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也没去刻意记起,也便慢慢忘掉了细节。
沈锦旬着实想丢下一句:“昨晚还让我写检讨?那你罚站到我下班回家吧!”
可是自己着实不忍心,他翻了个白眼,报出了一串数字。
听出了沈锦旬的不爽,云枝笑了笑:“讨厌我啦?”
“啦什么啦,少发嗲。”沈锦旬道,“我还在忙,先挂了。”
挂断前还听到云枝在撒娇求原谅,他笑了下,靠在沙发上。
本来接电话的时候想要回避,爷爷说“聊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就当面接了。
不是见不得光,只是没想过在长辈面前打情骂俏,既然爷爷这么说,沈锦旬坦坦荡荡没遮掩。
反倒是爷爷的神色微妙,多次欲言又止。
“下周周末空出时间来,回到宅子里一趟,我早上接到电话了。”爷爷说,“律师要公布遗产划分。”
说起这个,不免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严肃的脸上有些沧桑。
不比沈父在结婚时的突然叛逆,沈习甫向来爱给他添堵。兄弟两个本该同样在财团打理生意,但沈习甫在读书时期,表明了对钱对权没有任何兴趣,执意要当艺术家。
天性温和儒雅,从来不会争抢,比起成为上位者,更愿意和弱者感同身受,这在圈子里是非常少见的。
他骂也骂过,打也打过,横竖改不了主意,便当做自己养了个败家子,放任不管了。
此刻回想着沈习甫的以往种种,他非常后悔自己的随意。
要是没同意他收留云枝就好了。
他想,期待了整整十八年,落得一场空,这该有多绝望?难怪小儿子在病逝前都难以合眼。
遗憾转移到云枝身上变成了不满,老爷子思及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沈锦旬说:“好的,我等着他的正式邮件。”
“他还问了我云枝的联系方式。”爷爷道。
“是吗?”沈锦旬问,“那我待会告诉他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爷爷没有多坐,走前沈锦旬送他到车上,忽地想起了什么来,让他留步。
本以为是什么正事,但他听完以后差点高血压发作。
“您的秘书不干活,扔给总监助理做事也就算了。”沈锦旬说,“总不能让人家打白工吧?”
合着是护短来了,爷爷盯了沈锦旬一会,见沈锦旬丝毫不退缩地迎上视线,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罢休。
他握紧了拐杖,试探道:“他真是什么都和你聊。”
沈锦旬说:“因为有关于他的,只要他愿意说,我什么都想听。”
爷爷很清楚,沈锦旬不是喜欢讨说法的人,有时候吃了亏,也懒得去计较。这时候会为了云枝出声,或多或少动了真心。
他道:“他要是缺,你可以直接多给他一点,不用拐弯抹角。”
“不一样啊。”沈锦旬说,“他的就是他的,自己应得的奖励不该被亏欠,花起来也比我给的要痛快。”
看着爷爷被噎了下,他和缓道:“麻烦您的秘书室抽空和财务部联系下了。”
回到办公室,白栖迟过来商量着收尾的正事,聊完以后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搬完家的云枝也到了他这边,碰到白栖迟,随即雀跃地跑去聊天,关心了几句最近是不是依旧回酒店过夜。
白栖迟在大秀结束后,拗不过叔叔阿姨的热情邀请,已经搬回去一起住了好几天。
他道:“人家听说他们的心肝宝贝交了个人类好朋友,昨天还念叨着要见见你呢。”
云枝惊喜道:“明天就要去拜访了,我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沈锦旬凉凉地插话:“心肝宝贝?我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好多父母都会这么喊啦。”白栖迟道,“我妈妈也会这么称呼我,你妈不会吗?”
见沈锦旬横过来一眼,云枝立马撇开了话题。
“他们性格怎么样?和我讲讲吧,我怕冷场。”他问。
白栖迟道:“很随和的,你不用担心。再说了有我在场,能让你尴尬吗?”
“那就好。”云枝帮白栖迟倒了一点茶水。
“对了,你最近没什么活可以忙,考虑一下谈恋爱吧”白栖迟说。
云枝:“啊?”
“你入职的那会儿,我就和你讲过啊,好多人问我要你的社交账号,但是我没给。这两天又有人坚持不懈要我说媒,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看。”
他摆手道:“我不闲。”
“不闲干嘛往这里跑,我看你已经无聊到疯魔,都往小老板这里跑了。”
白栖迟纳闷,要不是闲得发慌,为什么要和沈锦旬这个要么高冷要么毒舌的禁欲男聊天。
他并不知道沈锦旬是个双标,在云枝这边不但不高冷,连毒舌都是有意撩拨心思。
禁欲就更加不存在了,非但不会因为听了荤段子而取消云枝的ID卡权限,而且自己时不时打擦边球,并巴不得云枝稍微放开点。
云枝若有所思道:“唔,我随便逛逛。”
沈锦旬:“……”
白栖迟打了个响指:“果然是没事可做!”
这么讨论着,云枝注意到了墙上的画。
那张曾经被卖到了会馆,再被沈锦旬赎回的,自己照着十八岁的沈锦旬身形轮廓描绘的油画。
原先过来的那次,一门心思地想要吸血,并没注意办公区的摆设,这回乍一眼扫到,还有些惊讶。
见云枝的视线凝固在画上,白栖迟说:“小老板的美术审美挺好的,这张画很有技巧,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说要给个机会,叫这个画家来当助理。”
他翘着二郎腿,感叹:“可惜沈总小气,画家不给推荐,画也不给多看。不过许嘉致牵线让我认识了你,怎么说呢?还是你比较好,谁知道那人长什么样,要是太丑会破坏我的灵感。”
听他碎碎念着,云枝无奈:“这是我画的。”
白栖迟“哇塞”了一声,说:“那咱们可真有缘!”
沈锦旬:“…………”
两只吸血鬼互相击了个掌,然后白栖迟总觉得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搞得他不太自在。
是沈锦旬吗?不至于吧!
他完全没有成了恋爱阻碍的自觉,其实云枝上楼,显然是打算和沈锦旬聊天的,却中途调转了方向,和自己热络地聊个没完。
察觉到一丝诡异,他不敢当着沈锦旬的数落,嘀嘀咕咕发了短信给云枝,接着找了个借口急急离开。
云枝看着那条消息:[老板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看得我后背发凉!我闪了,明天许嘉致家里见!]
他哭笑不得,同样对此抱有不解。
这有什么好气的?
不过还是油画的摆放位置更让他疑惑,他问:“干嘛把它放在办公室里?”
沈锦旬病恹恹道:“不小心就会被抢走,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有那么重要?我画完你还说可以再改改来着。”
“因为没有露脸。”
云枝笑道:“担心你看了以后说我毁你形象,才故意用东西遮掉了。”
“你很少画人,难得画了一次,别人都看不出来是我啊。”沈锦旬说。
原来是想要别人看出来自己画了他,云枝似懂非懂:“我以前没猜到这点。”
是什么时候有了占有欲,开始在意云枝是否和自己关联在一起?沈锦旬自己也说不明白。
即便二叔敲打他,明里暗里有了警告的意味,他依旧没反应过来。感觉到的时候,距离当时过去了整整四年多。
“我也没想得那么清楚,就是不想看到书本挡住脸。最近再琢磨了下,就很清楚自己在别扭什么。”
他从不吝啬对云枝能力的认可,好几次云枝参加完比赛,怕结果不佳而提心吊胆,都是他在不厌烦地鼓励打气。
唯一一次对作品有意见,就是这次。
出于“让别人明确地知道他在云枝这里很特别”的隐晦私心。
云枝道:“下次给你画,露正脸的那种,搁在公司大门口。”
“不用不用。”沈锦旬推拒,“如果真画了,那些高管要怎么议论我?”
“你怕别人议论呀?”
“有些场合还是要分的。”他道,“怕我爸连夜赶到这里来,把我抽上一顿。”
云枝笑了一会:“我记住了,下回你惹到我,我就这么做,召唤伯父来收拾你。”
沈锦旬想和云枝说一下公布遗产划分的事情,可是迟迟没收到正式的信函,也不方便开口。
万一时间要往后挪,或者律师由于种种原因改了主意,没算上云枝的份,尽管吸血鬼不在意这些,也会不太好受。
那种不被当回事的感觉,沈锦旬不想让云枝再感受一次,所以处理得格外谨慎。
下午他在解决堆积的公务,云枝在小卧室里画画。
油画的工具比较多,不适合在办公室铺开,云枝便将材料堆在了这里,静心地完成给自己布置的练习。
好在同事不问,反正问就是找总裁签字。
到了下班时间,沈锦旬没有忙完,他就趴在桌上陪着。
柔韧的身体微微舒展,线条流畅富有张力,像是懒散的猫咪,被沈锦旬摸了摸背。
他翻着食谱,打了个哈欠:“晚上吃毛豆炖猪蹄,好不好?”
沈锦旬抗议:“请立即停止投喂下奶的食材。”
云枝哼哼了两声,没有妥协,但是在订餐时加了好几道爽口的蔬菜。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他晃悠着回到客卧,又订购了一套美术用品,地址填了这里。
沈锦旬问:“那么刻苦,想申哪所学校?”
本地有两所美院,一所是沈习甫的母校,另外一所水平相同,云枝报了另外那一所。
本想说“大概不会被录取,可以去画室多磨炼,也不一定要去美院进修”,话到嘴边,他又打定了主意。
“可以考进去。”他道,“要是没被破格录取,我可以跟着高三就该走的流程再走一遍,重新高考也没关系。”
因为病情退让过,因为压迫退让过,他不应该再有任何怯懦。
不过把话说出来会有些不好意思,他怕沈锦旬笑话。
沈锦旬道:“嗯,一定可以的。”
从小到大,云枝的成绩排名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三,高二升高三的那次期末考还是全市第一。不光是绘画和文化课,他学什么东西都学得飞快。
沈锦旬觉得这种天赋是被上帝眷顾,现在想想,其实是考验。
不该代替云枝去承受考验,但他愿意分担额外压力:“辞职信提交之前和我说,人事部会给你办好手续。”
云枝道:“你是不是不乐意让我在Tiro?”
“没啊。”沈锦旬道,继而顿了顿,说,“非要这么讲的话,其实也可以。”
“干嘛,拒绝我在你这里养老?”
“因为我知道你不想提早步入夕阳红,除了在办公室里喝茶吃甜品,还有很多更喜欢的事情想要完成。”
沈锦旬道:“不用在意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凭着直觉去选择就好了。舒坦地混日子不丢人,有梦想反倒是丢人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反正我从来不觉得生活的大部分意义在于享受。”
“那在于什么?”云枝问。
“也许在不断收获。”沈锦旬道,“做想自己做却没做过的事情,或者赢自己想赢却没赢过的挑战,单纯迈出那一步就有意义。”
几乎没有分享过这些话,他不太习惯,补充了一句。
“你想待在Tiro,我没什么意见。之前没向白栖迟推荐你,是因为我打算介绍你去画廊,感觉你在那里能学到的东西更多。后来阴差阳错,我没有找你,你倒是跑到我眼前来了。”
沈锦旬还想说,见云枝有了稳定工作且融入其中,于是他放慢了节奏,一直等着哪天公布遗产。
要是二叔名下的画廊能够归给自己,那就询问下云枝的想法,要是他乐意,就直接转让到他名下。
不过这些还是真正做到了再说比较好,说不准他俩师生关系好,沈习甫早就将这些安排给了云枝,自己其实多此一举。
被猛灌一大口鸡汤,云枝晕头转向:“那支持我,对你来说有什么收获?”
沈锦旬漫不经心道:“在爱自己喜欢但是没追到手的人啊。”
第43章
云枝被撩得发蒙,迷迷糊糊回到房间,看到从沈锦旬那边抢过来的枕头,拿起来抱了一会。
之后接到了薛风疏的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渴血反应。
他道:“还没有。”
意识到自己没吃多少苦头,就不知不觉推迟了周期,他欣喜地做出保证:“到时候我会好好忍着的。”
纯血族的体质出类拔萃,戒起来没普通吸血鬼那么费力。
前几个月有持续的鲜血摄入,他很快到达了稳定期,能够逐步开始控制天性,直到彻底脱离。
薛风疏给他列了个计划单,让他按照这个循序渐进地照做。
云枝保存好,唉声叹气。
这个过程终归不容易,考验忍耐力和决心,他怕自己到时候会时常忍不住和沈锦旬耍赖。
“早戒早轻松,你也不能咬沈锦旬一辈子。”薛风疏劝道。
云枝并没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即便沈锦旬对此不以为意,他也会下不去口。
他道:“是啊。”
薛风疏考虑到的点和吸血鬼的不太一样,说了自己的理由:“省得他一直拿着个要挟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