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霜林谷里遇到的这名神秘蘑菇怪人,正是宣书致画卷中坐在树上吹笛的那名青衣男子。
抬头看着画上那俊秀雅致的青衣吹笛男子,再看现在坐在面前目光呆滞皮肤微绿的怪人,华恃目光复杂,过了会儿才终于问道:“他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华恃这么问过,宣书致却又再度向华恃看来,沉吟道:“你这么问我,我却还想问你呢,你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华恃怔了怔:“我?”
他刚遇见这人他就已经是个蘑菇怪人了,他从哪里知道?
宣书致仿佛看清了他的心思,当即道:“我数百年前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你问我他究竟怎么了,我还想问你,你见到他的时候又是怎么回事?”
华恃眨了眨眼,明白了宣书致叫自己来的意思,他原本心还在那古族遗迹和圣子的身上,现在却不得不收回到这怪人的身上来。
他问道:“师父,这……这位前辈到底是谁?”
宣书致语气随性地道:“昔年方微座下,摧星楼楼主,江亭晚。”
华恃原本看到那副画像便已经大略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现在听到宣书致用这样的语气将对方的名号和身份统统报出来,却还是觉得有些荒唐,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因为系统的任务而调查过邪主方微,而方微座下最有名气的自然就是血鸦教教主与摧星楼楼主,华恃还记得自己曾经听侍从说过摧星楼主青衣执笛翩然无双谈笑杀敌的传闻。
谁知道当年风流无双的传闻主角,如今竟然成为了这副模样。
华恃说不清自己听到这话究竟是什么滋味,方微同样听着这话,也没有出声。
他知道宣书致为什么会将华恃叫来,除却想要询问华恃他的情况,还想要让他看看清楚江亭晚此时的模样。
宣书致一直都知道方微是以某种形式跟在华恃的身旁,所以他有许多话,都是想要通过华恃来对方微说的。
他沉默听着,便听见宣书致又道:“看来你知道他的事情,你觉得惋惜?还是觉得邪魔外道落到如此下场正是大快人心?”
华恃摇摇头连忙道:“不是,我只是觉得……”
宣书致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
华恃怔了下,如果刚才不是宣书致提醒,华恃最初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是“邪魔外道”,因为江亭晚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邪魔外道的模样,也因为他至今为止对这玄青大陆的正邪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会当真如同某些人那样嫉恶如仇。
“我只是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华恃最终还是低声说道。
宣书致像是能够轻易看穿人的心思,接着很快又道:“你现在见到的玄青大陆,哪里有什么邪道正道,现在的邪道早就已经被灵道打压得不成样子,都是在灵道统领下的被控制者而已,你没有经历过千年前的事情,当然不知道当初灵道与邪道究竟斗到了什么地步,又有多少人灵道弟子听到他江亭晚的名声就觉得畏惧。”
华恃虽听他这么说,却还是难以想象,不过宣书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很快将当年最后见到江亭晚时发生的事告知了华恃。
或者说通过华恃告诉了方微。
而方微直到此时才终于从宣书致的口中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经过。
江亭晚出事是在方微跌落祸渊三年之后。
邪主方微当年带领邪道横扫玄青大陆,然而在当初祸渊那战当中,方微跌落深渊,陆曜身受重伤,风雨殿血鸦教皆是战斗力难以为继,只有摧星楼尚且还有一战之力。
那场战斗灵道与邪道打了很久,却没有想到就在那战当中,竟还有邪兽突然袭击,灵道邪道弟子皆被邪兽所伤,摧星楼弟子们为了掩护风雨殿与血鸦教撤退,更是受伤惨重,甚至有超过半数弟子中了邪兽的邪毒。
江亭晚将摧星楼弟子们带回门派,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中有邪毒的弟子便开始生出异状,有的弟子狂化伤人,有的弟子甚至开始现出鳞片与兽角,江亭晚未曾想到会有这种变化,等到想要控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不少弟子逃出门派四处伤人,玄青大陆便又传出了摧星楼弟子皆是邪魔所化的传闻。
邪道失去了方微,又遭逢这样的大乱,几乎失去了大半的战力,而灵道此时进攻,很快便让邪道步步溃败。
在这种时候眼见摧星楼内忧外患难以在玄青大陆立足,而灵道的高手就在近前很快便要攻来,江亭晚却并没有立刻带领手下做出战斗准备,相反那晚他赶走了前来相助的陆曜等人,独自在摧星楼待了整夜。
而在那晚之后,灵道带人围攻摧星楼,见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摧星楼中的所有弟子已经被遣散,人去楼空,而江亭晚也自此消失,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的时候,华恃没忍住开口问道:“摧星楼的弟子怎么消失的?他们不是中了邪毒吗?他们好了?”
宣书致看了眼依旧安定坐在凳子上,此刻显得异常乖巧的江亭晚,他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听懂宣书致与华恃究竟说了什么,似乎与现在的状况也没有丝毫的关系,只是懵懂地看着桌上那个形状漂亮的香炉。
宣书致收回视线,徐徐道:“后来的许多年里的确没有再听说过有见过被邪毒侵蚀的人,我也因缘巧合见过几名当初的摧星楼弟子,他们不肯透露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也的确都已经痊愈,我想或许他们的确都已经被治好了。”
华恃不解道:“怎么治好的?是蘑……是江前辈治好的?”
“或许是。”
宣书致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眯着眼淡笑着看华恃。
华恃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宣书致的眼神实在有些发怵:“师父,你看着我做什么?”
宣书致当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透过华恃看另一个人,不过他很快收回了视线,似笑非笑道:“好了,现在该轮到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遇上江亭晚的了。”
华恃点点头,将自己和周鲤羽星他们在霜林谷内的经历告知了宣书致。
和对周鲤羽星他们叙述的那个版本并不相同,华恃没有隐瞒他使用韵秀笔空间暂时躲避的事情,因为宣书致早知他拥有当初自灵道总坛里取出的三件宝物,所以他没有必要对宣书致隐瞒。
不过他隐瞒了和系统有关的事情,以及自己在回光珠里见到的画面。
最后他说起了江亭晚对灵砂剑的反应,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想明白这件事情的因由:“师父你说江前辈是摧星楼主,他是邪主方微座下的高手,那他与柳栖霜有过接触吗?”
宣书致抬眸道:“嗯?怎么又问起柳栖霜了?”
华恃道:“因为这把剑。”他将灵砂剑再度拿了出来,还没等将剑放在桌上,江亭晚就好似目光被剑黏住了般,视线追随着华恃手里的剑,再也收不回来了。
宣书致看着江亭晚的动作若有所思。
华恃道:“江前辈似乎对这把剑有特殊的反应,但是这把剑是柳栖霜的佩剑,我想或许……”
“江亭晚与柳栖霜根本就没有接触。”宣书致明白华恃想说什么,当即便打断他的话道:“他们最多不过在某些正式的对抗场合见过,从未有过私下的交流,江亭晚不该对柳栖霜的佩剑有反应。”
华恃陷入苦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
两人没有将话说完,同时看向了此刻正对着灵砂剑发呆的江亭晚。
可是眼下的情形又该怎么解释呢?
江亭晚对灵砂剑的反应究竟代表了什么?
“会不会,江前辈他知道了什么与灵砂剑有关的秘密?”华恃突然说道。
这话让宣书致向他看了过来:“怎么说?”
华恃当然说不出什么原由来,因为他也不过是随便猜测而已。
然而他这无心的言语,却让听着这场对话的方微不禁又向江亭晚多看了一眼。
华恃的猜测或许并非没有可能。
接下来方微便又听华恃与宣书致聊了几句,宣书致向华恃问了他最近修炼的进度,又叮嘱了他几句之后,这才终于挥手放人离开,而华恃起身才刚准备要走,宣书致却不知为何又将人叫了回来:“等等,谁说让你就这样走了?”
华恃不解回头:“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宣书致推了推,也不管将江亭晚推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回头朝他龇了龇牙露出凶狠的表情。
“把这个家伙带回去。”宣书致懒懒道。
华恃茫然眨眼,看着被塞到自己近前的人:“啊?”
虽然这位前辈现在是已经被人收拾干净,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清秀,除了脸还有点绿之外看起来就像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但华恃可没有忘记这位当初在霜林谷里一掌能够劈开石墙的凶悍战力。
现在宣书致把这个□□烦扔到他的面前,华恃觉得自己额头上似乎隐隐现汗:“师父,江前辈在这里住得挺好,与您相处似乎也十分愉快,带回我那里去有什么……”
“我之前不是让你帮忙吗?”宣书致拿起旁边得纸扇,身子往后仰了些,扇了扇风做出事不关己得样子,似乎在防着华恃将这麻烦再丢回来,“我要你帮的忙,就是让你帮我照顾这个家伙。当然,如果你能将他治好,那是再好不过。”
华恃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那种能力:“师父!”
宣书致笑了笑道:“好了,去吧。”
华恃对着宣书致的目光,觉得这刻他眼中似乎藏了许多东西。
他没有办法读懂,但方微却读懂了宣书致的意思。
第63章
当天华恃真的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居处。
关于江亭晚的事情,宣书致回来的时候玄灵阁中有不少人看见,所以大家都知道玄灵阁主回来的时候身上扛着个绿皮肤的怪人,也知道那怪人被他带进了玄灵阁中,整整两日都没有出来。
因为宣书致平日里过于神秘,与弟子们的接触也少,所以关于宣书致的事情,大家皆是十分好奇,现在好不容易见到这种事情,玄灵阁里大家都纷纷猜测起来,顿时之间流言四起,华恃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玄灵阁里已经传出了宣书致与那怪人的无数故事版本。
有人说那怪人与宣书致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宣书致寻他多年今日终于找到,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也有人说他们是一对,千年来宣书致清心寡欲从未与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这年头玄青大陆男子结亲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没多久就给他们编造了个可歌可泣动人心魄的爱情故事。
当然,还有人将天天与宣书致争斗,斗出了名的破雪斋斋主易湛也编排进了故事当中,说是易湛与宣书致如今斗成这样,正是因为他们是情敌,共同喜欢上了那个人,所以才会互相看不顺眼。
早上吃饭的时候听见周询说起这些事情,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周询挑眉道:“你这就不懂了,现在大家都下注了,那怪人被阁主带回来的时候,可是小心搂着的,要不是关系好怎么会小心至此?”
华恃咬了口馒头没出声,心道那自然是因为那怪人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要是一个没看住撒了手,恐怕玄灵阁当场就要少几栋房屋了。
“我实在想象不到师父他老人家对谁动情的样子。”华恃回想着宣书致那标志性的眯眼笑,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颤,每次他这么对着自己笑,华恃总觉得他在打什么不好的主意,“我还是安心打扫好了。”
周询点点头:“你今天要干的活比较少,阁主说你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不必给你安排太多事情。”他说着拍了拍华恃的肩头,不过起身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从刚才我就想说了,这家伙究竟是谁?怎么会跟我们一起吃早饭?新来的弟子?脸色怎么看着有点绿?”
江亭晚此时就在华恃的身侧,也不知道他这两天里在宣书致的灵阁内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变得安静了许多,也不会再胡乱出手了,昨夜在华恃得隔壁睡了一晚后,今天他居然肯乖乖和华恃出来吃东西了。
虽然他生得斯斯文文,但是吃东西的行为可谓是十足的野蛮,这才让周询在意不已。
华恃正好吃完东西,他擦了擦嘴又随手丢了块手帕给江亭晚,这才道:“他不就是你刚才故事里的另一个男主角吗?”
周询愣了下:“啊?”
华恃眼看着江亭晚将手帕也往嘴里塞,连忙扑上去抢救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据说价值连城的手帕:“前辈!这东西不能吃!快松嘴!”
被华恃打扰了进食,嘴边食物被抢走的江亭晚再也维持不住乖巧的人设,当即将华恃给一拳掀飞。
周询亲眼见着这幕可怕的画面,半晌才想起来去看华恃情况如何:“华师弟!”
华恃倒是伤得不重,好在他以前被宣书致揍得多了,这点程度倒是还好,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这才回头对周询道:“周师兄,这位就是师父从霜林谷带回来的那位神秘高手,就是你刚才说倾国倾城貌美如花让师父和易湛斋主争斗千年反目成仇疯狂抢夺的那位,最近师父让我来负责招待照顾他。”
周询:“……”
他半晌才“嘿嘿”笑了两声,闪身出了院落,只探回个头来对华恃道:“我就先去安排别的弟子了,你自己记得去打扫院落,还有这位……前辈,你可得替阁主照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