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归山?”
天色已不早,他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掀开被子赶紧下床,忽听一声:“啾。”
“什么东西?”他弯腰去看,看见地上弹簧似的弹来弹去的蓝色物体。圆滚滚的身体到处滚。
“小鲸鱼?”
小鲸鱼肚皮朝上奋力拍打着小鱼鳍,燕不竞失笑,拈起它捧在手心:“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没想到你跟的挺紧。”
小鲸鱼气呼呼的扭过头不理他,大约在气他把自己掀了个底儿朝天。
燕不竞摸摸它软弹弹的肚皮,又戳了戳:“手感不错啊你。走,跟我出去看看。”
一觉睡醒就到了燕归山,这次是被琼泽上仙带来的,和自己魂体跑回莲花池不一样。燕不竞首先便去了莲花池,先吸够了灵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被拖进莲花里。
小鲸鱼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在一旁瞅着他,小尾巴游着空气,围着燕不竞转圈。
燕不竞闭着眼,唇勾起,“此处灵气充裕,对你应也有好处,你多与我学学,没准儿哪天你也能修得人生。”
“啾。”小鲸鱼叫了一声。
不多会儿,吸饱灵气的燕不竞一边走一边问小鲸鱼:“境域是裂海玄龙鲸独有的本事?我倒是觉得好奇,为何上次境域没有对我产生任何影响?我知晓你们境域对敌时能当阵法,而平时则可窥探各类秘密,召唤记忆空间。”燕不竞鬼点子一来,托着小鲸鱼走到唯一一处燃着烛火的楼阁外,道,“此处应是玉留音的住所,你不如在此施展个境域,让我瞧瞧我死后,玉留音这三百年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啾。”小鲸鱼摸了摸肚皮,大圆眼睛水汪汪的瞧着燕不竞。
“懂懂懂,我懂。”燕不竞拿出方才采摘的莲花递过去,小鲸鱼在莲蕊中央扑腾的好不快乐。
“嗝——”打了个响亮的嗝后,四周全变了。
“这么快就开始?你好歹让我做些心里准备啊。”
燕不竞只是半开玩笑的提起开境域,却没想到小鲸鱼速度如此之快,竟然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眼前场景一变,便到了数百年前。
本来燕不竞还和小鲸鱼嬉嬉闹闹,结果眼前倏然出现的景象让他愣住。眼睫轻眨,嘴里一下没了味儿,舌尖都被咬着疼了起来。
眼前明灯一片红,烛火是红,地毯是红,莲心是红,就连树枝上挂着的绸缎都是红。不是别处,正是魔域,此情此景便是四百年前的明灯节——
燕不竞记得清清楚楚,四百年前这次明灯节,是他爹爹下令立他为不归宫少宫主的日子,正因他喜好红色,整片魔域仿佛都被血色沾染了似的。那日,他在不归宫与久连城、轻白衣他们以及小叔叔喝酒喝到深夜,小叔叔还特地给他寻了九重天上的宝贝山河图送给他。
小叔叔曾对他说:“愿少宫主不忘初心,带领族人重归我朝山河。”
那时燕不竞心高气傲,将焚尘向天一指,道:“这是自然,谁若阻我,我便屠他山河海尽。小叔叔,爹爹说你有大谋略,你可愿助我?”
小叔叔微微一笑:“奴愿辅佐少宫主,千秋百世。”
记忆戛然而止,燕不竞疑惑道:“我记得清楚,那次明灯节独独选了红色,灯火芯子都施法染了色,为何玉留音的记忆会有这么一段?他那日竟在魔域?”
这就有意思了,四百年前的玉留音还是云顶仙门的得意弟子吧。
燕不竞摇摇晃晃走在人群之中,左看右看。
那时还没有玉留音糖,街上大多卖的是僵尸糖、魔兽糖、华海仙尊糖,华海仙尊是昔日云顶仙门的领头人,最为受人尊敬。燕不竞悠闲地在魔域街上溜达,对小鲸鱼说:“你整日喝那个花露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尝尝魔域的桃枝酿,那才是世间极品。”
他轻车熟路的逛到那家铺子,对老板吆喝:“老板,来一壶桃枝酿!”
“好嘞,客观稍等!”
老板拿了酒,伸出手:“两文钱。”
燕不竞拆开酒封,被那味儿刺激的直上头,“我的宝贝儿,我可想死你了。”他仰头大灌几口,满足的啊了一声。
老板瞪着他:“两文钱!!!”
燕不竞打了个酒嗝,“钱?我没有啊。”
“你个小兔崽子?你喝霸王酒啊?!”老板气的现出原形就开始追燕不竞,燕不竞卧槽一声拔腿就跑,后面跟着个扫把精。
小鲸鱼咬着他的头发丝儿上下颠的眼睛直转圈。
燕不竞惨叫:“来这买了百八十回酒了,才知道这老板是个扫把精!”
他跑得气喘吁吁,小鲸鱼在墙角哇哇吐。
可这么一跑,跑的酣畅淋漓,还在自己打小生活的地方,燕不竞忽然就笑了,笑的有些停不下来。
直到不远处人声响起,他拎起小鲸鱼偷摸走了过去蹲在墙角望。
这么一瞧,倒是吃惊不已。
他险些道出声来。
十米远之处,有二位公子。
一人青衣,一人白衣。
青衣公子身背七弦古琴,手中折扇轻摇,眉眼含笑。
白衣公子高挑俊朗,身姿英挺,背后插着一把青色箫,气质出尘淡漠。
不是有琴浪与玉留音又是何人?
主角出现了!燕不竞兴奋的摩拳擦掌。
记忆中的玉留音年少模样已经模糊了,他也无心去想,这么一看嘛,他饶有兴趣的道:“啧啧,十七八岁的玉留音还真是水嫩,也不怪那么多仙子喜欢他。”
不过,二位好像在争执些什么。
也不。
其实是那位青衣公子想强行为白衣公子吃个什么东西。
燕不竞努力偷听,听见有琴浪道:“好兄弟,就吃这么一个好不好,咱们人都来魔域了,你就别别扭了,好好放松放松,反正今晚燕不竞那小子也不会来,你且放心便是,我可是听福临说了,这魔域的明灯节可是有意思极了。待会儿可是有万人点灯仪式,还能见见不归宫的老宫主。”
燕不竞食指忽的用力,他心口一紧。
老宫主……
是爹。
玉留音拗不过有琴浪塞进嘴里的糖,此糖入口即化,尚不及人思考。
那时他还是少年音,燕不竞听他冷冷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有琴浪嘿嘿一笑。
“别怕,不是尸变糖,也不是魔兽糖。是——红线糖。”
第19章 红线相连怎可断
世人常知,红线为月老所管,月老不答应,这线是断不可能出现在魔域。但瞧这线,却是和月老的相像了个十成十。
“怎会?”小指红线一闪而过,隐了踪影。
有琴浪一合扇,偷偷道:“这是月老的产业,他偷偷赞助的。”
红线糖有多受欢迎,无人不知。尤其于青年人中流行。在这样的节日庆典里最喜好恶作剧。能牵上一两对,足够有笑料。
“但是你要知,这线牵了谁,我们可就决定不了了。全靠这糖看被谁吃了。新鲜出炉的红线糖一盒两粒,都由油纸袋装好了的。店家打乱了卖,谁能配对到谁全看运气。所以呀小音子,就祈祷月老儿给你牵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吧。”
“你!”玉留音不太知晓这些新鲜玩意,听完才发觉上了他的当。但糖已吃了,吐也没用,气的一拂袖,走了。
有琴浪摇头晃脑跟在后头,不要脸的继续跟着,二人没晃多久便晃到了不归宫的宫门口。
此时人潮拥挤,鼓声喧天。
有琴浪道:“想必是宫主快出来了。”
玉留音问:“巡街?”
“正是。”有琴浪道,“明灯节乃魔域大节,巡街规矩不可废,已有百年了。”
人群中,燕不竞跟了上去。
他远远站在玉留音身后,有些奇怪他竟然也会跟着人群一起挤到不归宫门口来。
不归宫是他家,老宫主是他爹爹。一时之间他的心口也有些难受,虽说这是领域,但若能见到父亲,又是不一般的感受。
没过多久,不归宫的大门打开,群众欢呼,老宫主出。
魔兽仰天长啸,驾撵气势恢宏。
燕不竞在下面望着,长久瞧着他的爹爹。
不知什么时候眼角泛起了些泪,擦了擦,吸了吸鼻子。
他没见着自己。不知道当年的燕不竞跑到哪里玩去了。玉留音好像也在找着谁似的,尽管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微微侧头的动作从后头看还是能清楚瞧见的。
“他在找谁?魔域也有他认识的人?”燕不竞好奇。
然而没一会儿,这座庞大的驾撵从宫门口处,所有人都被打散了。包括玉留音喝有琴浪。
“小音子,你待那儿别动!”有琴浪一边被人群推着走一边呼喊。然而没多久就消音于无形。
玉留音已经见不到影子了。
有琴浪左右看,脑门顶着诸多问号。人呢?
他跟丢了,燕不竞可没有。
燕不竞亲眼看着玉留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时不时的望着指间,时不时的出神看着河灯。
一来二去,七七八八绕回了一座桥。
找了个面具带在脸上,燕不竞躲在一株梨树下。
远处玉留音站在一座桥上背手远眺。那年的他还不似如今这般清冷,多少仍带着些少年气。眉眼也没那么锋利。
躲在树后的燕不竞摇头:“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得叫他自己来看看,好回忆回忆当年的模样,多好。不像现在,冻的跟个大冰块似的。”
本想往前几步,身边忽然一道鲜红的影子蹿了出去。
他脚步一顿,愕然去看。
……
竟然是他自己。
当年的燕不竞。
昔年燕不竞最好一身红衣,大摇大摆的上了桥,站定在玉留音身边。
躲在树后的燕不竞:????
我在明灯节见过玉留音?我怎么不记得了?
但,之后的事,让他无比讶异。
“我大老远便瞧着你站在这桥上等人,让我想想你在等谁,哎呀呀。”状似苦恼,双眼明亮带笑,时不时的眼神落在玉留音身上,笑道:“莫不是在等我?”
玉留音当下冷哼一道:“白日做梦。”
“咦,这都月上三竿了,怎么叫白日做梦呢,你这可说的不对。”
燕不竞一开口就没好话,玉留音扭头便要走。
躲在树后的燕不竞面上神色一阵奇怪。
……怎么看,玉留音都像真的在等人啊,怎么不承认呢。
却见,玉留音转身之际,忽的被人拉住,他身形一僵,缓缓转身看着燕不竞。
“你拉我作甚?”
燕不竞一脸迷茫:“我未曾拉你。”
“胡说,你分明……”忽然间,他举起的手指闪烁起红光,玉留音一怔,燕不竞也往前几步盯着他的手。他扑哧一笑:“你居然吃了红线糖?我还以为你对这些小玩意儿根本不感兴趣呢。”
玉留音扭头便走,又被拉住。
这次,不仅是他,燕不竞也笑不出来了。
他的指尖也泛起了红光,而要死不死的……连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玉留音。
燕不竞:“……”
玉留音:“……”
“月老啊月老,这玩笑可不好笑,我一堂堂大男人怎么能和其他男人牵红线呢。”燕不竞哭笑不得,高束的马尾随着摇头的动作动摇西晃,又好似极不情愿似的道:“就算你偏要给我牵个男人,也别牵这大冰块啊。”
话音好死不死被玉留音全听去了。
他气的拿剑挥舞便要斩断这线:“你当我愿意同你牵?平白脏了我的身份。”
这话说的。
燕不竞就见他斩红线,怎么斩也斩不断。
“你若是嫌我魔域少主的身份拖累了你,怎的不快些走,还来我魔域作甚,又等我作甚?”
玉留音面色不佳:“我并未等你。”
“没等没等。你不知这红线一般人是弄不开的吗,行了行了,别斩了。这不过是个恶作剧,想断了它也容易,红线糖只需其中一方人心动一瞬便自行可解了。”
玉留音蹙眉:“我与你这大男人怎可心动。”
“说是心动,其实不过是心跳加速一番。这个好办,你且等着。”
燕不竞坐在桥边,在虚空之中一阵乱掏,掏出了样东西。
坏笑着朝玉留音眨眨眼:“你可别站着呀,坐下坐下,”
望着二人指尖牵着的红线,当真一时无言。
这是什么冤家路窄。
不过,他还是在燕不竞身边坐下。
“就是这个,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保证你看了以后心跳加速。”燕不竞呈宝贝似的双手奉上。
玉留音接过:“书?”
“正是。”他单膝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靠着桥柱:“可莫嫌弃它不是珍品,能有一本就不错了。改明儿你要喜欢,我替你去市井上搜罗些更好的去。”
“你竟然也懂得看书。”玉留音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他没瞧见燕不竞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不假思索的打开书。
结果这么一翻。
一阵怒吼:“燕不竞!!!”
书本霎时间飞扬,如雪般洋洋洒洒而落。
还有一页落在了躲在树后偷看的燕不竞脚下。
桥上打的轰轰烈烈,二人说动手就动手。
燕不竞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年给了玉留音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他捡起那页书,仔细瞧了瞧。
“春。宫。图?!”