上不再酸软，但却有一股无力感。罗哆慢吞吞出了房间，听见林妈妈高声道：“佳佳！佳佳你快来看！”
　　程佳没去自己的小黑屋，就在客厅坐在办公。林妈妈遛完狗回来，眼里满是震惊。
　　“什么？这在哪发现的？”
　　程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惊讶。
　　要知道，能让这位技术帝惊讶的事情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