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遮挡视线的红雾,穿着白衣的熟悉身影正靠坐榻下。
只是此时那白衣再也不如之前那样严严实实,规规矩矩。一直蒙在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下,手的主人还在拽着自己的领口,拽得松松垮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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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笃根本没想到这魔界的鹦鹉如此不通人性,仿佛将那个小瓶子当作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就是不松口。
而且这在魔渊中各种险境绝杀下活得如鱼得水的鹦鹉,根本不把汤笃的那点灵力放在眼里,一人一鸟你追我赶,在寝殿中闹得羽毛乱飞。
到最后汤笃几乎都要快放弃了,反正这瓶子的宝物是他们的,鹦鹉也是他们的,就算弄坏了怎么能怪到自己头上。这样想着汤笃就松懈了下来。
谁知汤笃没有再追着金色鹦鹉跑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鹦鹉也松了一口气,总而言之,那漂亮的装着红色液体的瓶子,就那么眼睁睁地被汤笃和鹦鹉看着摔了下来。
汤笃想要去接,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只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随即一阵极其浓郁的香气蔓延在了整间寝殿。
汤笃本以为这是什么香料,但在被这香气弄得浑身像发烧一样发热,十分难受之后,汤笃只能在混混沌沌中抽出片刻清醒,挣扎着想为什么香料会让人这么不适。
但这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出答案,反而难受得无暇顾及保密这件事,面纱被他一扯就掉了。
汤笃呼了一大口气,吸入的却还是那些会让人发热的香气,他挣扎着想去开窗,却怎么都爬不起来。只能扯着自己的领口,想让周身凉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迷了小天使送的地雷*2~mua
晚上还有更新~
第17章 惊弓
像在极近之处点燃了一把烈火,又像从身体内部引发的高烧,但这高烧又和生病时的感受并不一样。
身上的衣服仿佛都成了难以忍受的阻碍,但当要去除这些阻碍的时候却磕磕绊绊,并不那么顺利。
汤笃此刻只觉得浑身发热,连同脑袋也烧得朦朦胧胧,他用力扯着领口,试图接触到外界清凉的空气。但却怎么都还不够。
而且除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发热之外,汤笃发觉自己的身体还起了其他的变化。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并且极度让人难以忍受,与之相伴的是心底深处隐隐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渴望,但自己在渴望什么汤笃却并不明白。
他现在正在经历的堪称得上是一场酷刑,九仙派所教会他的清心诀在这样的境地下连一个周天也运转不完整。
巨大的恐惧、疑惑和不解交织在汤笃的心头,直到看到红雾中渐渐清晰的黑影,那种恐惧感愈演愈烈。
但他却无法表达一丝一毫,身体上的异样将面对未知的恐惧压制得严严实实,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脑袋更是将这些清醒拉扯得离汤笃越来越远。
汤笃只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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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招一步步走近人影,终于,没有红雾的阻碍,面前的人清晰地落在了他的眼中。
没有了面纱的遮挡,那张白皙的小脸此刻双颊却笼罩着红晕,圆溜溜的黑色眼睛此刻也像笼罩了一层雾气般,又软又润,水汽蒙蒙。
再往下,便是领口扯散处露出的单薄白皙的锁骨,看起来脆弱到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折断。
看见这样的景象,沙招的眼神暗沉下来,眼睛中似乎也被染上了一点红意。
或许是低估这药的作用了,他心想。
沙招只是稍微顿了顿,脚步并不停,直直地向床榻走去。
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进了屋,向自己走过来,并且越来越近,汤笃混沌的脑子中也有片刻清醒,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但他身后抵着榻沿,再无退路。
这是汤笃第一次看清楚传闻中的魔尊的脸,比他想象的更冷,更慑人,被那双眼睛像盯某种猎物一样盯着,汤笃竟然觉得浑身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汤笃尽力把自己的每一个部分都蜷缩起来,希望能借此让对方注意不到他。但这样做只是自欺欺人,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高大身影之下。
从汤笃嘴里不时发出的难耐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进了沙招的耳朵里,使得他的眸色愈加暗沉。
而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也让汤笃听见了那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这呼吸声几乎使他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一般险些弹了起来,但过剩的药量让他软弱无力,只能微微地挣动了一下,看上去就像垂死的幼鸟一样,仿佛用极轻的力气就能将它扼杀。
但沙招微微闭了闭眼睛,睁开来,依然没有任何要后退的打算。
高大的黑色身影微微弯了下腰,手向汤笃的背后伸去,以一种略显得暧昧的方式。
而这些落在汤笃的眼睛里,他混沌的思维中霎那间劈开一道闪电,在那双暗沉眼睛的注视下,他无师自通地明白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那双大手离自己的腰越来越近,一股极度的惊惧感在汤笃的脑海离乍然升起,虽然他从小就在九仙派、那个讲究清心寡欲的地方长大,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人事一无所知。
而眼下的这一切,已经无比清楚地向汤笃预示了接下来马上会发生什么。
他的手和脚都没有力气,做出来的推拒软绵无用,丝毫不能对魔尊造成阻碍。
毕竟还是一个未曾及冠的少年,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恐惧和惊慌自然而然就站了上风。
汤笃有些无措伸手去推,却被人轻轻一碰就拨开了,眼看那双手就要触碰到自己的衣裳,什么理智、什么决绝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都飞灰湮灭。
在那双手即将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汤笃再也无暇顾及别的东西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喊道:“我其实是男的!”
虽然在汤笃看来他是十分用力地喊出了这句话,但其实那声音在外人听起来又软又轻,还夹杂着一些甜腻的呼吸。
但那双手,却依然像汤笃所期盼的那样停了下来。汤笃小声地松了口气。
然而那双手停住不再前进,但也没收回来,仿佛就僵在了那里。
极度紧绷状态下的冲动转瞬即逝,等回过神,汤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已经来不及后悔了。他悄悄地抬头打量,被那张散发着冷气的脸吓得一缩。
现在再要思考后果已经晚了,汤笃近乎无助地等待着审判。不过他少年心性,终于把这么一个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秘密说了出来,后悔之余反而破罐破摔地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是男的,魔尊就不会……了吧?先渡过眼下要紧。
汤笃笃定地这么觉得。
但那双手却动了——并没有如汤笃所想那样收回去,而是直接擦过他的腰侧,从双臂下伸了过去,然后结结实实地压在他的背上。
汤笃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但他那些微弱的挣动在沙招的面前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汤笃只觉得身体一轻,居然被人腾空抱了起来。
少年的身量稍小,和成年男人的体型相差十分大,所以沙招直接托着少年的背把他抱起来也不会显得多么奇怪。
温热的体温笼罩着自己,汤笃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对眼下的境况一无所知,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摆布。
沙招大步出了寝殿,寝殿外清凉的风将汤笃吹得稍稍清醒了一些。但对方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汤笃忐忑地等待着,直到——全身被浸在了温水中……
沙招直接走到了汤池,将怀里的人扔了进去……看着坐在温水中懵懵懂懂的少年,沙招皱了皱眉,抬手,寒气便从水中央弥漫开整个水面。
第18章 协议
没有防备,突然袭来的寒意让汤笃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发热的头脑也被这温度逼得清醒下来。
脸上和身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神智慢慢回到了他的脑袋里。但清醒过来的汤笃,依然呆呆地坐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
少年通红的脸颊和皮肤恢复了本色,白皙到近乎透明。
而他身上的白衣本就已经被扯得松松散散,又被水一浸,愈发显得不存在一般,透明到可以看清底下的肉色。
衣服紧贴着身体,单薄纤细的线条暴露无疑,然而少年本人却像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般,以为自己藏在了水里,但清澈的水根本没办法掩盖任何东西。
见到这样的情景,沙招的眼神愈发暗沉。刚刚吸入的香气沉寂在他的体内点燃了一把火,灼灼燃烧着,让他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汤笃正在愣神之即,忽然就听到一声水声,几滴水花溅到了他的睫毛上。汤笃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然后就看见高大的男人也进了汤池里。
汤池不算小,但是在现在的汤笃眼里,更算不上大。男人身上冷凛的气势肆无忌惮地发散开来,让汤笃如惊弓之鸟一般踩着池底往后退了几步,却因为没什么力气,退了两步便再动弹不了了。
原本温暖如春的汤池此时透着一股寒意,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汤笃的脸色愈发苍白。
原本这样的寒意稍稍运转灵力便可以抵御,但是也不知道那药的药性为什么如此强劲,即使已经离开了寝殿现在的汤笃依旧还没有完全从药性中缓过来。寒气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体内,汤笃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沙招用冰冷的水抹了一把脸,放任冰水汲取身体的热度,才感觉到药性在慢慢散去。
他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看过去,便被少年苍白的脸颊和嘴唇吓了一小跳。寒意让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衣着凌乱,露出大片平坦清瘦的锁骨和胸膛,头发和脸都被打湿了,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由于寒冷,汤笃挣扎着想从吃水里出去,但他浑身脱力,爬起来又坐了回去。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心神一凝,刚刚还冒着寒气的水便逐渐升高了温度,让人舒适起来。
汤笃一开始并没察觉到池水的温度升高了,但是身体却没有刚刚那么难受,渐渐地发现池水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而流失的力气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渐渐恢复了一些。
汤笃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但他对于魔尊却有天然的惧怕,只敢悄悄地瞥过去一眼。但没想到对方正看着这个方向,一下子被抓了个现行。汤笃慌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但这透着好奇的一眼,却让沙招终于在记忆里抓住了蛛丝马迹。
面前的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下子与记忆中的脸重叠在一起,沙招终于想起了面前的这个“假圣女”为什么会那么眼熟,因为他就是自己与陆弼与沽都州时撞了自己一下的那个穿着九仙派弟子袍的少年。
因为汤笃在魔界的这几天都梳着女款发型,加上沙招和他的几次见面都是匆匆一瞥,而且沙招根本没料到九仙派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境界,所以虽然觉得脸熟但是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
直到现在知道了面前的“圣女”是个少年,一切细节和其中的漏洞才被联系起来。
沙招的脸色沉了下去。
九仙派这一招居然用了三年,不光凡人,连魔界都被他们蒙在了鼓里。想到这里,沙招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隐怒。
小心翼翼偷偷观察着魔尊的汤笃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脸色不太好,汤笃用脚趾头想,也觉得这件事可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汤笃的心脏咚咚地直跳,直觉让他想马上逃走,但是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汤笃紧张得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冒出了无数个念头,从“魔尊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到“魔尊不会现在就要杀我吧”,每一个念头都让汤笃朝着绝望的泥沼里更进一步。他心如死灰,脸色也跟着惨淡起来。
忽然,眼前一晃,汤笃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正对上沙招散发着冷气的脸。如同狼一般的眼睛盯着汤笃,让汤笃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汤笃心绪慌乱,等待着从男人嘴里说出的对他的处置。
仿佛过了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汤笃才看见那两片薄唇微微启合,一字一句落在了自己的耳朵里:“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九仙派的「圣女」是个少年,你觉得九仙派会怎么样?”
这句话戳中了汤笃心底最恐惧的事情,他倏地一惊,慌乱地看向魔尊,不知道魔尊这么说是什么用意。
隔着淡淡的水汽可以看见,那个浑身散发着极其冷凛气势的男人脸上此刻正有一抹似笑非笑,让人不寒而栗。
汤笃抖了抖,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什……什么?”
听见这句话时,少年似乎比自己陷入危险境地更加恐惧和惊惶。
欣赏够了少年脸上此刻的表情,沙招心底的那点怒气才慢慢地散去,但他仍未觉得够,故意用一种缓慢的语气接着说下去:“我想……大概就再没有人肯相信九仙派说的话了吧?毕竟这个把戏,你们可是玩了三年……”
沙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话,但汤笃的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更为可怕的场景。他是九仙派收养的孤儿,从几岁的时候就在九仙派,他是绝对不想也不能看着九仙派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唾弃的。
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会造成的可怕的后果,汤笃着急了起来,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对魔尊的畏惧,往前倾着身体,焦急地问道:“那……那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