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
　　*
　　演播厅里，主持人、嘉宾和观众都在专注看着打歌台传过来的画面。一边是直播里的声音，一边是从另一间摄影棚传过来的现场音，两个声道重重叠叠，气氛感受了个十成十。
　　“唱得很好呢。”前排女团低声交流，心里更加没有底，同时也被新团这次的舞台吸引，目不转睛看着屏幕。
　　“他们主唱是？”
　　“Alan吧，主唱好像是他？声音条件很好。”
　　“意外的每个人都很强。啊，我喜欢那个男孩的声音！”Gina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独特的声线。
　　“那个rapper么？”
　　“不，是rapper唱歌时给他垫音的那孩子。仔细听——”Gina动了动唇，前倾身体，指了指屏幕，对队友说，“他一直在给队友和声。”
　　后排，Drayd成员起身，向打歌台方向走去。
　　马上就轮到他们了，本不应该分心去关注对手。
　　走到演播厅门口时，夏斯恒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大屏幕上全暗，袅袅水幕中，立在中间的男孩低着头，湿哒哒的额发垂下来盖住眼睛，他的黑衬衫全湿透了，单薄的身形似乎在微微发抖，隐约甚至能看到热力蒸腾出来的雾气。
　　“走吧。”队友道。
　　夏斯恒点点头，踏出演播厅的门，心里却在忍不住想，那少年抬起头来时，会看到怎样的一双眼睛呢。
　　演播厅到打歌台的那段门廊，不过二十秒的路程。板棚的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好，走到半途，低回的伴奏音中，突然低低响起一声倾诉：
　　“要你——与我一同……”
　　“要怎么……才能……”
　　“在那片——”
　　一句一句，从倾诉到呐喊，上台阶一样，在最后宣泄出压抑的感情。
　　夏斯恒在门廊前顿住脚步，徐青以似有所感，和他一起抬头望去。
　　打歌台周遭，银海汨汨鼓动，手灯如同呼吸的活物，跟随着那孩子的歌声起伏。
　　那小孩可以轻轻松松唱出别人练习十年也不能驾驭的高音。
　　最重要的并不是声音，不只是声音。
　　元白闭着眼睛，手麦平行地面举着，眉拧着，眼睫温顺地贴在下眼睑上，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紧紧攥着自己的掌心。
　　第一眼看他是痛苦，再看则是虔诚，仔细看却是……享受。
　　他好像完全放松了，也完全不在意一切，只是纯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很多歌手都会全身心投入在表演中，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的表演都会成功，有些人的世界，就没有人想要了解。
　　元白显然是另一种。他的歌声可以让人用另一种眼光来打量他。
　　舞担用荷尔蒙交换一眼入魂，歌担用灵魂的一部分交换教众跟随一生。
　　一个爱豆就是一种宗教。
　　元白唱到solo句的末尾，颤动着眼睫睁眼，他的宗教就在他此刻的眼神中。
　　还是一无所知的幼童，保持纯净，等你来增添颜色。
　　要入教吗。
　　陆曜站在他身后，目光淡淡掠过台下一张张怔然、惊讶、难以置信的脸，落在斜前方元白松松垮垮的衬衣领上。
　　冷色的灯光里，浅浅的白，新雪的颜色。
　　陆曜却想到床头那只白色的毛绒熊，小小的，摸上去指尖是柔软细密的触感。
　　是七岁的元白砸碎零钱罐买给他的八岁生日礼物。
　　小熊是不是永远停留在七岁。
　　底下的粉丝茫然交换着眼神。
　　【元白唱歌是……是这样的吗？】
　　【神特么百万修音！现场修一个给我看看？】
　　【现场比音源好听一万倍，他有这种声音慈航为什么不给他唱歌？伴舞伴了三年，把整个变声期都伴过去了！】
　　【呜哇哇我打脸了，我再也不黑他强推之耻了，有这种声音慈航不推才是耻！】
　　【完蛋！为什么唱歌可以这么好听？我眼泪都下来了！……】
　　看直播的观众同样懵逼，一时间满屏弹幕刷过。
　　【等、等一下，他们不是现场修音吧？】
　　【？现在还没有这项技术吧？？】
　　【可是他怎么可能比主唱唱得还好？】
　　【……酸掉牙了。】
　　【唱得好就承认人家唱得好行不？这才刚出道呢，下半年肯定开演唱会，想知道自己买票去看啊：）】
　　【雾草竟然真的不是百万修音，妈妈捡到宝了，这就去给元白白签到买碟！！！】
　　过了一会。
　　【……我去，网站根本进不去……】
　　【……】
　　【实时播报：买碟人太多把网站挤崩溃了！！！！建议转战音源！！！！】
　　【…………】
　　【GOING！这单，销量多少了？】
　　【好像、破两百万了】
　　【……】
　　【三大音源网站，热度都在狂涨】
　　【………………】
　　【Drayd，米乐被超了？？】
　　【报！！橙花也被超了！！】
　　【行，好的，灯塔也快了。这打歌效应未免太屌了点吧？】
　　【就看Drayd等会能不能超回来了】
　　【这感觉是真的爆了啊……比Drayd出道那会还……】
　　……
　　舞台灯光暗下。
　　心跳渐渐平复。
　　黑暗中，元白抬脚想跟着队友快速顺利溜走，他被强光照过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走路有些跌跌撞撞。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元白停下来，抬眼：“嗯？”
　　陆曜没有说话，低头整了整元白散乱的领口，发现扣子不见了。
　　“什么时候掉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快速问，温热的气流拂过元白的额头。
　　陆曜抬手取过自己衬衣上的什么东西，认真把元白的领子别住。
　　“不知道……”
　　元白也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有些不知所措，他根本没意识到扣子掉了。
　　湿哒哒的衣服本来就坠着，别了个重物更往下垂。
　　元白忍不住伸手拨了一下。
　　眼睛终于适应了黯淡的光线，他看清了。
　　那是先前陆曜衬衣领上别着的小银龙。


第17章
　　陆曜手按在他背后：“冷吗？”
　　手掌只触到一片冰凉。
　　“还好。”元白含混道，眼睛瞄了眼其余成员，都已经走到工字舞台后侧方。
　　Alan冲他们招手催促，一秒后身影也不见了。
　　“啊，要回演播厅的，我们快走。”元白有点急了。
　　他一急就忘了，反手抓住陆曜手腕就往外跑。
　　元白身上都是水，冰凉凉的；只有手心还是火热一片，圈在另一个少年手腕上，像烙印一样。
　　拽着身后的人跑了几步，元白忽然听到底下吸气声：
　　“诶——？？”
　　“牵、牵手手了？”
　　“诶？……诶？？”
　　“！没看错吧？？”
　　“我的妈呀……”
　　元白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同样适应了黑暗的，还有底下数百现场观众的眼睛。
　　元白茫然往后看，观众的手环已经变成了代表Drayd的红色，近处的几个女孩集体捂着嘴看着他，映红了的脸上写满吃惊和亢奋。
　　牵、牵手？
　　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男孩子，将来是alpha，陆曜也不可能是女的或者omega。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尖叫……
　　元白理所当然的这么想，可心里到底有点怂，手上就松了劲。
　　“走走走。”元白也不回头看陆曜表情了，三两步就蹿到了门口。
　　门口的工作人员递给他厚厚的干毛巾，元白接过来擦了擦头发。
　　过了会听见脚步声，一抬眼，高个的alpha也出来了，就是表情似乎不是很愉快。
　　陆曜扫了眼等在门口的成员几人，随口问：“冷吗？”
　　祝明羽吃惊而感动，想不到淡漠的队长居然如此关心他们，当下积极抢答：“不冷，一点都不冷！”
　　陆曜斜他一眼，那眼神让祝明羽很困惑。
　　“不冷。”Alan擦干胳膊上的水，把刚刚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来的毛巾递给陆曜，轻声说，“队长，我们先回演播室吧，等录制结束了再换衣服？”
　　Drayd的成绩会和他们同时出，所以他们等Drayd演出结束再一起回演播室也没有问题，这中间有一个空档，抓紧时间换个衣服勉强来得及。
　　只不过，会缺席Drayd从打歌台返回演播室那段时间的直播镜头。
　　打歌台的方向，Drayd的伴奏音从虚掩的门内穿透出来，元白竖起耳朵专心地听。
　　“元白。”Alan摸摸他还湿着的发梢，“你冷不冷？可以坚持的话，我们就等节目结束再换衣服。”
　　元白这才回过神，注目眼前笑意漾漾的卷发少年。
　　尽管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对着有35%概率分化成omega的Alan还是会有几分不好意思，也格外容易跟着他说的做。
　　“我都没关系的。”元白忙道。
　　Alan都不怕冷，他怎么会怕。
　　Alan笑道：“那我们走吧？”
　　元白一点也没察觉，只又拿毛巾使劲薅了两把脑袋，见陆曜一直没动静，抬头征询地看了他一眼。
　　“陆曜？”元白看着他搭在肩上的毛巾和湿哒哒的头发，“你不擦一下吗？等下坐演播室里会冷的。”
　　陆曜摇摇头，把毛巾丢回给Alan，手插兜里一抬腿走了，丢下把散漫哼声：“用不着——”
　　alpha个子太高，背影也带着压迫性，腰间的链子一晃一晃。
　　Alan捏紧他丢回来的毛巾，唇抿成一道线。
　　演播室。
　　全都湿透了的男孩们坐在前排右侧，离主持人更近的几个位置空出来留给Drayd。
　　熟悉的《舞台周报》转场乐过后，主持人笑着跟他们闲聊。
　　“上次见到你们是一年前呢。”
　　“对。”陆曜扯唇笑笑，“跟前辈DEX来的。除了那家伙。”
　　他指指遥遥坐在最角落的元白。
　　主持人跟着看向元白，想了一下大笑道：“确实对这孩子没有印象呢！元白是第一次上我们节目吗？”
　　元白万万想不到还需要自己对答，一时有些语死早：“嗯，唔，对，对。我是第一次上。”
　　完全掩饰不住的慌乱让主持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女主持也笑了，快速帮忙抛话题：“刚才你们唱歌的时候，Gina似乎非常注意你呢。”
　　后排只等着下班的女团队长意外被卖，满脸吃惊：“诶——”
　　她旁边的团员赶紧举手“举报”帮忙垫话：“我作证，Gina一直在说‘哇声音好好听啊’，大概是要入坑的节奏。”
　　底下女团的粉丝集体哄堂大笑，Gina本人无奈摊手。
　　元白眼睛瞪大了，好奇地回头看，Gina本想说什么，正对上他黑眼珠滴溜溜的好奇宝宝样，一下子绷不住笑喷了。
　　她一笑，众人做气氛得更得劲了。
　　“我这个角度看，Gina刚刚笑得充满母性呢。”
　　“母性？？”
　　女团队员抢着造梗，Gina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摇着头。
　　元白再回过头的时候，镜头就自然而然跟着他给了特写，带着笑意的眼睛亮亮的，一看到镜头就龇出了俩虎牙，又忙抿嘴做表情管理。
　　陆曜放松地微微向侧后方仰着，唇边带点笑睨着闹出动静的这几人，一副凡事不经心的样子。
　　一般来说，主持人不会主动谈到一个女团偶像对男团偶像的评价，不过Gina的人设属于那种女人中的男人，她的粉丝也是泥石流，因此不大在意这些。
　　再说，元白外表看着偏向小孩，自然不会有人就着话题做文章，反而是作为梗很有笑果。
　　这个梗过去，主持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曲子的话题，谈到是许伊维作曲，众人都惊叹表示“他竟然能写出这么正面的曲子啊！”
　　“很感谢许伊维老师。”
　　“他一个个检查了我们的音域呢。”祝明羽道，“非常负责任的。而且元白这家伙刚开始对自己唱歌特别没有自信，我还提议他来跟我学rap，结果最后变成了全曲最高光……”
　　元白无奈：“我那时候确实是不会唱歌……”
　　“诶？？？？”
　　现场又是一片响亮的质疑声，元白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作了两个揖，再三弱弱重复：“真的、真的。”
　　众人一边是真的惊奇，一边暗暗存着逗他真好玩的心理，质疑声反而越来越响。
　　连主持人都笑吟吟不打算帮他了，元白苦着脸，丧丧地看向陆曜。
　　元白：→_→你居然不帮我？说好的我是你大哥呢？
　　陆曜：。
　　接收到视线的小弟漫不经心斜了眼镜头，指骨抵了抵唇，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成功地重新吸引了摄像的注意。
　　“抱歉，但他以前确实没有学过唱歌。”陆曜对主持人道，“这家伙不会撒谎，撒谎的时候完全不敢看人眼睛——”
　　他话音未落，镜头立刻就重新怼到了元白身上，然后三段式拉近，脸，鼻子眼睛刘海，只有眼睛。
　　元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眼疑惑怔愣愣看着摄影师，眨了一下眼。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填满画框，睫毛时而微微颤一下，弯弯的，像小钩子勾着心。
　　观众：咦？
　　突然的近镜头猝不及防。
　　不过，仔细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