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哈冷冷道:“你当我如同湿婆一样愚蠢?”
他之所以能进石屋不就是紫微开的门么,想在他面前故技重施?
深沉如干哈,不消细想都能猜到紫微的小算盘。
紫微夸张地叹了口气:“被你识破了, 没意思。”
紫微嘴上这么说,好像已经认命, 却只是迷惑干哈。
果然,干哈无法确定自己能在这种状态下占据紫微神躯后,便对他少了许多关注,专心修复起伤势。
紫微心如电转。
南斗主生, 北斗主死, 世界一切阴魂皆归紫微星调令。
干哈封锁石门的是佛牌,佛牌借用阴魂之力抗衡湿婆,如果他能撤去,想必湿婆很快就能冲进来。
紫微离石墙不算远, 双目直视地上佛牌, 嘴唇翕动,心中默念道:“北斗敕令, 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这种超度咒语,如果是别的道士来念,不仅要摆下法坛还需引动符箓,历经繁琐科仪才可见效。
然而紫微不是人类道士,他是紫微星本星,管束亡魂本在他的权职之内,无关有无仙体。
咒过三遍,石门骤然开启!
湿婆破门而入,舞姿未停,第三只眼携无尽毁灭之力疾速扫来!
他背着光,明明用的是吴落的身体,地上的影子却分明投射出四只手臂。
干哈豁然睁眼,动作迅速地抓过紫微绕到喷泉之后!
不是他不像逃出去,而是无法出去,湿婆进门后就关闭了石室,只能借喷泉躲避湿婆目光。
干哈咬着牙喝问紫微:“你做了什么!”
紫微被他提着后腰头朝下,有点脑充血,无辜道:“你讲讲道理,我被绑着能做什么?”
收服的役鬼再无感应,干哈信他才怪,提溜着紫微谨慎地观察湿婆脚步,在喷泉后绕来绕去,尽量不让他的眼睛扫到自己。
湿婆的动作迟缓了许多,又要维持舞蹈,竟一时没有追到他们。
湿婆大怒,飞身而起,意欲从上方略过喷泉抓人。
然而石室低矮,喷泉中的石柱几乎顶着天花板,他挤不过来,只得绕在石柱旁边追寻他们。
这样一来,可供干哈躲避的范围便小了许多,尽管他闪转腾挪十分迅速,依然不可避免地被毁灭之眼射出的光芒击中右胳膊。
只一瞬间,干哈的胳膊便赤红一片,又很快转为焦黑之色,眼看要化作灰烬。
紫微幸灾乐祸:“哦豁,你完蛋了!”
干哈闷哼,将紫微顶在头上继续躲避,“你会先死。”
能不能夺得紫微力量不重要,拖延时间更重要,他只消再拖上几分钟,湿婆肯定神力耗尽!
紫微毫无被当做挡箭牌的慌乱,镇定道:“随你,反正湿婆也不一定有手段杀死我后立马就能夺得我的神躯嘛。”
干哈眉头一皱,不得不将紫微放下继续护住。
他也无法断定湿婆能否在杀死紫微后立刻占据紫微身躯,可万一能呢。
那他干哈今日必亡!
动作间,干哈右腿再次被击中,整个小腿也变成了焦黑色,干脆腾空而起,专绕湿婆背部死角,深沉支使紫微:“帮忙!”
紫微眨了眨眼,“我是猎物,不是同盟,不会帮忙。”
干哈气急,手指扼上紫微喉咙:“想死?”
紫微被他掐的直咳嗽,妥协道:“好吧,你先把我解开,再给我把刀。”
干哈眼光一动,绳索随即消散,却不给紫微刀,迅速说道:“石室是梵天神躯所化,无法劈开。”
紫微翻了个白眼,“谁要劈石室,劈喷泉里的柱子。”
干哈终于想起那柱子是什么东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二话不说就一脚踹向柱子。
他脚上神力附着,哪怕踢破一座大厦也绰绰有余,那柱子却十分结实,不见一丝裂缝,却剧烈震颤,掀动喷泉池中无数水花。
湿婆舞姿乍停,疼的浑身颤抖,捂住难以启齿的地方从石柱上掉了下去。
“蝼蚁斗胆!!给我死!!!”
愤怒的咆哮响彻石室。
“戳他眼睛!”紫微冲干哈喊。
不用紫微提醒,干哈做的更为彻底。他扔开紫微,直接一脚剁在了湿婆额头上。
鲜血飞溅!
然而湿婆既已开启舞蹈毁灭相,哪是那么容易就被干哈弄死的,只不过毁灭之眼受伤难以睁开,他依然能不顾疼痛抬起双手,死死按住干哈的脸。
湿婆一碰,干哈蒙面的布巾便无风自燃,烧尽后露出他的脸。
那张脸全是腐肉,颊侧还有个大洞,露着黄兮兮的牙齿和骨头!
这副身体早该死了,全靠神力撑到现在,勉强留存在世而已,形状自然恐怖。
湿婆力道奇大,干哈根本甩不脱,他手指抠到的地方,干哈血肉缓缓消失,下颌骨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焦炭!
干哈怒吼一声,扬起扑簌簌掉着血块的脸,左手成爪,直抓湿婆天灵盖。
紫微管不了他们怎么打,一落地就往门的方向跑,到了便发现果然跑不脱,湿婆难得聪明,已然毁了出去的机关。
他回头,看到干哈从湿婆头上抓住一道黑色半透明魂体,艰难地往嘴里送。
此时,干哈早已半残,所有与湿婆接触到的地方都裸露着夹杂血丝的森森白骨,他却全然不管,只顾吞湿婆魂体。
干哈不怕死,湿婆怕,不得不放开他回拽神魂。
两人对战,一攻一守,干哈在气势上就占了上风,现在又毫无后顾之忧,瞪着猩红的眼睛,如饿鬼般全力吞噬湿婆魂体,很快便得手。
随着最后一丝黑色被干哈吸进嘴里,湿婆弹了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吴落身躯倒是没什么损伤,只额头破了个口子,内中没有灵魂,再无生命迹象,被干哈嫌弃地踢到墙边。
干哈虽打赢湿婆,却没有得什么便宜。
他已失去了一只手臂一条腿,半边脸都没有肉了,下巴骨摇摇欲坠地挂在脸上。
虽然湿婆被他吞噬,可吸收的神力却不多,干哈只能唤出黑雾笼罩到伤处,极其缓慢地修复着伤势。
比先前的速度快那么一丝丝。
这场打斗毫无技巧,跟街头流氓打架差不多,结束的更快。
等胜利者产生,甚至不等休息便欲投入下一场胜利。
紫微见干哈冲自己过来,眯了眯眼,贴着墙壁冷静道:“接下来,你要杀我了?”
干哈下巴骨动了动,发出咯吱的怪异声响,大约是发现说不了话,腹语道:“你这副身体不错。”
他眼中的垂涎贪婪毫不掩饰。
紫微掀了掀眼皮道:“我也觉得不错。”
干哈眼神阴冷,骨头咯吱,“现在是我的了。”
紫微耸肩道:“可我不想给你。”
干哈越来越近,“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腹语声低闷浑浊:“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我的力量足以屏蔽周围,你将手机丢在林子里也没用。”
紫微笑了:“谁说我扔下手机是等人来救命的?你都残成这个样子,我要还打不过,回头得被笑成什么样。”
干哈微微色变,停在原地细细打量紫微。
但紫微身上没有丝毫神力波动。
干哈眼皮耷拉,剩下的一半嘴唇勾出冷笑弧度,再次逼过来:“你糊弄不了我。这种绝境,运气无用,即便是气运之星也无法逃开。”
他左手成刀,一掌劈下,紫微右臂便被劈下来,受干哈神力牵引没有掉落在地,被他接过,安在自己失去的右臂位置。
干哈残忍道:“既然湿婆没有告诉我如何占据你的神躯,我便一点点拆下来换上。”
紫微捂着鲜血直流的肩膀滑落在地,疼的脸都白了,额头汗水如豆。
虐杀他?
勇气可嘉。
疼也不过疼了几秒钟。
紫微颤声笑道:“干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你而不是湿婆么?”
干哈不解,但这并不妨碍他盯上了紫微的右腿。
紫微颤抖的声音逐渐恢复平稳:“因为湿婆很明白,如果要伤我杀我,就得一次让我魂飞魄散。”
在干哈惊恐的眼神中,紫微缓缓站起,失去的手臂处泛出柔和白光,光影构造出新的手臂,化为实体,白皙无暇。
神力从无至有,怦然雄浑。
“你……你的封印……”干哈顾不得自己刚安上的手臂飞速消散,巨大的恐惧压在他头顶,迫使他连连后退。
“解开了。”紫微笑眯眯道,“多谢你啊。”
干哈:……
干哈感觉日了狗。
他转身想逃,然而这一方石室再大终究空间有限,逃又能逃到哪去。
熟悉的神力在身体中激荡,因暂存了三百神仙的仙骨和修为力量更甚,紫微眼中星光熠熠,短发化为长发,轻轻抬手。
正神威怒,如雷霆万钧,邪魅尽消!
“消散吧。”紫微淡淡道。
……
外界早已翻了天。
自风水变异处开始,山倾海崩,魑魅丛生,魍魉横行。
整个华夏大地灾难遍布。
道协的道长们都聚集在黄河岸边,牛道长和徐道长已经被救了上来,与其他道长在风雨中原地盘膝,抓紧一切时间诵读诰文。雷声轰鸣间,伍部长嘶喊着让他们避雨的声音几乎传不出去。即便传出去,也没有人会听。
山海崩裂,地震重重,此等绝境,不是凡人的力量可以抗衡的。
他们唯有诚心祷念,为神仙们多贡献几分信仰之力。
从上方看下去,道长们道袍翻飞,在汹涌的河水边自成孤岛,仿佛随时会被大雨淹没。
却迟迟没有被淹没。
浓重的黑云翻滚天际,白日里比深夜还黑,路灯亮不起来,人类的城市里到处都是啜泣。
大地震颤,没有人敢呆在家里,唯恐地震来临时被压在混凝土下。
政府预案已经启动,基层民警四处搜救市民,一辆辆军备开向临近的深山,没有人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敢探究他们面临着什么。
“妈妈,是世界末日来了吗?”唯有孩童伏在母亲怀中问。
母亲拉紧孩子身上的雨披,颤抖着安慰他:“不是的,不要怕,我们会得救的。”
孩童天真地问:“会有神仙救我们的,对吗?”
母亲苦笑,“会的,一定有的。”
“是神仙!”避难广场上的人指天惊呼。
母亲和孩子一同看去,暴雨中,竟真的有人毫无凭借浮在天上,那云淡风轻呵退黑云的姿态,那不怒而威雷霆敬服的气势,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神仙下凡了!神仙来救我们了!”
“呜呜真的有神仙!阿弥陀佛玉皇大帝保佑!”
长生化身立于半空,左手收雷右手驱云,效率迅速。
除长生外,越是高阶的神仙在诸神之战中受到的损伤越大,然而此刻他们早已顾不得留存力量,灾祸当头,隐于人间的仙人尽出。
仿佛是所有邪魔最后一场狂欢,竟连上古的凶兽都走出了藏匿之地祸乱众生。
战神诛妖邪鬼怪,文神救助百姓平复动荡。
玉皇大帝脚踏白莲,令出法随,所过之处,风清雨霁;
太乙救苦天尊化身十万,投入无数城市乡野,助生灵脱离危难;
雷部众神化法力为刀枪剑戟,荡尽一切邪魔;
地府众王不甘其后,引导冥差冥警隐身支撑起所有倾颓在即的建筑物缓缓修复……
起先,神仙们因连日来的劳累力有不逮,真武甚至被一只恶兽所伤险些坠落云端。
不知从何时开始,疮痍满地的城市里,凡人开始了第一声祈祷。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神仙保佑!”
“玉皇大帝保佑!”
“福生无量天尊呜呜……”
愿力犹如星星之火,慢慢地、慢慢地汇成无边信仰之力,在每一个神祇耳边细语,涌入他们的仙骨,成为无尽神力的源头!
天一点点清朗了,大地渐渐不再震荡了,风声小了,阴冷消失了,太阳重现了,绝望被希望替代,悲哀终成欣喜。
一座座城市爆发出人群绝后余生的欢呼!
铜城危局最甚。
这是整个华夏遭难最严重的地方。
天地御鬼咒拘役来太多恶鬼邪魂,这些邪魂隐有汇聚成魔之势,呼啸半空,连阎罗王也束手无策。
天蓬在七星大厦整个倒塌前抢救出了刘大壮,将那南瓜小窝揣在怀里,指着天上黑云急不可耐地催促阎罗王:“快想办法,等这玩意儿成魔神了再打肯定得伤到人!”
阎罗王化身去了其他地方,本体留在这里看护局势,也焦急无比道:“只能等老君处理了昆仑的饕餮过来,邪魂戾气太重,鬼神进去也要被同化,唯有至阳之力能够驱散。”
天蓬跺脚:“等打完饕餮这玩意肯定成魔神了!”
他怀里的南瓜窝动了动。
天蓬低头看去,见那给刘大壮遮光的帘子在抖,赶忙捂手,生怕刘大壮受到邪气侵扰蜕变不成。
却有只金色小鸟从他指缝里钻了出来,扑闪着小翅膀一坠一坠的飞。
“文曲?”天蓬粗嗓门轰隆,“你化鸟成功了?”
“啾啾!”刘大壮还不太会说话,只是仰着小脑袋冲天上那团黑云叫,大有要飞过去的势头。
天蓬吓得要死,飞身一扑将它捉回手上,气道:“找死啊!你过去就被收走了!”
“啾啾!!”刘大壮钻出脑袋,坚持不懈地叫。
黑云之上,阴气一滞,一道光线凭空出现,分割开无数阴魂,露出一缕蔚蓝天空。
天蓬难以置信地看着刘大壮:“你做的?”
刘大壮摇了摇小脑袋,继续叫。
“是羽衣国民!”阎罗王惊喊。
天蓬瞪大眼睛,果然看到有一排扇着翅膀的鸟人自天际俯冲而下,横穿黑云。他们丝毫不畏惧邪魂戾气,反倒是那些戾气怕极了他们,但凡接触到他们的身影便烟消云散。
阎罗王痛快道:“羽衣人果然来自羽衣国,他们生性至阳,正是这些邪魂的克星!”
刘大壮昂首直叫,雀跃地想要加入那些羽衣人铲除邪妄之物。
天蓬一个没握住就被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