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我错了。”紫胤帝尊说,“我走的路不许我分神,我需要舍弃一切太上忘情,不论何等情愫都要斩断。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我斩不断也挽不回什么,所以我甘愿认输。”
“既然你恨我,我就想成全你。我以为你杀了我以后,至少能斩却心魔修为增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你炼化整个下界,已经走了邪路……”
清朗上尊漠然地说:“我不听,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我是个修士,会哭的有心的修士。你伤我太深,不是区区几句话就能抚平的。现在我只想要你死,先杀你,再炼化下界,最后是整个衍州。”
他掌中忽然出现一把长剑,既无寒芒也不耀目,连剑刃都没开。
可这把剑一握在清朗上尊手里,他就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如高山仰止,似天穹浩渺,令人根本看不穿。
“你以为四大门派准许你如此?”紫胤帝尊拧着眉问,“四大门派掌控上界万余年,底蕴之深,并非你我能够比拟的。他们假意妥协,暗地里却在谋划衍州这条灵脉。就连那时的事情……”
“我知道,一切全是他们捣鬼。不管是你修行的功法出了差错,亦或是我得到的那卷炼化修士作为丹药的秘卷,这一切都不简单。”清朗上尊稍微歪着头,似在嘲弄紫胤帝尊,“不过我不在乎,我之前就说过,已经太晚了。我对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现在只想杀了你。”
“紫胤,你若愧对于我,就像上次一样,让我把你杀掉,从此你我互不相欠。”
在清朗上尊眼中,只能看到紫胤帝尊一个人。就连那股压得人快要崩溃的剑意,也尽心尽力全数对准紫胤帝尊。
从紫胤帝尊出现的这一刻起,所有事情与其他人全然无关了,那两人间的气场容不得他人插手半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连受伤太重浑身狼狈的余浩邈,也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白羽紧攥着齐佑天的手,带着他一点点往后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师兄,你打不过我。”清朗上尊忽然笑了,“你只是一缕残魂,而我修为精进太多。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胜算。”
“是么?”紫胤帝尊垂着眼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就当这是我最后的固执吧。”
白羽继续往后撤,心里还在估算自己和融天纳地鼎之间的距离。
快了,只要接近融天纳地鼎范围内一丈,他随时都能启动自毁法阵,毁掉这件法宝。
法宝一毁,上界之门就会开启。下界修士与凡人都能顺势前方上界,至少也能谋得一条生路。而且这一下威势极大,不说能把清朗上尊炸死,也能让他受伤不轻。
至于自己是否活着,就结果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一开始紫胤帝尊就告诉他,保护天下苍生是白羽生来的责任。
上次是白羽无能为力,而这次他不想再背弃责任。
白羽望了一眼还未苏醒的齐佑天,留恋的一下,像蝴蝶振翅。而后他狠心挪开了眼睛,又给远处的余浩邈递了个眼神。
这是要他等会带着齐佑天一起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余浩邈心领神会。
有紫胤帝尊牵制,白羽终于接近融天纳地鼎内一丈。他闭上眼睛,从神魂中发动了法阵。
总共一千四百四十重自毁法阵,就算是器灵想要发动法阵,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第一重法阵开启,三十六重法阵已被启动,现在是一百零八重法阵,第三百六十重一法阵。
清朗上尊和紫胤帝尊开始动了,一拔剑就是翻天倒海的架势。一道道剑光被唤醒,如蛟龙般在洞府中四处乱撞。
剑光所经之处,地动山摇,甚至惊动了大半个衍州城。连洞府之顶都被戳穿了,阳光从裂隙处倾泻而下,紧接着又被剑光劈成两半。
周遭一切事物都在晃动,连大地都被劈裂了,裂隙一道紧接一道地拱起,晃动得融天纳地鼎也开始震动不休。
快了,就快了。白羽耐下冲动,在心里安抚自己。天君那边也在竭力发动法阵,两人一人一半,效率至少提高一倍。
五百八十三重法阵,六百七十九重,七百二十重法阵启动完毕!
然而全然无用,有谁强硬地下令法阵停止运作,是另一半器灵拒绝了白羽的命令,于是快要引爆的法阵又骤然停歇。
白羽不解地抬头看。
剑光照亮了天君的眼睛,银色眼睛仍是带着几分笑意,他说,“我原本觉得和你死在一起也不错,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地君,你还是活着吧,替我活下去。”
他虚虚一推,把白羽齐佑天连带着余浩邈都推远了。
远处传来了紫胤帝尊的话音,“我以紫胤帝尊之令,解除地君器灵的身份,你自由了。”
白羽被远远地推了出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眉间印记灼灼发烫,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切断了。
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与天君之间的联系,再也无法触碰到那只鼎。不一会神魂里却多了一点重量,是冷然沉重的,严丝合缝地填补了神魂中的空缺。
剑光灵气法决交织在一起,刚碰撞在一块,就交织出无穷无尽的光与热来。
白羽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挽回些什么,却被无形的灵气屏障阻碍住了。他眼见着天君冲他微笑了一下,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再见”。
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声势,那团光无声无息地吞并了一切,所经之处万物消失。
伴随着那道将他们远远推出洞府的巨力,轰然一声巨响遥遥传递开来。
目光所及之处,是无穷无尽的光芒,金色璀璨的光芒,甚至比太阳更耀眼。须臾之间,金色光芒蜕变了,从纯金转为暗红深黑,这是快要爆炸的前兆。
比起刚才四处乱撞的剑光,这团灼烫又耀眼的光芒更可怖,像张开大口的妖兽一般,嗷呜一声连整个洞府都尽数吞没了。
大地晃动碎石如雨,天穹也被这道金光穿透了,道道利剑般直指云层。如此威势,甚至让洞府外正在争抢的修士也停下了。
他们骇然地望着这座洞府一大半都被光吞没了,连带着整个衍州城都开始摇晃,地动山摇好似遭了劫。
“我不甘心,紫胤,你别想我认输!”远处传来了这样的呼喊声,兴许清朗上尊真是不甘心吧,然而他能躲得掉么?
白羽紧攥着齐佑天的手,再扯着余浩邈飞速后退。只一重灵气屏障挡不住,那就再添个十多层,反正就是一弹指的功夫,对白羽而言根本不费力气。
好像被解除器灵身份以后,他的修为反倒又提高了。这算是什么古怪事,是紫胤帝尊心疼儿子,格外给他添了重保险么?
白羽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在默默等待震动停止,思绪却是呆滞的。
天君,说好和他一块死的天君,扔下他独自送死了。
谁要他擅自替自己决定一切,谁要他装好人?他问过自己的意见么,凭什么,凭什么?
紫胤帝尊也是糊涂,天君说怎样他就怎样?这一道残魂一个器灵,不声不响就把自己算计了,都不许自己反抗一下,未免太霸道!
白羽咬牙切齿地想,试图从自己心里挖掘出一点深恨天君的念头,如此一来,他那颗心就不会疼得这么厉害。
那感觉真难受啊,仿佛是硬生生分走了他一半魂魄,不疼,就是太过空虚,了无依托的空虚。
白羽一直以为天君会活着,就算他们俩相隔遥远,就算他们几万年都没说过话,可知道对方还活着,这就够了。
毕竟天君是他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却曾陪伴他上万年的哥哥。这个称呼白羽从始至终都没说出口,然而他心底还是默认的。
可天君死了,紫胤帝尊也死了。不自觉间,白羽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没有眼泪,甚至连点水汽都没有。
他哭不出来,大概是紫胤帝尊给他重塑神魂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吧,他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唯有紧攥住身边齐佑天的手,白羽才能发现自己还活着。他身旁的余浩邈什么话都没说,兴许是惊呆了,兴许是思绪太复杂不知说点什么好。
一刻不停的震动终于停止了,白羽眼见着一处砖瓦石块正在震动。
紧接着清朗上尊跳了出来,没了一只胳膊,脸上也受了伤,唯有那双眼睛还是又亮又毒,一下就盯准了他们这里。
“死得活该!”清朗上尊冷笑了,不用白羽说话,自己就挑明了一切,“一道残魂外加一个器灵,还真以为他们能翻了天?”
他看都不看白羽一眼,径自冲着齐佑天走去。
尽管被人算计了一遭心中懊恼,清朗上尊还觉得他没输。就算没了融天纳地鼎,少了那粒丹药,也无关紧要。
反正他的转世还在,一把揪出神魂融进自己的神识之中,至少能用这种取巧的方法度过心魔劫。
一把赤色长剑挡住了他,白羽站在他和齐佑天之间,是不许外人靠近半步的架势。
“地君,你真要和我作对?”清朗上尊问,“没了融天纳地鼎,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天君不是都为你死了么,你现在应该嚎啕大哭掉点眼泪啊,还护着齐佑天干什么?”
白羽恍若未闻,他手腕翻转一下,浑身上下的气势更凛冽了些。
清朗上尊一边慢条斯理给自己止血,一边循循善诱:“想好了,你身后那个人,是我的转世,是杀了天君和紫胤帝尊的凶手,也是你的仇敌。”
“只要你今天不再管这桩闹心事,我可以立下承诺不追杀你。上界这么大,你都没机会仔细看看,何必把自己大好前途搭在这里?”
白羽却说:“我保护不了天君,至少能保护他。齐佑天前世是谁对我无关紧要,我只知道,他是我的道侣,也是我心爱之人。”
“抛下心爱之人不管不顾,那是懦夫。杀掉心爱之人只为证道,是没有人情味的疯子。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不管什么心性也不管什么大局,有话就说拔剑就战,谁也别想动摇我分毫。”
清朗上尊没有动手,他反倒喟叹了一声,“真好啊,你虽然是器灵,却看得比我清楚多了。要是我当年也能想开些,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种地步吧?”
仿佛清朗上尊是真心实意地感慨,然而下一瞬,他就冲白羽诡谲地笑了。
被白羽挡在身后的齐佑天忽然动了,持剑在手声势凛然,不由分说就冲着白羽的心脏而去。
白羽全心全意对敌,对于齐佑天毫无防范又把后背袒露给他,他都能感觉到那股冷肃的剑气拂到了自己的后心。
以前的场景在白羽脑中一闪而过,他想,自己终究要挨这一剑么?大概他本来的宿命就是如此吧,被一剑穿心毫无反抗。
与之前不同的是,自己这次大概再也醒不过来了。毕竟不是器灵,此地也并非下界,死了以后就再无办法复活。
仿佛时间都被扯成了一块块碎片,在白羽眼中,一切纤毫毕现又太缓慢,他甚至能看清清朗上尊嘴唇翕动,“你对于他,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可惜了,不过对于你而言,这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第66章
的确是不错的结局,白羽心想。
反正他欠齐佑天一条命,就此还清总比日后惦念要好得太多。这笔纠缠不清的烂账,也该有个了结。
不论自己能否活着,至少下界修士与凡人都到了上界,哪怕是清朗上尊也没能耐一一找到他们。
事已至此,他和天君的谋划算是成功了。于是白羽反倒笑了,他索性闭上眼睛,静静等待那一刻。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白羽只知道,齐佑天一把捞住了他的腰,他整个人被齐佑天带得往后扯了一步。
怎么回事,白羽诧异地睁开眼睛。他只看到齐佑天手中长剑慢慢扬起,带这种一往无前的气魄指向清朗上尊。
“开天。”齐佑天出招了。
那是不求退路也从无妥协的一剑,一剑的光华耀目,甚至比得上天空中的太阳。那也是足以开天辟地的一剑,不论挡在面前之人是谁有何身份,都霸道蛮横地一剑劈开,足够雄浑气魄也十分光明磊落。
在这样的剑气面前,一切虚招一切阴谋都全然无用。剑气纵横激起一阵尘土,让本来就龟裂不堪的大地又添了几道裂痕。
好像连太阳也被劈开了,暗淡地被遮住了光辉。天空之中彤云骤起,黑漆漆低压压,还有蓝紫闪电穿行于其中,好像这一剑也招来了天雷。
被剑光所指的清朗上尊难以置信,他瞳孔收缩望着天上密布的雷霆,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区区一缕分魂就该听我呼唤,你绝不可能杀了我……”
清朗上尊还在渡劫,白羽忽然明了。自作孽不可活,齐佑天伪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出手的机会。
而清朗上尊还不服气,他一抬手也唤来了长剑,虽然光华暗淡但威势犹在,带着股同归于尽的暴虐气魄。
他一张艳丽面孔都被扭曲了,咬牙发狠般说:“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逃走。紫胤死了,你也早该去陪他。”
两道剑气碰撞在一起,一道蓝紫一道赤红,好似烈火遇上寒冰,碰撞之时却是无声无息的,炽热灼烫又无比暴烈。
天空中的彤云被掀开了,被两道剑气搅得交织在一块,形成一道诡谲又艳丽的红色旋涡。
于是肆虐的灵气越发暴怒了,大地被劈得七零八落,一道道深邃不见底的沟壑出现,蛮横地要把这处洞府扯碎成无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