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你再看看,那可是你要找的人?”
老太太停下了划桨的动作,指了指忘川河。
宴霁林疑惑地再次探头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河面上飘着一个身影,那人俨然就是柳星舒!
柳星舒躺在忘川河中,白色的衣摆随水飘动。他紧闭着双眼,安安静静的可怕。
可宴霁林在看到柳星舒的第一眼起心中慌乱便消失不见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河里面。
河水很冷,比冰水还要冷上几分。
那浑浊的河水轻轻抚摸着宴霁林的身份,一下又一下,黏糊糊的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宴霁林艰难地在水下睁开眼,四处寻找着柳星舒的身影。可除了那些长相古怪的人头和其他生物以外,他竟然是再也没有看到什么正常的东西,当然也没有看到柳星舒。
相反,他还觉得脚上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脚踝一般,被人硬生生地往深水处拉去。
宴霁林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长相可怕的男子,满头的藻发随水飘荡着,张牙舞爪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而此时这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正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踝。
宴霁林甚至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手指甲很长很长,掐着他脚踝的时候,他还能时不时的感受到指甲轻轻划过皮肤的感觉。
更恐怖的是,他竟然动弹不了!
身体像是被人摁住了一般,动不了分毫。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泛着微光的湖面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就在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小,即将消失的时候。
他听到了耳畔传来了“哗啦”的一声,他被人给拉了出来,跌倒了船上。
“郎君怎么这般鲁莽?我不过是指了指湖面罢了,你便立马跳了下去,让老太婆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救回来!”
宴霁林咳嗽了几声,虚弱地躺在船上,看着天边的一轮血月,默默无言。
“人呢?”半响他才说出了一句话。
“人要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找到,那还要我这个老太婆干什么?”老太太不屑地看了宴霁林一眼。
宴霁林呆愣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看向老太太,闻到:“那我该怎么办?若是我一直找不到他……我便翻了这忘川河!”
“哈哈哈!”老太太被逗笑了,“郎君你还是看看吗此时此刻的模样吧?忘川河可不是你想翻就能翻的地方!”
“想找到他也容易……”老太太说到后面顿了顿,笑容诡异,“只要你愿意把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就可以。”
“最重要的东西?”宴霁林偏了偏头,凌乱的碎发贴着他的脸颊,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茫然,“我……”
我有最重要的东西吗?
老太太似乎是看出来了宴霁林的疑惑,笑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谁也不例外。”
“只是有些人藏的比较深,有些人藏的比较浅而已……”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他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
宴霁林撑着从船上坐了起来,长长的头发紧紧贴着身子,倒有几分美人出浴的感觉。
“我答应。”
宴霁林答应了下了。
就在他答应的那一刻,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的褪色。
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祝郎君如愿以偿。”老太太笑眯眯地祝贺着他,然后一挥手,风来。
等到宴霁林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安然无恙地走到了绳子的对面了,而他身后的柳星舒依旧被他背着。
指明灯再次出现。
宴霁林清楚地看到指明灯上的光开始变暗了,仿佛风一吹就灭了一样。
他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终于走到了鬼门,只要走出鬼门,他就可以重获天日了。
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二曰郁垒。
“来着何人?”
神荼肩上扛着把大刀,凶神恶煞地站在鬼门一边,见人走过来,便“嗖”的一下亮出了刀,挡住了宴霁林的路,粗声问道。
宴霁林:“宴霁林,希望能出鬼门。”
“可有束令?”
宴霁林并不知道神荼嘴上问道束令是什么东西,但看他这架势也猜到了是什么出入令牌吧?
可他没有……
神荼见这人突然不说话了,便愤愤道:“既然没有束令就给我回去!”
那最后一声震耳欲聋,只把宴霁林给震的晕头转向。
“若是我执意不肯呢?”
神荼举起刀,猛地向宴霁林砍过来:“那便让你进的来出不去!”
压倒性的挨打。
宴霁林怎么可能是神荼的对手呢?
他被神荼给摁住打,趴在地上起不来。
他昂着头看着血红的月亮,挣扎着又站了起来,结果一站起来,便发现柳星舒被神荼给掐着脖子。
“你再进一步,我就捏死他!”
神荼凶神恶煞道。
宴霁林根本不敢往前迈出一步,就怕神荼控制不住自己,把人给掐的魂飞魄散了。
“现在回去!”
神荼并不准备杀了眼前这个生魂,因为他也发现这个生魂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了,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永远的留在地府了,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宴霁林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道:“放了他!”
“谁?”神荼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人,道,“他吗?”
“啧,你便如此在乎此人?此人到底是你何人?”
宴霁林道:“他是我徒弟!”
神荼笑道:“怕不止是这个吧?”
宴霁林忽然脑海里一片空白,因为他的脑海里除了柳星舒是自己徒弟以外的记忆,竟然别无其他了。
他皱了皱眉,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能让他如此在意的人,绝不可能单单只是他徒弟!可是他想不起来为什么……
神荼看着手上的魂魄,见人闭着眼,便猜到了这怕是阎王的指示,更是不可能把这两个人给放出去了。
他调笑道:“看样子这下子对你来说怕也不是很重要啊……”
宴霁林惊恐地看着神荼手上的刀,慢慢地靠近柳星舒洁白的脖颈,吓得大喊道:“住手!”
神荼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给震开了,手上的刀也震到了地上,至于柳星舒自然也是摔在了地上。
神荼没有管地上的东西,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宴霁林。
要知道地府里除非是阎王乐意,不然谁来都不能使用灵力,进了地府就如同凡人一般,不听话的直接搞的他魂飞魄散。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画面的。
神荼没有再管地上的柳星舒,而是一步步向宴霁林走进,手上的刀飞快地旋转着。
宴霁林看着那仿若活了一般都刀,从地上飞起,又落回到神荼的手上疯狂的旋转着,心中一凝。
“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我这一招?”
说着,神荼便冲着宴霁林挥下一刀,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宴霁林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但是那带起的风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
宴霁林甚至觉得自己的脊梁骨被从中截断了,身子一晃,摔在了地上。
他这时才发现,哪有什么觉得,明明就是神荼手中的刀正狠狠地插在自己的背上,从中截断。
神荼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可能被阎王放在鬼门,一放就是几百年。
更何况平日里鬼门根本就没有鬼敢过来,这也导致神荼无聊到了变态的地步。
比如说喜欢看人绝望的表情……
就如同现在,看着宴霁林茫然的模样,身后那庞大的刀看起来格外的“不合时宜”。
神荼的快乐就是摧毁美好的事物,不管是感情还是人……
他注意到宴霁林视线,从始至终都是停留在被自己摔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
他忽然挑了挑眉,将柳星舒给拖了过来,笑弯了眉眼:“你是不是很再意这个人?”
“咳咳……”宴霁林下半身都没有了知觉,可听到神荼那不怀好意的声音,依旧强忍着疼痛,抬起了头,看了过去,“你想干什么?”
神荼长得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有点像那种温柔的大男孩一样,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当然如果他的眼神不那么疯狂的话,那就更像了。
“当然是……想看你痛苦的模样啊……”
神荼狂笑着将柳星舒扔到地上,一只脚踩上了他都胸膛上,一只手上握着刀,在空中比划着,嘴上自言自语:“该往哪里下手呢?”
宴霁林看着神荼的动作,只觉得浑身发冷,深入骨髓的冷。
“住手!”宴霁林跌在地上,使劲地往前爬,双手沾满了泥土,身上的红衣服也变得赃乱不堪。
一直都是光鲜亮丽,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宴霁林,生平第一次向别人低下了头。
“求你,放过他……”
若是柳星舒是清醒的,见到这样的宴霁林该有多心疼啊……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的存在,在短短时日里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双眸暗淡的人。
可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宴霁林高傲的就像只孔雀一样,美好又灿烂。
“放过他?可以啊……”神荼看着宴霁林,慢慢地眯起了眼,“你给我爬过来,我便考虑放过他,如何?”
宴霁林看向走远了的神荼,他不知道神荼这一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别无选择,只能应下:“好。”
宴霁林低垂着头,眉眼都隐在黑暗处,唇色苍白,他的手紧握成拳,可是最后却还是慢慢地散开,最后落到地上,缓缓地在地上摩擦着。
宴霁林用着手上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向神荼爬过去,身后俨然是一条血色的小溪,蜿蜒成河。
神荼看着宴霁林缓缓地爬到了自己的脚下,他缓缓地勾起了唇,嘲讽至极。
他随手就将柳星舒给扔了出去,手上的刀对准着宴霁林,他勾唇带笑道:“我可以放过他,但是我可没说要放过你……”
神荼厌倦了宴霁林的表演,又因为他的执着而稍微有了一点点的感动,便选择放过柳星舒。
可他不想放过宴霁林,便举起手上的刀,猛地向宴霁林扎去。
那一瞬间,神荼眼眸闪过一丝幽光。
那刀停在了宴霁林脑袋上,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挡住了一样,再也前进不了丝毫。
“轰隆隆”一声。
神荼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自己头顶上聚集的乌云,手上的刀一顿,他连忙躲开了雷电,边躲边喊道:“怎么回事?!我明明还没到渡劫的时候啊!”
宴霁林躺在地上,昂视着天空,看着天空乌云密布,神荼被雷电紧追不舍,眼中流露出茫然。
他愣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看向柳星舒。
待看到柳星舒安然无恙,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他咬了咬牙,手往前爬去,嘴唇被牙齿蹭破了,流出鲜红的血。
他那双白皙如白玉般的手,生来便是握剑的手,现在却是伤痕累累,各种细碎的小伤口。
他奋力地向柳星舒爬去。
可是爬着爬着,他看着柳星舒的方向,呢喃道:“我为什么……这么想见他?”
“他是谁?”
“我的徒弟吗?”
“那他叫什么名字?”
“我又为何而来?”
宴霁林脑海里一片茫然。
“啧!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呢?”
宴霁林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说话,他听出来了这个人的声音,正是医师的声音。
“救他……”
宴霁林执着着道。
谁都不知道,他脑海里某个地方正在一点点的崩塌,破裂,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
白色的云朵在天空的怀抱里畅游着,变换着形状。蔚蓝色的天空,光是瞧上一眼便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简陋的竹屋里有细碎的阳光照了进来,晃到了床榻之上人的眼。
他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
“我不是死了吗?”
柳星舒疑惑地看着周遭陌生而又熟悉的布置,缓缓地从床上走了下来。
恰在此时,门开了,一个白衣少年看见柳星舒醒了,兴高采烈地大喊道:“大师兄醒了!”
“大师兄醒了!”
说着,他便跑了出去,柳星舒连话都来不及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跑远了。
柳星舒想起了自爆时的场景,眼中一凝,心中紧张不已,连忙走出了门。
“大师兄你总算是醒了!”
傅玉翰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一如既往的不屑。
“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好运气,师尊昏迷不醒,而你却这么快就醒了!”
“师尊怎么呢?!”柳星舒自动忽略了傅玉翰的冷嘲热讽,连忙问道。
“你少假惺惺了!”傅玉翰不知道想到什么,白了柳星舒一眼,“明明是你自己贪生怕死,所以才让师尊变成这样的,现在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柳星舒一把抓住了傅玉翰的衣襟,恶狠狠地问道:“谁跟你说我贪生怕死的?”
傅玉翰被柳星舒怒发冲冠的样子吓了一跳,但是又想到柳星舒干的那些窝囊事,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还要谁说吗?整个宗门里都是这样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