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银霜，和平时安静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不同。
　　“魔…魔…鬼……”
　　那几个小混混指着银霜异色诡异的双瞳，银霜那黑色的瞳孔被狰狞恐怖的血丝填满了。
　　他没有眼白，漆黑狰狞的右眼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勾起人类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银霜的洁白修长的手已经扼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
　　林语知道，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他就可以像杀死一只鸡一样捏碎他的脖子。
　　林语也几乎感受到了银霜说不出是因为愤怒还是兴奋的激动情绪。
　　但银霜最后没有那样做，明明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让那讨厌的人类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脖颈处还会流出令人陶醉的鲜血。
　　想到这里，银霜就兴奋了起来。
　　但林语阻止了他。
　　他们初来乍到，如果这个时候惹上麻烦并不好。
　　然后银霜愣了一下，他侧脸看了林语一眼，他的眼神中还有些尚未退去的嗜血的兴奋，但他确实听从林语的话放开了手上那个已经被吓得几乎失禁的混混。
　　林语拉着他离开了。
　　银霜对林语的这提议甚至都没有疑问，他只是顺从地听从了林语的话，尽管他可能并不明白为什么林语要这样要求。
　　但是他还是听从了林语的话。
　　林语察觉到银霜对他有一种很特别的信任。
　　尽管不知道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但林语确实从此对银霜放下了心。
　　在这里，林语每天过的都很清闲，但是林语并没有忘记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因为在他的梦里，好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一直都在告诉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
　　在来到亚斯兰以后，林语每晚都会做梦。
　　他不止一次梦到了无边黑暗中那团黑色的泡沫。
　　它们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每一夜，林语都能发现它在膨胀。
　　像一颗心脏，它在黑暗中跳动。
　　嘭…嘭……
　　它在扩大。
　　到了后面几天，林语发现它的扩张速度加快了。
　　它加快了它分裂的速度，它开始了快速的扩张、膨胀…
　　最后几天的时候，那团黑色泡沫几乎比原先扩大了十倍有余。
　　现在哪怕处在那块无尽的黑暗空间中，无论在何处都可以看到那团黑色泡沫。
　　它几乎在慢慢填满、占领那处黑暗空间。
　　最后一次，林语再见到它，它几乎比原先扩大了百倍有余。
　　那个空间到处都可以看到它的暗色影子。
　　有的地方那团黑色似乎已经扩张不下去，它们就在有限的空间开始无尽的分裂，繁衍出无数细小的黑色泡沫，密密麻麻，它们看上去不想最初那么的让人觉得舒服了。
　　密集恐惧症患者乍一看到，或许会觉得头皮发麻。
　　林语再出现在那个空间里，几乎已经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但是他的身影可以穿过那些黑色泡沫，看上去他就像是一个幽灵。
　　那个巨大的黑色泡沫把这个空间都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跳动的心脏。
　　无数的泡沫在分裂、膨胀、扩张、消失、收缩又开始膨胀…
　　无始无终的一个轮回。
　　……
　　这日，林语和银霜正在外面闲逛了一圈准备回家。
　　他们租住的小房子在一个小巷里。
　　经过小巷的时候，林语听到了女孩稚嫩而凄厉的尖叫。
　　和银霜对视了一眼之后，林语和银霜赶往了声源所在地。
　　在小巷尽头又一个空旷的场地。
　　场地中央，五六个穿着神教服饰的人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其中几个将女孩双手双脚按在地上，其他的人都在一旁观看这一场罪恶的狂欢。
　　而当林语真正看到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切时，他不由得眉头紧蹙。
　　那些穿着宽大教服的教士正在试图剥光一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面上泛着油腻光泽的胖教士摸了一把女孩细嫩的脸蛋，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淫-邪的笑。
　　女孩身上满是伤痕，看上去可怜极了。她在颤抖，在哭泣，面容哀戚，但神色中也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
　　周围大概有二三十个信徒都虔诚地跪在地上，他们都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脸上带着麻木却又慈悲的神情。
　　场上的教士在做着罪恶而不堪的丑事，但是底下那么多人都在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敢抬眼看着他，也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这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慈悲的笑，就好像场上那个人不是在qiangjian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而是在做一件什么大好事。
　　这一刻，林语想到了之前他在星网上看到那些关于揭露亚斯兰神教背后罪孽真相的报道。
　　据说，亚斯兰神教他们在背后做着拐卖幼童的肮脏生意，据说他们每年害死的幼童不计其数。
　　据说他们在背地里侵占贫民仅剩的土地，将那些不听话的反抗的人都抓去敬神，将他们剁着肉碎炼成人油香烛。
　　据说，每年为了孝敬神，神教选取来供奉神明的人祭都有足足一个城市那么多，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尸骨足以填满亚斯兰最长的河流。
　　如果说贵族是生于亚斯兰星这块腐肉上的毒瘤，神教就是帮助毒瘤吸血的毒蛆。
　　头一次，林语看着那些虔诚低头念念有词的信徒，他们中是否有的还认识场上那个小女孩，或许有的还是那个小女孩口中的叔叔伯伯，甚至可能她的父母也在其中 ，林语想着，这样的地方真的还有必要存在吗？
　　麻木愚蠢的人民，手上沾满了鲜血和罪孽的统治者。
　　这样的地方，真的还有必要存在吗？
　　林语发觉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忽然滚烫了起来。
　　他忽然就觉得头痛欲裂。
　　场上似乎传来一阵欢呼。
　　林语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他好像有些熟悉，他好像曾经看到过，但他来不及思考更多，他就陷入了黑暗……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也正睁着恐慌的大眼睛趴在床边看着他。
　　看着小女孩那脏兮兮的脸，林语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又多了一些东西。
　　银霜见林语醒了，说：“你想要，我就帮你把她抢来了。”
　　林语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小女孩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越发瑟瑟发抖，她眼眶中溢满了泪水，但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林语知道她大概被吓坏了，但此刻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好好安慰她，他自己现在脑子里还一团乱。
　　给小姑娘指了个地方让她去休息，银霜守在他这里，他把脑袋趴在他手边，一双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了？”
　　银霜却摇了摇头。
　　“你累了，休息。”
　　银霜把他的手脚都塞进了被子里。
　　林语躺了一会儿，脑袋里依旧疼得厉害，之后也就慢慢睡了过去。


第45章
　　这一次, 林语的梦很模糊。
　　在模糊不清的梦里, 林语看到了白色的消毒服, 还有白色的医疗器材，冰冷的电子心跳图，尖锐的注射长针，很多林语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医疗工具。
　　好像有很多人，但是林语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只能听到十分嘈杂而凌乱的声音。
　　但让林语胆战的是那些人在面罩后冰冷的眼神。
　　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动物，一个工具，但那不是看着人类的眼神…
　　这个认知让林语打心眼里打了个冷颤。
　　他好像被困在这个梦里, 那种快要窒息的压抑感让林语下意识想要挣扎反抗。
　　这个梦不知持续了多久, 林语醒来的时候早已汗湿后背。
　　*
　　次日，林语想起了那个昨天被银霜救回来的小女孩。
　　昨天一夜，她显然没有睡好, 眼睛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但过了一晚上，她也平静了很多，吃过早饭, 林语看她脸色好了很多，这才开始询问她她一些事情。
　　那个小女孩叫艾瑞尔, 是附近的村民。两年前，她的父母将她送去神教总部侍奉神明，她去了之后却发现所谓的侍奉神明背后其实隐藏着太多的污秽, 她在教会忍耐了两年, 期间受过无数欺辱, 但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毅力，她终于找到时机逃了出来。
　　她一路奔回了家乡。
　　她甚至在路上想到了回去之后要和父母躲去哪里才能不被神教发现。
　　一家人隐性埋名地好好在一起，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艾瑞尔没想到，最后将她推入深渊的却正是她在受尽苦难时心心念念想着的家人。
　　她的父母都是虔诚的神教信徒，看到她回来了以后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喜悦，听到了她的经历后也没有和她一样的愤怒。
　　当天夜里，她的父母就把她打晕了，然后把她亲手送到了附近的教会，把她交给了那个满面油光的教士。
　　看着教士隐藏在平淡外表下那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眼神，那一刻艾瑞尔的心坠入了冰窟。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听到那个教士对她的父母说，她从神殿跑出来，不肯侍奉神明，这就是对神明的不敬。
　　教士说，她的心已经被恶魔引诱了，所以她才会生出逃跑的叛逆心思。
　　他说她需要“净化”，他会亲自给她做洗礼。
　　听到“净化”两个字，她当时已经吓晕过去了。
　　因为在教会中，用于女性身上的净化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一个高阶位、全身心侍奉神明的教士qiangjian她。
　　这根本不是净化，这是在警告，在惩罚，给那些心中质疑反叛教会的女性的一个警钟，是对她们深深的侮辱和折磨。
　　说到这里，艾瑞尔的面色变得煞白，但是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深切的恨意，那恨意让她稚嫩的脸庞看上去多了太多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和阴暗，那恨意让她浑身上下都轻轻颤抖起来。
　　林语相信，如果现在这里出现了一位亚斯兰神教的教徒，她一定会上去咬下他的一块肉。
　　她绝对会的。
　　这个小女孩，才12岁的年纪，却经历了太多不符合她年纪的磨难和苦痛，她身上那股历经世事才会有的沧桑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疼。
　　林语又和艾瑞尔聊了一会儿，从艾瑞尔眼中，他了解到了更多关于教会的事情。
　　他看到了教会更多的比星网上说的还要惨无人道的恶行。
　　听完了艾瑞尔的话，林语沉默了很久。
　　银霜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和之前一样，只是他习惯性地看着林语。
　　忽然，林语起身，说：“你还记得去那里的路吗？”
　　艾瑞尔看了林语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林语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继而又点了点头。
　　林语说道：“我想去那里看看，你能带我去吗？”
　　艾瑞尔没想到还有人在听完了她的描述以后还想去那个地方的。
　　“你疯了吗！那里…那里就是地狱！”
　　艾瑞尔看上去激动极了。
　　“对啊…地狱……\"林语喃喃了一句，“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去看看。”
　　艾瑞尔不明白林语的话，但看着林语坚定的双眼，她慢慢也平复了心绪。
　　“你也是匿名的神教反叛者吗？”艾瑞尔问他。
　　林语没有回答她。
　　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去看看，去那里看看。
　　这种直觉听上去很不靠谱，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林语很多次都证实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力量，这力量影响着他的头脑、思维、身体……
　　虽然林语没有回答，但是艾瑞尔却以为林语就是反叛者。
　　神教发展至今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人反叛它，但是随着神教越来越严酷的刑罚，已经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反抗它，于是就有了很多个秘密的反叛组织。
　　之前，艾瑞尔想都不敢想反叛神教这几个字，那和那些贵族一样，是压在人民身上的一座山。
　　而名为贵族的山峰还能看得见头，但名为神教的山峰却是让人连抬眼看一眼都会感到畏惧的。
　　连骨肉亲情都可以被洗脑、忘却，这个神教背后的神秘力量是他们所无法想象的。
　　虽然地下却是有很多反叛的组织，但是要真正地反叛神教，艾瑞尔从来都没觉得他们可以成功。
　　那是一座巍峨的山峰，人怎么可能推得倒一座山。
　　但艾瑞尔最终答应了林语的话。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她早在进入那个神殿的第一天就该死去了的。
　　如果迟早都是要死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再拖着这残败的躯壳去狠狠咬那些魔鬼一口，这样，也不算白白死了。
　　而且，她见过那个银头发的少年的力量。
　　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个人救她的人有某些和别人很不一样的地方。
　　很神秘。
　　她同意了带着他们去哪里看看，看看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
　　三个人租了一辆越野车，随意带了些干粮就此上了车。
　　因为之前银霜杀了那些亚斯兰神教的人，他们路上遇到了好几波前来追捕他们的警官。
　　在亚斯兰杀害神教教士是要被判死刑的，但是杀死一个贫民的刑罚却和偷杀他人的牲畜罪名是一样的。
　　贫民和牲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