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嵘甩门走了。
十多分钟,几辆没见过的车停在了顾钺家里。从上头下来了些表情严肃的人,还提着医药箱,大概是顾钺信得过的人过来治疗了。
所谓要来检查的人,似乎是被顾钺借病延后了。
顾钺恢复得很快,准确地说,速度出乎意料——这里头肯定有我的功劳,顾九嵘这样想,狠狠用着刀叉。这几天饭桌上没有顾钺,他也不管什么礼仪了,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第三天,顾钺完全恢复了精力。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抬眼看了眼顾九嵘:“你拿刀叉的姿势怎么变了?”
顾九嵘这几天懒散惯了,勉强改过来一点。但他还是很不爽顾钺,不知道为什么。
顾钺继续说:“检查的人改成明天来,你准备一下。”
顾九嵘冷笑:“我不会带那种东西的。”
“你现在的散养状态才是不正常的,”顾钺切着溏心蛋,“我对你太放纵了。”
顾九嵘皱着眉,不愿意听他再发表言论,匆匆扒完几口饭就下了餐桌。
当天晚上,他在房间里洗澡,就闻到了顾钺的气息。
死变态来我房间干什么。顾九嵘想,倒没有白天那种戾气了。他做过的事情是因为想做,没要什么货真价实的回报,顾钺也没必要给他。可以说,那种微妙的不爽才不是正常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确保自己恢复了寻常的心态。
然后套上睡衣,他拉开了浴室门,全身还带着热乎乎的水汽。略宽大的睡衣令他锁骨分明,一双眼睛黑白而干净,他扬了扬下巴:“干什么?”
顾钺就倚在门边:“来看看你。”
“我挺好的。”顾九嵘从他身边走过,拿肩上搭着的白毛巾擦着头发。
“谢谢。”顾钺说,“这几天一直没有时间和你说。”
顾九嵘惊悚回头:“你脑子给人敲坏了吧,竟然也有今天。”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坏啊。”顾钺跟在他后面,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他腿伤还没好彻底,缠着绷带,走起路来有些缓慢。
“反正没多好。”顾九嵘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怎么,又来和我讲检查的人的事情了?”
“你不见也可以,”顾钺说,“我可以推掉,但是观察期会变长几个月。而且下次检查你还是得出现,如果他们发现你不符合规定,会采取强制措施。”
顾九嵘烦躁地拿毛巾揉脑袋,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怎么一堆破事。”
顾钺笑了笑:“乖,听话。你不想戴我给你戴上。”
顾九嵘想象了一下那场面,打了个哆嗦:“你还是和你小情人玩这套吧。”
顾钺低笑一声:“那天和那个岑雨出去,玩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九嵘说。
顾钺也没纠结,点点头:“那下次再说吧。探案如果你不想去,以后也不用去了。”
“你怎么突然转性了?”顾九嵘觉得疑惑,突然某种近乎直觉的东西在心里闪过,“等等,你受的伤不会和那个连环杀手有关吧?”
如果一直是顾钺在查案,那他被凶手盯上也理所当然。
“没有,别乱想了。”顾钺起身,“不和你讲了,我走了。”
出门前,他丢了什么东西过来,顾九嵘下意识单手接过。
是那个该死的监视环,材料很特殊,摊开时呈长条状,一指宽,末端有个环扣,散发着介乎金属和皮质的光芒。
他对这种东西有本能的抵触,就像是兽类见到项圈或者囚笼,从骨子里的抗拒和狂躁不安。好像一旦带上,就被拘束住了自由,成为某个或者某些人的所属物。
他已经被“碧空”限制太久了。
但那帮没事找事的检察人员——
顾九嵘真想直接宰了他们。
好在这几个月他终于学会了些许收敛,知道这种行为做了,无异于自杀。
纠结两分钟后,他还是站在了镜子前。
单就外貌来看,他长得很是清秀好看,身材高挑柔韧,但眼里那跃跃欲试的野性与侵略性怎么也遮挡不住,于是让人不是很敢接近。
顾九嵘深吸一口气,微昂起修长的脖子,拿着监视环往上扣。
冰冷的触感,让他全身都绷着,恶心和抵触的情绪冲垮了他。
于是他停下动作,又烦躁了十几秒,再次进行尝试。
这次他决定早死早超生,往脖子上一圈一拉,准备扣上——
然后成功把自己狠狠勒到了。
他把那东西甩开,气到脑壳疼,拿着就去找顾钺算账了。
顾钺还没睡,正坐在床上看书,门被推开后顾九嵘气势汹汹走了进来,把监视环往他脸上一丢:“他妈的给我那么小一个是想憋死我么!”
顾钺接着那飞过来的东西,打量了一下,说:“你不会不知道怎么调大小吧?”
“我应该知道么?”
“也对,”顾钺笑了笑,“你没上学,没学过怎么制服嫌疑人。”
顾九嵘:“……还给我。”
“我帮你吧。”顾钺说,“你要是弄太紧了还得过来找我调。”
顾九嵘:“……”
“怎么,你觉得你能自己打开?那这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顾九嵘:“……”他深吸几口气,揉揉脸终于认命了,“来吧。”
顾钺拍拍床边:“坐过来。”
“你叫狗呢?”顾九嵘翻了个白眼。
他还是坐了过去,背对着床上的顾钺。要是他现在是只猫,估计全身的毛都因为不安炸开了,指不定还要压平耳朵,喵喵抱怨几声。
但他不是,甚至还想打爆顾钺的头。
顾钺没让他的等待太煎熬,动作倒是很快,顾九嵘刚感觉到脖子一凉,环扣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了。
顾钺没弄得很紧,可再怎么样,轻微的紧束感还是有的。顾九嵘伸手扯了扯,那东西结实无比,更让他焦躁了。
“别扯,扯不掉的。”顾钺说,顺手揉揉他刚洗过的黑发,“下次带你去吃甜品。”
“去你妈的。”顾九嵘骂道,起身就走,出门前还把屋子里所有灯开了,锁死声控。
从温暖被窝里起来去关灯的痛苦,谁来谁知道。
顾钺:“……”
他起身慢慢关掉那些灯,去到书桌台灯边时,他停顿了一下。
拉开上锁的抽屉,里头全部都是谋杀案件的调查记录。最近一次的死者很年轻,本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脖子上带着监视环。
顾钺默不作声看了很久,目光阴郁而冷漠。
第二天来了两个穿西装的人,在顾九嵘看来,一个肥头大耳一个贼眉鼠眼。
他们先恭恭敬敬地和顾钺寒暄了几句。顾九嵘坐在旁边沙发上不说话,拿着一包薯片在吃。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来顾钺这本来就是走个过场,他们不会也不敢刁难什么,随手做了个记录就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顾九嵘就凑到顾钺面前:“给我解开。”
顾钺伸手要揉他脑袋。平时顾九嵘早躲开了,今天难得忍气吞声,任他蹂躏:“快点快点。”
顾钺却笑:“等会带你去吃甜品。”
“……”顾九嵘说,“你是不打算给我解开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忘记给存稿箱
设!时!间!了!
QAQ被自己蠢到了
第15章 探案
车辆无声驶着,顾九嵘蜷在后座,偏头看外面一闪而过的建筑。
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仿佛回归了最初,他一句话都不想和顾钺讲。
顾钺没摘下监视环,也没解释为什么。但顾九嵘想,当然是因为那天晚上,他碰巧遇见了满身是血的顾钺。
即使没他的紧急处理,顾钺也能叫来人包扎,指不定疗效还比他划开手掌流出的血好。
但重点是,没有人知道顾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对外说,是去和顾鸣比划的时候受了伤,回来又恰巧大病了一场。
其他人都信以为真,不同的人进进出出,都来慰问他。白书和就更是热心,天天往屋里跑。
顾九嵘撞见他的时候,白书和正端着水果上去,看到他打了声招呼。
顾九嵘本来没想和他讲话,白书和却开口:“你会做清淡的菜么?”
“……什么?”顾九嵘以为自己没听清。
“病人吃点清淡的比较好。”白书和说,“你每天都在顾先生身边,可以多照顾他。”他微微垂眼,“可惜我没办法待在这,我以前学过这方面的知识。”
顾九嵘:“……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帮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白书和讲的话没有什么,他却觉得阴阳怪气的。
“不是啊,顾先生可喜欢你了。”白书和笑了笑,继续上楼。
这倒让顾九嵘记起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怎么天天削水果?”
白书和的笑容僵了一下:“顾先生喜欢。”
“他不喜欢。”顾九嵘说。
他是真心诚意想提醒白书和的,毕竟这人努力那么久,顾钺的态度还不明不白。
白书和:“……”
顾九嵘怕他不信:“真的,他和我讲的,尤其是苹果。”
白书和却不大高兴的样子,勉强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他上楼去了。
总而言之,所谓的外人里头,只有顾九嵘知道那晚的真相。顾钺选了这个节骨眼,不给他取下那该死的项圈,无非是以此要挟。
很正常的思路——
顾九嵘这样想。想明白以后,他并没有很大的怨气。因为或许他在顾钺的处境,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顾钺不信任他。
但他也不信任顾钺。
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何况这东西在几个月前就该在他脖子上了。顾九嵘不后悔帮了顾钺,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干。
他只是不满过去的自己。野兽应该奋斗到被制服的最后一刻,才接受束缚,而他毫无抵抗地献出了自由,并天真以为猎手轻易放他走。
安逸的生活改变了很多,包括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警醒。
于是顾九嵘重新端正了一下心态,把顾钺摆回那个“正确”的地位,划清界限——
所有人都在他的对立面,只有刀枪与面目可怖的虫族伙伴,才是他可以信赖的。
只是那股莫名的烦躁,怎么也无法消退。他不高兴到想把尾巴盘起来蜷起来,或者不安地晃来晃去。
——我靠我怎么会有尾巴!
顾九嵘赶快往身后打量一下,确定自己还很正常。
看来顾钺他妈的都把他搞疯了。
后来顾钺如约把他带到甜品店,里头空无一人。
顾九嵘点了很多东西,一言不发吃着,神色如常,还顺便给顾鸣回了个信息。
漫长的沉默后顾钺开口了:“最近连环杀手还在。他的目标似乎换了,最近死的两人都是刚从‘碧空’里出来的人。”
顾九嵘点头。
顾钺道:“我需要随时能查看你的位置,你的状态,和你的生命体征。”
这理由倒不知真假。顾九嵘直白说:“但还有威胁我这一层理由吧。”
顾钺笑了笑:“乖,别乱猜了。”隔了会他又说:“等两年以后,你就彻底自由了。”
顾九嵘说:“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监视我?”
其他选择成为监视者的人,都是有相关经验,或者本身就是这个职位的。
像顾钺这么高地位的人,突然当起了监视者,任谁都觉得诡异。觉得顾钺居心叵测的占大多数,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加上顾九嵘生得好看,就更是惹人非议。这几个月来,顾九嵘已经见到好几个顾钺的床伴,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生怕他争宠似的。
顾钺说:“觉得你可爱。”
顾九嵘说:“觉得可爱你还天天打。”
顾钺笑:“你养宠物,如果它天天想着咬你,你能不教育么。养小孩也是一个道理。”
“即使是以我的常识来说,其他家庭肯定不是这样教育的。而且我不是小孩。”
“我也没说过这是正常家庭。”顾钺说,“我们才认识多久?三个月?四个月?还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对彼此都改观的。现在你认识的我,和我知道的你,都不是真实的。或许我们会是朋友,或许是敌人,或许什么都不是。”
顾九嵘挑眉:“你真的有这种关系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有朋友,或者深痛恶绝的人。所有人对你来说都是最后一种。”
顾钺愣了愣。
顾九嵘笑了笑,犹如终于恶劣地夺回了一场胜利,并刷顾钺的卡点了更多的东西。
从见到顾钺的第一眼起,他就知他们皆是恶兽,独行于荒野,每当黯淡地平线卷起灰色的风暴,他们躲在安全处舔舐伤口,累了便合上如炬的双眼。
也许因为这样,抛去对强敌的敌意,顾九嵘对顾钺有天生的亲近。
三天后,杀手再次犯案。
顾钺本来不想带顾九嵘去,但顾九嵘实在闲得无聊,还是跟了出来。
这次是在城市边缘的小屋里,死者是从“碧空”里出来的。
顾九嵘对他有印象,实力不强,但是很狡诈。现在他被静静地吊在天花板,脸色铁青。
他脖子上带着的监视环,在他生命体征不稳定时就发出了警告。他本来是在逃跑的过程里,用某些可屏蔽信号的材料,裹住了项圈,从而模糊了定位精度,让警方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