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另一边传来的维尔的声音，让穆然博士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术台那边。
　　手术台上已经空无一人，连丝血迹都没有，看样子，维尔把尸体吃得十分干净。
　　此时此刻，维尔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他用他那张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脸，看着穆然博士，一双蔚蓝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穆然博士，里面隐隐含着不悦，似乎，维尔真的很担心穆然博士。
　　与维尔对视一眼后，穆然博士嗤笑一声，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得不承认，维尔的脸真的是太有迷惑性。
　　或许“波塞冬计划”是成功的？
　　穆然博士在心里暗暗对比了一下维尔平时那张完美的脸，和他刚才吃掉温喻尸体时的那个非人的场面，恍惚间想起，在自然界中，很多的捕猎者，都是以柔弱的伪装来骗取猎物上钩。
　　维尔看穆然博士不理他，他委屈地瘪了瘪嘴。
　　他走到穆然博士面前，蹲下来，捧起穆然博士的脸，与他对视，然后问道：
　　“你刚才，在恐惧什么？”
　　按理来说，如果穆然博士恐惧他的话，维尔应该是高兴的。
　　因为恐惧是最好的操控人偶的方式，维尔最喜欢对人进行精神上的镇压了。
　　而穆然博士，则是维尔现在最满意且最喜欢的人偶了。
　　但是，生于恐惧的维尔，敏锐地发现，他的人偶刚才在恐惧，但是他的恐惧对象，不是他。
　　这让维尔有点生气——
　　那种失去掌控的挫败感觉，在兰斯身上体会也就罢了；
　　为什么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身上，他竟然也体验到了？
　　维尔是情绪化的化身，他对情感敏锐的同时，也毫不在意地表示了自己的情感。
　　穆然博士：“……”
　　他用着有些怜悯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维尔。
　　果然，不论面前的非人有多么恐怖，实质上，他就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出生不到几天的婴儿。
　　“你为什么要吃掉温喻？”
　　虽然在心里促狭，但是穆然博士兵不敢直接表露出自己的感情，由于惧怕维尔一时之间恼羞成怒，搞出什么大事，穆然博士不得不转移话题，
　　“他已经死了……而且，正在腐烂。”
　　穆然博士认为，维尔跟温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带有那特的基因。
　　可就那么一点点的相同点，也不至于让维尔吃掉温喻的尸体。
　　更何况，维尔身上的那特基因，怕是比温喻多了不止一点两点，所以，吃掉温喻的尸体，算不上是补充。
　　提起这个，维尔当着穆然博士的面，气鼓鼓地鼓起了脸颊，他说：
　　“我就是不喜欢他啊。”
　　维尔的思维很简单，因为他跟主体温瑟已经完全决裂，并且形成了对立面，他们终将是敌人；
　　出于泄愤，也是为了更加贴近、知道温瑟究竟是怎么想的，维尔吃掉了曾经作为温瑟思想载体的人类身体，也就是温喻。
　　最后的结果让维尔有点失望。
　　死掉的温喻，就只是一块肉而已，还是一个口感不太好的肉块。
　　穆然博士：“……”
　　有的时候，维尔各种孩子气的做法，真的让他无语。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我的头疼，是不是跟你有关？”
　　穆然博士抬起头，任由维尔用手轻轻摩挲他的脸，他冷冷地问道。
　　“不干什么。”
　　维尔看见穆然博士头上的冷汗，他心疼地用手擦去，然后对着穆然博士微笑，
　　“我只是想让我喜欢的东西，成为我的所有物而已。”
　　见穆然博士的脸色越发难看，维尔歪歪头，终于想起，自己可能需要在某些方面，对自己的人偶有所奖励——
　　毕竟，曾经有一句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嘛。
　　维尔抚摸穆然博士的头进行安抚，他说：
　　“好好好，别生气，我答应你，跟你一起去北方小岛。”
　　穆然博士愣了一下，随后他避开维尔的抚摸，把头埋入自己的胳膊里面，说：
　　“让我休息一会儿。”
　　维尔见穆然博士不太舒服，也就耸耸肩，没有继续骚扰穆然博士，反而站起来，在这个私密实验室里面，四处查看起来。
　　转了一圈之后，维尔的视线，落在了私密实验室里面书柜的一角上。
　　那里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面是一张照片。
　　有意思。
　　要知道，维尔现在跟穆然博士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天过去了，维尔从未发现，穆然博士家里有照片。
　　穆然博士似乎刻意回避了跟他自己有关的所有照片。
　　维尔凑近，他把相框拿了起来，仔细地看着照片里面的内容——
　　照片之上，少年样貌的穆然博士穿着毕业服，手里捧着毕业证书，跟一男一女站在一起。
　　那一男一女的五官眉目跟少年穆然有着几分相似，而站在正中央的少年穆然对着镜头大大咧咧地笑着。
　　他露出的笑容纯真而热烈，满是少年张狂的意气。
　　这可真不像现在的穆然博士。
　　维尔看了半天，啧啧称奇。
　　如果说照片里面的少年穆然，是一个小太阳，他的笑容能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微笑的话；
　　那现在的穆然博士，对于维尔来说，更像是一只在黑夜里面阴鸷地盯着猎物的秃鹫，冷不丁就会要人命。


第93章
　　与虎鲸之间道别之后，兰斯和温瑟不敢耽搁，就这样保持着方向，一直往联盟的方向游。
　　事实上，在海里就这样游一天，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经历。
　　兰斯跟在温瑟身后，往联盟方向游了一天了，到晚上的时候，兰斯蜷缩在温瑟身边，跟温瑟一起睡觉的时候，他觉得好累——
　　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连鱼尾都不是自己的了。
　　“游了这么一会儿就嫌累，不知道你原来是怎么自己一个人游到海面之上的。”
　　温瑟跟兰斯此时此刻，正在海面之下的一个洞穴里面，温瑟一边帮着兰斯揉着他的腰部，一边问道。
　　“那不一样啊。”
　　兰斯说。
　　要不是因为总觉得在海面之下直接变成人腿，他会直接变成人，然后会溺水的话，兰斯特别想让温瑟帮忙揉一揉他的腿（鱼尾），他对温瑟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那时候是为了自由。”
　　“自由？”
　　温瑟挑了一下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兰斯知道温瑟故意的，他回忆起之后自己的经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对呀，其实说什么“自由”，那时候他还是为了自己。
　　兰斯感受着腰部上的力道，忍不住用鱼尾缠住了温瑟，可怜兮兮地问：
　　“你会不会鱼尾的按摩方法？”
　　温瑟：“……鱼尾巴，怎么按摩？”
　　两只人鱼，为了这个疑问，都沉默了。
　　啊，当人鱼好难。
　　见兰斯蔫蔫的，温瑟只好再次开口安慰道：
　　“再游两天，我们就到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海鸥带我们坐飞机呢。”
　　兰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至少人家一天半就到了。”
　　温瑟摸摸兰斯的头，没接话。
　　兰斯消沉了一会儿，随后他打起精神来，问道：
　　“小虎鲸之前说的北方小岛，你知道是什么吗？”
　　在兰斯眼里，温瑟算是海洋里面的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至于是不是“人鱼百科全书”……
　　算了吧，兰斯原来全心全意相信温瑟，温瑟说什么他都信，是因为他以为温瑟是个人鱼，现在既然知道了温瑟根本就不是人鱼，那，他还是自己探索怎么成为“人鱼”吧。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曾经是人类的一个实验基地。”
　　温瑟也回忆起了小虎鲸的话，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可是那里已经被废弃了。”
　　至于人类废弃那里的原因，跟之前兰斯猜想的差不多，末日之后，由于海怪的出现，人类不再敢在海面上逗留太多时间，所以海上的实验基地都渐渐地废弃了；
　　但是听小虎鲸的描述，北方小岛上有了人类的活动痕迹，这不禁让温瑟和兰斯十分好奇——
　　这究竟是人类的再次实验，还是维尔的授意呢？
　　“你说维尔到底想要干什么？”
　　兰斯忍不住问道。
　　既然维尔是温瑟情绪化的化身，那这个世界上，就一定是温瑟能够知道维尔的想法。
　　“你知道的，他的身上积压着我的负面情绪和各种欲/望。”
　　回忆起当初在兰斯梦境里面跟维尔的初相识，温瑟的表情十分复杂。
　　在维尔试图用阴暗面吞噬掉温喻的同时，温喻也直面了他的阴暗面，从中窥探出了维尔的渴望——
　　喜欢就是占有。
　　“他只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拿到手而已。”
　　温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头疼。
　　他没想到，自己的化身，竟然就只有这么一个幼稚且无聊的愿望。
　　听完温瑟的解释，兰斯歪了歪头，他其实理解。
　　想当初，他一醒来，就被温瑟拖到珊瑚骨里面去了；
　　那种小孩子“找到珍宝了要藏起来不给其他人看”的劲头，倒是真的是……
　　不愧是温瑟。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温瑟懂得用理智束缚自己，而维尔并不打算约束自己吧。
　　随便聊了聊之后，温瑟和兰斯就都不说话了，躺在洞穴里面，准备睡觉。
　　可是，闭着眼睛一会儿之后，兰斯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黑漆漆的洞穴，无聊得开始吹泡泡。
　　一个两个小泡泡飘了起来，最后“啪”的一声破了。
　　兰斯现在的娱乐就是这个。
　　在海里面当人鱼真的好无聊。
　　兰斯一边吹泡泡，一边想着这个问题。
　　“你这是在干什么？”
　　听着耳边噼里啪啦泡泡破裂的声音，温瑟终于忍不住了，他拍了一下兰斯的腰，当作不满。
　　兰斯倒是对自己腰上的拍打没什么感觉，他仰着头，看着洞穴的顶部，喃喃自语道：
　　“我想打游戏，想吃炸鸡加啤酒。”
　　温瑟：“……”
　　“人类在这个时候肯定都没睡。”
　　兰斯有些惆怅，
　　“还是当人类好一些啊，人类发明的东西，能让夜晚不无聊。”
　　对于这种说法，温瑟迟疑了一下。
　　由于这些年一直在海底沉睡，温瑟本来对于人类的科技发展并无什么特别的感想，但是成为温喻后，感受了几年陆地上的生活，连温瑟都不得不承认，人类的确是一种非常在乎享受和娱乐的生物。
　　“所以，温瑟，别让人类灭绝，好不好？”
　　兰斯见温瑟的表情有点松动，他见缝插针，
　　“人类要是灭绝了的话，那以后这个世界多无聊。”
　　“……你其实就是在为人类求情吧。”
　　温瑟逐渐回过味来，他一脸黑线地看着兰斯。
　　他的小鱼，从一开始的烤鱼，到现在的睡不着，总是想办法在说人类的好处。
　　“对啊。”
　　兰斯倒是十分爽快地承认了，他扭头，注视着温瑟，认真地说道，
　　“温瑟，我只说了吧，如果人类灭绝是必须的话，我希望，那里面没有你动手的缘故。”
　　沉默良久后，黑暗里面传来温瑟的一声叹息：
　　“好吧，如你所愿。”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
　　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两条人鱼继续赶路。
　　由于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兰斯一直无精打采的，蔫蔫地跟在温瑟身后，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这就导致了一路上很安静，安静到温瑟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一眼兰斯是不是跟在他身后。
　　没了闹腾的小鱼，这一路上，怪奇怪的。
　　温瑟想。
　　“打起精神来。”
　　温瑟揪了兰斯的脸一把，试图用疼痛让兰斯回过神来，
　　“我们已经到了小岛附近了，别碰上不该碰的东西。”
　　“嗯？”
　　兰斯这才有了点精神，他问，
　　“我们要去那个小岛上看一看吗？”
　　“并无不可。”
　　温瑟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说，
　　“现在附近看看吧。”
　　他抬起头，望了望前方，露出一个担心的表情：
　　“这里变化挺大的……人类好像动了海面之下的礁石和海沙，漩涡变多了，你小心点。”
　　听到这里，兰斯打起了精神，学着温瑟，看向了远方——
　　一片漆黑。
　　据温瑟说，这里的漩涡变多了，导致海面之下暗流涌动，他自己也分不清方向，所以两条人鱼只能降低自己的速度，慢慢地在海面之下游动，一旦感受到水流变化，就立刻调转方向。
　　兰斯紧紧地粘在温瑟的身后，他知道，自己在海里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给温瑟添乱，就已经是帮大忙了。
　　两条人鱼游了没多久，便发现，这片海域里面几乎没什么活物了，连海水里都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这里被污染了。”
　　温瑟说。
　　兰斯抿唇，连在海水里面呼吸都变轻了很多。
　　越往北边游，水里的铁锈味越重，海里面的可见度越低，兰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粘稠起来，他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