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小，听起来在一楼，很快有人推门走了出去，窸窸窣窣的声音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宋清疏翻身下床挪到窗前小心地往外看去，看到其中一个玩家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往哪里去了。


第36章 木偶师之死（二）
　　第二天一早宋清疏就起床洗漱换上黑色的悼服。
　　悼服是一身黑色的长衫，布料质量很好，上面还印着火焰暗纹。宋清疏皮肤偏白，身形偏瘦，穿上通体黑色的悼服反而生出一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
　　秦水月一边穿着悼服一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好看的人就算披上麻袋也美，古人诚不欺我。来，你帮我把腰封系上。”
　　他把黑色的腰封递给宋清疏后，笔直地站在原地长开双手，等着宋清疏给他扎腰封。
　　宋清疏放下手里自己的腰封，拿过秦水月的腰封微微矮身双手环过秦水月的腰，让腰封平整地绕过秦水月的后腰，再把剩下的带子绕回来在前面打了个漂亮的结。
　　把秦水月的腰封扎好后，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宋清疏捞起放在床上的腰封递给秦水月，乌黑明亮的眸子看着秦水月。
　　秦水月接过宋清疏的腰封，微低着头，垂眸看着宋清疏，一手在前面拉着腰封的带子，一手穿过宋清疏的双臂，稍一用力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末了还摸了摸宋清疏的后腰，沉声在宋清疏耳边说：“嗯，平整了。”说完才把腰封的另一个带子拿到前面来打好结。
　　桑宇穿好悼服，拿起腰封前前后后仔细地看了几遍，心想：不都一样么，还需要两个人系么？
　　这么想着把手上的腰封往腰上比划了几下，然后把腰封缠在腰上，系好带子就算穿完了。
　　四个人穿好悼服下楼的时候楼下已经站了几个人。
　　人一到齐，阿肆就飞过来通知他们去吃饭。
　　去饭堂的路上，宋清疏听到一个眼镜男低声对另一个短发女生说，他们房间里的一个人失踪了，悼服也不见了。
　　饭堂里依旧坐满了人，宋清疏他们坐好后木偶给他们端来了早点。
　　早点是高粱饼和玉米饼，还有榨好的豆浆。豆浆很浓，又加了适量的糖调味，入口鲜香润滑，比平常早餐铺子里卖的要好喝很多。
　　宋清疏他们快吃完的时候李升龙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大家吃完饭我带你们去见大哥，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升龙的脸色比之前一天更加苍白憔悴，似乎是为大哥之死奔波劳碌累的。
　　他这么说饭桌上的人不管吃完的还是没吃完的都不好意思继续吃了，纷纷起身说自己吃完了。
　　李升龙仿佛预料到自己说完那些话会是有这样的效果，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
　　他带着众人从饭堂出来往棺椁停放的地方走去，脚步有些匆忙，一副很急切的样子。
　　很快众人便在他的带领下绕过重重茅草房来到一块空地上，空地上是一个从外面看空间很大的黑色灵棚。
　　“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进去前还要麻烦你们给我大哥上柱香，和他打声招呼，免得惊扰到他。”李升龙说完在灵棚前止住脚步，独自一人进了灵棚，很快又出来了，身后跟着三个端着托盘的木偶。
　　他把托盘里的香递给玩家，全部点燃后，带头祭奠亡者。
　　其他人纷纷按照他的方式祭奠完死者这才跟着他进入灵棚。
　　灵棚里面放着一副通体漆黑的棺材，黑色的棺材上用红色和白色的颜料画着汹涌的火焰。
　　应该是出殡的时间未到，棺材的盖还没合上，死去的人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棺材的内部死者头顶的地方用血红的颜料写着：李腾龙
　　宋清疏看了看李腾龙的尸体，果然像李升龙说的那样，头和身体分开了。而且断掉的横截面很是整齐，像是有人用利刃在一瞬间割断的一样。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整齐的横截面陷入了深思：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把一个走在路上人一刀割头呢？如果是先把他打晕再砍掉脑袋，断口如此整齐那凶手得多大力气呢？
　　“你大哥生前和谁有过节么？”宋清疏问。
　　李升龙想了想才回他：“没有，我大哥生前一向宽厚待人，不曾和别人结过仇。”
　　“他成家了么？”
　　“成家了，大嫂是旁系家族的长女，为人贤良淑德而且才貌双全，不会与其他人结怨。”李升龙将李腾龙家中的情况如实相告。
　　“你家中除了大哥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还有一个弟弟叫李跃龙排行老四，两个妹妹，三妹李琉璃和幺妹李青玉，就是昨天晚上你们在饭堂见到的。”李升龙很是配合地回答他，“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能找到杀死我大哥的凶手就行。”
　　“谢谢，我们会尽力的。”宋清疏说。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宋清疏转身去找秦水月了。
　　灵棚里人太多，宋清疏不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只好对桑宇他们说：“走吧，咱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
　　出了灵棚，四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李腾龙被杀的原因很可能是情杀、仇杀或者利益冲突，如果李升龙说的是真的，暂时可以排除仇杀和情杀，那就只剩下利益冲突了。从伤口上看割掉死者头颅的是一柄锋利的刀，凶手大概率是力气很大的男人。”宋清疏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好像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的想法。
　　“割掉李家老大脑袋的不一定是刀，不要忘了这里和现实世界不一样，他们既然能制作出各种木偶，那直接割掉一个人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秦水月指着空地远处的一座座茅草屋说。
　　茅草屋之间时不时就会看到来来往往送东西的木偶。
　　这些木偶各式各样，有各关节之间用线连着的，也有不用线连着以木关节连接的，有制作粗糙只能行主人低等命令的，也有在此基础上更精致能协助主人干活的……
　　桑宇看着那些灵活的木偶不禁心生感慨：“如果现实里也能做出这样的木偶就好了，我就不用做家务了。”
　　宋清疏瞥了他一眼，说：“你可以回去买一个居家机器人。”
　　桑宇大惊道：“我靠！你知不知道那玩意儿多贵啊！保养起来也是要钱的，我穷，还是自己来吧。”
　　宋清疏:……
　　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站在一旁的邱泽文看着桑宇喊穷的神情，想起他这几次来秦水月家穿的几套牌子，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秦水月并不想参与他们几个的话题，出声提醒道：“我们先回灵棚再找找线索，等一会儿改去吃午饭了。”
　　他们正往回走，那只叫阿肆的鸟从远处飞进了灵棚。
　　没一会儿李升龙便从灵棚里走了出来，见到正往这边来的几个人，往前迎了几步，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琉璃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一趟，中午我让阿肆给你带路。”
　　秦水月笑着说：“你先去忙，不用管我们。”
　　话音刚落，李升龙就往不远处的茅草房走去，脚下步履生风，很快人影就消失在了众多茅草房里。
　　宋清疏和秦水月并肩站着，看着逐渐变小直至消失的人影说：“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去见一见李家其他的人，比如李腾龙的妻子和他的几个兄弟。”
　　“下午去吧。”秦水月说。
　　中午又是阿肆飞过来带着众人去饭堂吃的饭。
　　这次终于不再是粗粮饭了而是换成了雪白的米饭。桑宇捧着木碗，看着里面装的白米饭差点热泪盈眶，天知道他一个白米饭爱好者连着两顿吃不到白米饭有多难受。于是桑宇就着冬瓜汤和炒牛肉吃了两大碗饭。
　　宋清疏倒是没他的胃口好，他夹起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嚼着，视线有意无意地往其他地方的人群里逡巡。
　　自从他们穿上悼服，那些人便没再用看另类的眼神看他们了，但依然有个别的人会往他们这边多看几眼。
　　宋清疏往人群里看了半天，找到了李升龙所在的饭桌。
　　那桌的有一对染上白发的年长者，看得出是他的父母。紧挨着他母亲那个长相漂亮一脸悲戚的女人是他大嫂，挨着李升龙坐着的男孩是他四弟李跃龙，李跃龙旁边坐着的是老幺李青玉。
　　宋清疏不由在几个人之间多看了两眼，眉头渐渐皱起。
　　老三哪去了？


第37章 木偶师之死（三）
　　宋清疏正奇怪呢，饭堂门口进来一个脸上带着面罩的男人，从身上的悼服款式上看得出来是李家的家仆。
　　面具男进门直接朝着李家餐桌走去，俯身靠近李升龙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李升龙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起身理好身上的悼服往厨房去了。
　　没一会儿，李升龙从厨房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木偶，木偶手上端着一个送饭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三层红木食盒。
　　面具男迎过去接过红木食盒转身出了门。
　　宋清疏喝了口冬瓜汤，放下汤碗，低声说：“我吃完了，先出去一趟，你们等下吃完自己找线索，晚上屋里集合。”
　　秦水月放下碗筷，抬眼看着他说：“我也去。”
　　两个人默契地快步朝着面具男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你要去哪里？我也去……”桑宇连忙往下吞咽嘴里的饭，却不想越急越乱，匆忙中被白米饭噎了个正着。
　　他大睁着眼睛，脸色憋得通红，就在他觉得自己要憋死之时，一个人从身后环住了他，整个人紧贴着他的后背，紧实的双臂用力上顶，反复几下后卡在嗓子眼里的饭算是被吐了出来。
　　等他捋顺了气息，才发现那两个人早就连人影都不见了，而刚刚救他的正是日常被他嫌弃的邱泽文。
　　想到邱泽文已经救了自己数次，自己却时不时因为他的冰山性格嫌弃他，桑宇顿时觉得羞愧不已。仔细想想这块冰山除了冷了点，人也挺好的。
　　这么一想，桑宇感觉脸色的热度又高了几分，他顶着被憋得涨红如猪肝色的脸看着邱泽文的眼睛，小声道谢：“谢谢你。”
　　邱泽文垂眸看着被噎的满脸通红却不忘道谢的人，面无表情地说：“不用。”
　　这么一闹，两个人谁也吃不下饭了，索性不吃了，直接走出了饭堂。
　　.
　　面具男拎着食盒七拐八拐地绕过一座座茅草房，来到一个小院子前。
　　院子四周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面有一座茅草房，茅草房的样式和这里大多数房子的样式没有任何差别，都是茅草为顶，木板做墙。
　　院门是两块小木板做成的，此时正关的严丝合缝。
　　面具男推开院门，径直进了正对着的茅草房，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宋清疏和秦水月从暗处出来绕到茅草房后面，动作敏捷地跳过篱笆进入了院子。
　　茅草屋后面没有门，只有三扇田字型的窗子，窗棂和墙壁都是同一种木料制成，窗棂之间用月白色的薄纸糊着。
　　宋清疏本想在不惊动面具男的情况下，用手把薄纸挖开一个小洞看看里面的情况，可眼前的薄纸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韧性极大，他用尽了力气薄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无奈地对身边的秦水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办法。
　　秦水月对他笑了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截金属丝，紧紧地捏着金属丝扎在了薄纸上，薄纸瞬间出了个小洞，再用力向旁边一划，很快薄纸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开口。
　　宋清疏顺着开口看过去，视线里全都是一些大小规格不一的木头、整齐缠在一起的细线和各色彩纸，似乎这里是个堆放杂物的仓库。
　　他一一记下里面的材料后便和秦水月给第二扇窗户开了同样的口子。
　　第二个房间似乎有人住，从里面的摆设和服饰看得出住在里面的是个男人。
　　他们还没来及看其他的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过来了！
　　宋清疏和秦水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第三扇窗子那边去。
　　他们如法炮制地打开了第三扇窗子。
　　这间屋子的空间要比其他两间都大的多，里面有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材料，从形状上看都是一些半成品的木偶。
　　工作台旁边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悼服的长发女人，女人披散着头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工作台前，像是在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宋清疏和秦水月迅速蹲下身，打算悄悄地离开。
　　“琉璃，你要的材料拿来了。”屋子里传出面具男沙哑的声音，这声音并不好听，里面夹杂着指甲划过玻璃的尖细感，磨砂般粗哑中带着尖细的怪异声线甚至有点不像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听的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宋清疏深感耳朵被摧残了，他一点都不想继续听下去，可又害怕错过什么重要线索，只能弓着腰在墙外听里面的人说了什么。
　　可惜的是李琉璃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好像里面在做什么东西，不用猜也知道里面肯定是在制作木偶。
　　宋清疏特别想看看那么灵活的木偶是怎么做的，又怕时机不到不小心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看一眼。
　　他偷偷地探头往里看，却发现李琉璃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哪里闭着眼睛，面具男倒是脚不沾地地忙前忙后拿东西，宛如一个打杂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