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老老实实地去了,回来的时候,哪怕是清风公子,面上也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过了不久,周围的人家也带着孩子上门送了些东西。
这些东西都被摆在了饭桌之上,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围成一团,一起包起了饺子。
一边闲聊着,一边嘲笑着别人包的饺子怎么那么难看。
裴云舒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头却觉得火热。
若是能一直都是这般,那该有多么美好啊。
这句话,花月替他说了出来,“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多的美食,都能同好友在一起,那日子真是好极了。”
清风公子没忍住,冷不丁道:“我不是你的好友。”
“我知道,你是俘虏嘛,”花月大大咧咧,“我也没把你当好友啊。”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清风公子手中的饺子变了形。
裴云舒闷笑出声,然后就放肆了笑了出来,他光明正大地开始劝降,“清风公子,何必效忠于花锦门呢?正道与魔修也不是非生即死的关系,只是花锦门着实不适合你。”
花锦门的名声,在魔修之中也是极为不好的。
清风公子道:“怎么可能背叛宗门。”
他眼中清明,明显心口不一,嘴上说的不是心中的话。
裴云舒听闻这句话,陡然间沉默下来,他收敛了笑,拿着一壶酒走出了房间。
窗外大雪,他站在屋檐之下,雪花随风吹到他的身前。
清风公子张张嘴,脸上有懊恼之色闪过。
烛尤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裴云舒听到了脚步声,但是他并没有回头。
背叛师门。
魔修尚且知道不能随意离开师门,而裴云舒就这样堂而皇之、没心没肺的走了。
先斩后奏,捏碎了木牌,送给掌门一封信,就当从此一刀两断。
甚至那时的轻松感觉,让裴云舒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冷漠无情之人。
他是忘恩负义之人吗?
他是白眼狼吗?
他背叛师门的原因,那个原因,他怎么也想不出来的原因。
当时在百里戈的府中,百里戈为他取出了情随蛊,然后呢?
这之后又发生什么了呢?
师祖给他恢复了记忆,但这记忆为何又残缺不全,百里戈说他同师门早已一刀两断,为何他不记得?
师父知道吗?
师兄知道吗?
而他又为何在醉酒之后同云城师兄说出了“师兄,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腿”这句话,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裴云舒看着雪花落地,心中也白茫茫的一片。
他背叛师门了。
但是背叛的原因……呢?
因为师祖困住了烛尤他们,因为师祖想杀了烛尤,因为师祖封了他的记忆,因为师祖想要抽走他的情根,因为师祖和师兄们对他心怀不轨?
因为那一幅幅在脑海中骤然闪过的画面?
脑海中犹如千百根细针同时刺入,剧痛袭来,裴云舒疼得弯着腰,下意识去制止这股疼痛。
肩膀被一双手扶住,他被身后人拥在怀里,烛尤腾出手,揉着裴云舒的额角。
“等今晚过去,让我探近你的识海一看,”烛尤声音低低,格外好听,“夫人,不急。”
裴云舒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疼痛便慢慢褪去。
“烛尤,”他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对师门很是忘恩负义?”
烛尤从伸手抱住他,抬起他的下巴,在裴云舒额上落下一个亲吻。
“你开心才最重要。”
而裴云舒在师门上,一点儿也不开心。
这一点理由就足够了。
足够他离开师门了。
第84章
南溪镇。
虎子他爹颤巍巍地送走了两位仙人, “两位仙长,我家婆娘真的遇见妖了吗?”
两位仙人一身道袍随风扬起,容貌年轻, 但气息悠长, 颇有股仙风道骨之感,不似凡世中人。
一位仙长微微一笑, “如你家娘子所说,她所遇见的那个人能让她见到洪水浮尸, 如果不是妖, 还能是什么呢?”
虎子他爹千言万语的道谢, 两位仙人离开了他的家门,在另一处墙角处发现了贴在墙上的安神符。
“师兄,你瞧, ”仙长上前,把符纸撕下, 他凝视着符纸半晌, 抬头看向了远方, “那妇人不知道那对父子中父亲叫做什么名字,却知道儿子叫做云椒。”
“云椒啊。”
“四师弟对小师弟真是百般不同。”
他身后的师兄面无表情, 眼底却猛然一沉。
“大师兄,”云城转过身, “你心中可是分外嫉妒?”
“无甚波动, ”大师兄阖上双眼, “我被掌门真人同师父教导, 在思过崖中待了数日,云景已心如静湖。如今听闻两位师弟的消息,只觉得分外欣喜。”
“欣喜,”云城喃喃自语,忽而笑了,“是该欣喜。只是不论是你我二人,还是师父师祖,怕是都没有想到,咱们的云椒师弟,竟然还有这等本领。”
他面上露出几分玩味神情,“又是变小,又是有这等能耐,当日师父收他为徒时我就倍感奇怪,如今看来,没准师弟还真的说中了,咱们这个云椒小师弟,真是一个妖怪呢。”
“蛟妖吗?”大师兄突兀道。
“谁知道呢,”云城同他一起往裴云舒曾住过的那所院子走去,轻描淡写道,“不论是不是那只缠在师弟身边的蛟龙,但云椒绝对是让师弟离开师门的原因。”
“凡间有一个词,就叫做妖言惑众,师弟被妖物蛊惑,我虽是可以谅解,但心中还是不悦。”
大师兄沉默不语,等走到院落门前了,才缓声开口道:“师弟年幼,情有可原。”
云城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他们二人只字不提得知裴云舒离开单水宗时的感觉。
即便是封住了记忆,师弟也要离开师门吗?
哦,对了,师弟被师祖抽走了情丝,才对师门没了感情,因此才会这么轻易的离开。
不是云舒师弟的错,都是因为云舒师弟没了情根。
没了情根的师弟,再被妖物蛊惑,自然是没了分辨是非的能力了。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院落之中已无人居住,他们二人走进了深处,却发现院落之中也不剩些什么了。
房里也是空空荡荡,那些住人的床褥和锅碗瓢盆,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大师兄道:“还是晚了许久。”
“太难找了,”云城叹了口气,坐起树下石桌旁,伸手揉了揉额角,“这次好不容易才从‘云椒’二字上寻到了他们的脚步,之后他们又会去哪,又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师兄站在树旁沉默了一会,“师弟,你说云舒师弟为何要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云城:“师兄这个问题倒是好笑。”
他拔开云景心中的那层皮,露出鲜血淋漓的刀口,合着自己冰冰凉凉的心,道:“自然是为了躲我们了。”
*
饺子放了一桌,大半都是露馅的丑饺子,每人手旁放着浓香的大骨汤,桌上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肉。
除了肉就是肉。
他们都吃的很开心,裴云舒吃了几口实在是腻,就捧着自己的汤一口一口的喝着,最后还被逼着喝了几杯酒。
酒一下肚,浑身都热了起来,脸上更是转眼就红了。
裴云舒醉酒之后很是听话,要干什么就敢什么,黏在别人身边,像是一个可爱的跟屁虫。
烛尤很垂涎的那种跟屁虫。
所以烛尤不仅不拦着,还怂恿着裴云舒又喝了几杯酒,等裴云舒喝得醉懵懵的时候,他双臂一伸,抱着裴云舒走进了别院。
清风公子在桌旁追问:“你要带他去哪?”
烛尤本不想理他,但想了一下,他转过了身,正对这桌旁的三个人,对着怀里的裴云舒道:“亲我。”
裴云舒乖乖地费力地睁开眼,环着烛尤的脖子,亲上了他的下巴。
桌边的两妖和一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亲眼看着裴云舒听了烛尤的话去抬头亲他,亲眼看着烛尤故意低下了头,本应该落在他下巴上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烛尤鼓励道:“不够,还要。”
裴云舒就费力地咬了咬他的唇。
烛尤道:“乖。”
他蹭了蹭裴云舒的红脸蛋,裴云舒也蹭了蹭他,烛尤将他抱得更紧,裴云舒就趴在了他的肩窝处。
他们看上去亲密无间。
烛尤淡淡看了一眼桌边的人,才抱着裴云舒转身离开。
留下的三个人手中还拿着筷子,百里戈最先道:“他们二人吃饱了,你们难道都吃饱了?”
他面不改色地夹起一筷子肉,乐呵呵地放在了嘴里,又喝了一口汤,对大骨汤赞不绝口:“只是听了两句就能做的这么好,可见云舒是多么的聪明。”
花月闷闷不乐地也跟着喝了一口大骨汤。
“云舒美人和烛尤大人的元阳都没了。”
他这一句话就是平地一声雷,百里戈惊讶道:“你说什么,他们两人难道已经——?!”
花月默默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振作起来,“烛尤大人可真是太奸诈了!故意把我们支开好和云舒美人坐实夫妻之实,哼,我花月岂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我就不信凭我的花容月貌,还不配给云舒美人做一个小!”
百里戈无情嘲笑:“你配倒是配,但烛尤能容许你给云舒做小吗?”
花月噎住了。
百里戈继续道:“云舒想让你给他做小吗?”
花月张张嘴,无话可说了。
百里戈神色清明,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若是打不过那条恶蛟,哦,不,马上就应该是恶龙了。若是打不过那条恶龙,那就老老实实地压制住自己的想法,不要异想天开了。”
他喝了一杯酒,咦了一声,“清风,你怎么不动筷?”
清风公子放下筷子,冷声道:“你有话直说,故意说给我听也不必转弯抹角。”
百里戈奇道:“我何时转弯抹角了?”
清风公子冷笑一声,“那我就直说了。我向来不喜欢这种扰乱是非,图给别人添乱的人,你要是警告的是我,那就警告错了。我对裴云舒,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更遑论为他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了,那是不可能的,想都不用想。”
他越说声音越大,表情越是激动,甚至要扶桌站起,手背上绷出青筋。
花月期间拽了他好多次,都被他挥袖甩开,等他最后堪称是吼出最后一句话时,百里戈哑然,朝着他身后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
清风公子浑身一僵,他缓缓转过身往后去看。
裴云舒抚着门框,就站在了门边。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因为他偏过了脸,只露出半张没有表情的侧颜。
烛尤满面笑容地站在他的旁边,见到他们三个往这边看过来之后,客客气气道:“你们继续说。”
继续说啊,说的好。
烛尤笑都止不住了。
清风公子彻底僵在一旁,花月实在不忍心,第一个开了口,“你不是要带云舒美人去睡觉的吗?”
“夫人口渴。”烛尤走了进来拿走了一壶热水。
他左手拿着水,走到门旁时,再伸出右手掐住了裴云舒的手,两人缓步离开。
裴云舒的脚步不稳,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清风公子说的那些话。
清风公子动也不动,他像是被定住了,直直看着身后已经没人的门边,跟块石头一样。
花月乐观地道:“虽然云舒听到了些,但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本来就不喜欢云舒,所以云舒不喜欢你,岂不是正好吗?”
百里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花月没看到老祖的眼神,继续大大咧咧地道:“反正你也是俘虏,你这么一番话被云舒知道后,他就会自己离你远一些了,到时候你应该也会自在不少吧?”
清风公子手抖了一下。
他僵硬地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出着神。
*
裴云舒一边被烛尤拉着,一边跟着他踩着雪。
他闷闷不乐,脸上烧红,冰冷的雪气让头脑却冷静了不少,“烛尤,我很讨人厌吗?”
说话声音含含糊糊,带着酒气,香得让人想抱在怀中亲。
烛尤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很讨人厌,只有我喜欢。”
裴云舒嘴巴一撇,快要委屈死了。
烛尤又后悔了,他连忙改口:“一点也不讨人厌。”
“假的,”裴云舒被酒曛晕了理智,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溢开,“我很讨人厌。”
烛尤慌了,他严肃面容,拉着裴云舒从雪堆里出来,快步回了房间,然后道:“我骗你的。”
裴云舒迷茫地坐在床上,“骗我?”
“嗯,”烛尤看他这样,试探地换了一个话题,“泡个热水脚?”
裴云舒乖乖地点着头。
烛尤弄来一桶热水,抱着裴云舒,两个人脚踩着脚的泡着水,裴云舒低头看着水桶,他在烛尤的脚上踩来踩去,完全忘记刚刚那回事了。
待泡完脚之后,烛尤和裴云舒躺在了床上,他抵着裴云舒的额头,“我要进你的识海看一看。”
裴云舒点了点头,烛尤就探进了神识。
他这次没去逗那个小元婴玩,而是想查看裴云舒的记忆,如今两人的修为同神识都大为增进,就算是裴云舒的那个师祖,烛尤也不认为自己会比他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