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锦旬撩得心里七上八下,云枝又清醒了些。
照着对方的习惯,睡眠灯没有关掉。蜷缩在昏暗的光线里,他感觉到沈锦旬睡着了,便没再黏在一起,怕对方不舒服。
慢吞吞地分开,专注地接着灯光看了一会沈锦旬的睡颜,再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摸了摸秀挺的鼻梁。
耳朵捕捉到沈锦旬哼哼了声,他以为沈锦旬说梦话,随即又贴了过去,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沈锦旬等着他上当,低低地说:“笨蛋。”
云枝:“…………”
察觉到被捉弄了,他卷起被子和沈锦旬离远了点。
尽管故意在睡前没有抱住,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他却自发地缠着沈锦旬,大大咧咧躺在人家怀里。
喉结上下滚动,感觉非同一般地口渴。
——他的渴血反应来了。
“我……”他沙哑道。
觉得他的眼神不对劲,有种熟悉的期待感,沈锦旬明白他想干什么,并且及时阻拦。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沈锦旬问。
云枝说:“好消息。”
沈锦旬认同道:“你还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吸血鬼,天性没有泯灭。”
“坏消息呢?”
“薛风疏怕你不守规矩,提前通知过我,你这次至少要忍七天。”他残酷道。
无视了云枝的撇嘴蹙眉,他侧身坐起来,穿上拖鞋,打算起床洗漱。
在解开睡衣扣子的时候,云枝趴在他的背脊,鼻尖抵在脖颈嗅了嗅。
他警告说:“虽然你要忍,但我不用忍,再煽风点火,我可不管你到时候怎么求饶了。”
在这期间,云枝本就对沈锦旬比较敏感,血液也好,气息也好,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有所反应。
要是再擦枪走火,他们无论是哪方都会把持不住要做到最后。
云枝磨磨蹭蹭地直起身,帮沈锦旬换了衣服。
轮到自己要穿的时候,他故意没去自己的衣柜拿,挑了件尺码偏小的沈锦旬的衣服,又戴沈锦旬用过的帽子。
要不是穿不上裤子,他可以连下半身也包圆。
看沈锦旬漫不经心的,似乎没当回事,他有些暗喜,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出调侃。
可在出口处被沈锦旬拉过去细细密密地啄吻着,他怕司机快要到了,会看到他们光天化日没个正形,害羞着抬手要推拒,就被沈锦旬暗示性地扯了扯衣摆。
沈锦旬咬着耳朵说了句:“这时候又不要了?不是你先诱惑我的吗?”
说完以后还嫌不够,他又拉下云枝的衣领亲了亲锁骨,批评似的说:“怎么有这种吸血鬼,那么会勾引人?”
被挑逗得面红耳赤了一路,云枝顶着一口黑锅,有苦说不出。
拆石膏的过程很顺利,沈锦旬活动了下右手,碍着有旁人在附近,只是在走廊上趁着大家没注意,捏了捏云枝的脸。
云枝说:“你好像没什么力气。”
“舍不得用力,把你捏坏了要怎么修。”沈锦旬解释着,再轻笑道,“哎,手感还和以前一样软。”
瞥了眼前面,确认护士们在交头接耳,司机早就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远远地走在前面,云枝握着沈锦旬的手腕,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蹭了蹭温热的手掌,再飞快地在掌心上啄了下。
之后他被白栖迟叫去陪着染头发,而沈锦旬另外有事。
沈锦旬打听完薛风疏现在在哪里,让司机送他去了研究院。
司机看沈锦旬居然主动去找哥哥,心里十分诧异,纳闷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确实,沈锦旬和薛风疏以往不会这么密切地打交道,顶多在沈父的提示中,做一点表面的人情往来。
他们相处得不太自然,在沈锦旬到的时候,薛风疏有台手术要做,就干巴巴地让弟弟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着。
“可能比较无聊,你可以帮我理一下房间。”薛风疏不客气地说。
沈锦旬丢了句“想得美”,随即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房间大体是干净的,地板上没有一丝污渍,书本整整齐齐,符合薛风疏一丝不苟的作风。
就是桌上摊着一叠纸比较杂乱,突兀地占着视线一角,估计是为了手术走得太急,没能来得及理好。
沈锦旬坐在椅子上,闲着也是闲着,随手帮忙将纸张拢了起来。
他无意去看其中内容,只是看到某张纸上写着云枝,就不由地多瞧了几眼。
是体检报告单啊。
如此想着,他看了下薛风疏在最底下写的内容。
[陈年旧伤完全愈合。]
[注:粉碎性骨折。]
第47章
和那些被文件夹保存起来的病例资料不同,这张报告单没有条形码,也没有序列号,在数据库中不会被查到记录。
它和草稿、作业复印件放在一起。
上面笔记寥寥,用词并不专业,更像私下闲谈。
沈锦旬翻了翻,没有其余的具体数据,也许被当场判定完以后扔掉了,反正薛风疏想要复查,随时可以带云枝去做。
只留了轻飘飘的一张单子,简略的三言两语。
这让沈锦旬有些坐不住。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
怎么从来没听云枝提起过?
问题一个连一个地冒出来,他回忆着自己读大学那四年,偶尔放假回家看到云枝的那几次场景,试图在其中找到线索。
那时候,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饭桌上。云枝坐在沈习甫身边一言不发,而他冷冷淡淡地应付着其他人的关心,大家心思各异地吃着眼前的菜肴。
之前沈锦旬以为他们那么久没有往来,当时变得生疏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想想,总感觉不仅是那么简单。
被薛风疏在这里晾了四个多小时,他的情绪从心烦意乱变成了无可奈何。
沈锦旬时不时点一下手机屏幕,想去找云枝问清楚,可又堪堪止住,最后把《来和吸血鬼一起玩吧》完整地读了一遍。
“哟,真的帮我整理房间了?”薛风疏走进来。
顺利结束了一场手术,见沈锦旬面前摆着云枝的报告单,他心情颇好地开玩笑。
“小枝不光长得好看,自愈能力在血族里也是天花板级别的,随便怎么折腾都没事。唉,可让我弟弟误打误撞捡了个宝。”
沈锦旬眼下就挺想去折腾云枝的,甚至产生了某种阴暗的念头:
把吸血鬼压制着弄到讨饶,一五一十把事情说清楚,并且好好长了记性,要对自己再也不敢兜着秘密才好。
更确切地来说,不是秘密。
是和隐私无关的,回回欲言又止的委屈。
他压下心头涌起来的烦躁,说:“我不知道他骨折过。”
“他还没和你说?”薛风疏惊讶地挑了下眉头。
看沈锦旬脸色沉闷,没有说笑的意思,他随即正经起来,坐在电脑前找了找云枝之前的影像记录。
“我联系过治疗他的医生,拿到过最开始的骨折影像图。很严重,后遗症非常明显,没办法支持长时间的活动。”
他道:“好在他的血族特征出现后,这些伤口不再是障碍。怎么说呢?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你不用……”
试图和沈锦旬说,云枝不需要过多同情。
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没必要,毕竟对方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果然,沈锦旬让他少说废话。
薛风疏开门见山:“这种走势的裂缝不可能是自己摔的,我判断为别人打的。不要这么看着我啊,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图是云枝十八岁后拍的,能和辍学时间相吻合。
这两者脱不了联系。
沈锦旬喃喃:“家里没人跟我说过这件事。”
“那些家伙的德行你难道不清楚?要是你可以给他们带来好处,风里打一个喷嚏,他们都能替你担心,要是你没利用价值,那就是个透明人。”薛风疏冷笑了下。
他再道:“别说不跟你讲了,万一施暴者有权有势,连警告都不用警告,他们就会自己闭嘴,顺带捂住云枝的嘴。”
真要对抗起来,性格天真柔软的云枝根本不是对手。
没经历过狂风暴雨的温室花朵在突逢变故时,只有被摧折的份。
或许是主动封闭了那段往事,或许是被威胁着不允许分享,反正云枝和那些人保持了一致,选择了向沈锦旬沉默。
问薛风疏问不出什么来,而且沈锦旬不希望从别人那边拐弯抹角地得知真相。
只想让云枝面对面全部袒露。
“一开始想过来是为了宴焕的事情。”他道,“那只吸血鬼现在怎么样了?”
薛风疏说:“今早嗓子好了点,喝了一桶稀粥,吃了两袋桃心酥,啃得刚凝固的两处獠牙伤口已经出血了,还在馋我的曲奇饼。”
被拔掉的獠牙只能愈合不能重新长回来,以后要么带牙套,和拔牙做口腔正畸的人类一样,要么补两颗假牙,假惺惺地装腔作势。
“桶?”沈锦旬以为自己听错了量词。
薛风疏道:“对啊,我从食堂打包了一桶,打算平分的,他一口气喝光,米汤都没剩下。”
沈锦旬心说,这举动倒和云枝有些微妙的相似。
“我想抽空看看他。”沈锦旬说。
没有过多犹豫,薛风疏稍微一怔,应声后直接指了下休息室里的储物柜,让沈锦旬顺着这个动作望过去。
“打个招呼。”他出声。
柜门细开了一条缝,宴焕依旧没办法流利地说话,不好意思地抿起嘴。
张了张嘴,嘴型是:Hi。
沈锦旬:“……”
没想到吸血鬼居然在这里,他震惊地问薛风疏:“你们不怕被发现?”
“今天赶上宿舍查寝,逼我犯险啊。”薛风疏道,“正好用研究院里的仪器给他治疗了下。”
他的专业书籍太多,有些时候需要推着箱子去教室上课,或者去图书馆自修。
幸亏大家对此见惯不怪,所以他今天用箱子装着柔韧性极好的缩成一团的吸血鬼,慢吞吞地晃悠过来,没有任何人起疑。
熟知哪条路线可以避开监控,哪些房间有相应设备但没有摄像头,他这一路上顺利得不可思议,待会只要照模照样地离开就好。
“小枝是血族的事情,我已经朝他解释过了。”薛风疏道,“你有什么事?”
沈锦旬瞧了瞧宴焕,旁敲侧击着说:“云枝觉得你很好,养病的这段时间可以多在一起玩。”
他放缓了语气,收敛住气势,令自己显得随和一些。
摆态度摆得很成功,在宴焕眼里,这个人类被划分为“可以交朋友”那一档里。
而对于熟知沈锦旬脾气的薛风疏来说,眼前画面冲击过大。
这个弟弟从小骄矜,在“高岭之花”和“混世魔王”中任意切换,不是平易近人那一挂的。
自己的记忆中,沈锦旬仅有的几次示好,不外乎把云枝惹生气了,受不了冷战的煎熬所以去投降卖笑。除此之外,他不屑于刻意摆出好脸色。
不过,他现在这么做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云枝。
思及此,薛风疏捧场:“对啊,你嫌在我这里无聊的话,就找云枝聊聊天。”
宴焕不假思索地答应:[好的。]
灵敏地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吸血鬼眼疾手快躲了回去。
与此同时,有人敲了两下门。
薛风疏进来时将房间反锁了,这时候过去开门,是Raglan站在外面。
被学生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Raglan扫了一眼屋子。
“沈少爷怎么来了?”他问。
沈锦旬说:“好久没见到我哥了,听说他这两天生病,我就过来看看。”
薛风疏被激起了鸡皮疙瘩,心里暗骂了句“我呸”。
“哦,如果你愿意,可以去参观下我们的项目成果。”Raglan说,“多亏了你爷爷长年累月的支持,现在我们在领域内是走得最超前的。”
沈锦旬笑了下:“有空再说。”
Raglan是来找薛风疏聊毕业后的规划,原先觉得薛风疏必然要留在这个团队中,可惜到了今天也没要签合同的意思,这使得他有些疑惑。
“我能听听你的安排吗?今年院内只有一个名额,不少你的大前辈都在盯着,想要转到这里来。”他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急。”
薛风疏道:“老板,您不用为我操心这些。”
离毕业还有好几个月,他不打算此刻和Raglan明说自己要走。
怕导师为了帮自己留住名额,费心费力地周旋,所以他也得适当推脱。
看Raglan拧紧了眉头,他道:“我不缺钱也没前途压力,单纯想要做学术,光是待在核心组,就已经很有乐趣了,至于有没有那纸合同,其实不重要。只要我自己喜欢,在这里做义工都行。”
漂亮说辞一套一套的,让Raglan懵圈了。
导师没薛风疏一半的伶牙俐齿,听到这种无懈可击的回答,也便没有再催促。
他看见角落里的箱子,以为薛风疏带书过来温习,可再观察了下桌面,上面并没有那么多书籍,至少不值得带那么大的箱子。
多打量了一会,他发现箱子另有古怪之处。
“为什么要给它扎出那么多的通气孔?”Raglan问。
薛风疏这么做是为了藏下宴焕,让吸血鬼不至于在里面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